第35节(1 / 1)

可在这里,军姿成了一种几近变态的苛刻训练。

开训第二天,班长就给每个人发了一个t型板,这玩意木头做的,就一个t自,站军姿的时候将它往背后一插,别在武装带上,立马将腰杆子顶得笔挺笔挺的跟上场里的假人衣架子一卵样。

还有就是手,双手要紧贴裤缝线,班长也有办法,拿副扑克,一只手里塞一张,稍稍有点放松,扑克就落地。

帽子反扣在脑袋上,动一下就落地。

落一张扑克加五分钟。

帽子掉一次十分钟。

班长金睛火眼,也绝对童叟无欺,只要你不专心,保准加到你满意为止。

李正被加过两次,张建这种牛逼轰轰说自己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家伙居然也被加了两次。

最倒霉是魏胖子,加了七次算上帽子扑克一共加时赛45分钟,结果别人都回去洗漱了,他还站在大操场上当模特。

回到排房里也不能休息,要赶紧整理内务卫生。

什么是内务卫生?

值班的扫地,其他人叠被子。

别小看叠被子,这玩意要像老兵那样叠成豆腐块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李正那仅存的一点大学生的智商优越感在一次次叠被子里最后消磨殆尽。

堂堂名牌大学大学生,居然叠不好一个被子?

可就算李正熟读《刑法》、《民典法》、《婚姻法》等等法律条文,可在被子面前就是狗咬乌龟无从下嘴。

那被子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孩,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不肯就范,叠完了永远像个歪瓜裂枣。

这时候吴一就会过来挑刺。

“这个角,怎么捏的?这是直角吗?大学生?”

“被子要求叠成方块,不是让你们当泥巴揉,你看看你们叠的是啥?这叫内务?流浪汉狗窝里的被子都比你们叠的好看!”

反正,班长吴一好像怎么看不满意。

当然,李正也有不服的时候,说班长你来示范下,这新被子膨胀太厉害,没法叠。

本以为吴一没辙。

可没想人家上来三下五除二,还真把那床叠得跟自己床上的方块被有八分像。

“咋样?!”

吴一哼哼地看着李正。

“你还不服了是吧?服不服?”

一边说,手一边指着被子。

“服。”李正只能认栽。

有些事还真不得不佩服这几个班长,要论文化程度,论学科知识,李正不怵。

可现在来了部队,李正发现自己在学校学的那些东西好像没法派上用场。

以前向往当兵的生活,一切都从电视里看,从网络上看,真到当兵了,自己穿上军装亲自体会了才发现,以前看的都是皮毛,知道的都是让你知道的。

自己在这里就像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儿,从叠被子甚至到走路,都要从头学起。

好不容易洗漱完了,班长提醒所有人还有十五分钟集合去饭堂吃早饭,给你们十三分钟洗漱,两分钟放好毛巾和脸盆回到营房前集合。

一切都是以分钟计算的,精确到秒。

超时怎么办?

超时当然有惩罚了。

迟到一秒按照一个俯卧撑算,做完再喊报告入列。

部队就这样。

严肃、紧张,但是又活泼。

这里充斥着青春气息,排房里时刻弥漫着汗味与男子汉的荷尔蒙味道。

对了,还有脚臭味和鞋臭味……

洗漱的十三分钟,是李正一天里除了晚上七点集体组织看新闻联播三十分钟外的最美好的时光。

新兵们都会趁这个机会瞎扯几句,相互认识一下。

例如在排务会上让张建吃瘪的杨辉,李正和他在洗漱间里聊了才知道原来人家是个军械爱好者,家里的各种兵器杂志舰艇杂志航空杂志能摆四面墙,而且在网络上还有个专门写军事的大v号。

之所以来当兵,是因为某次在军事群里跟人聊现役的武器,结果聊着聊着,突然有个粉丝问,说辉哥你玩过真枪吗?

杨辉当时就熄了火,连问题都没答,悄悄下了网。

那天晚上,杨辉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夜,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个赵括。

无论自己说得多么精准,知道再多武器诸元,清楚再多的武器用途和发展方向,但终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纸上谈兵。

第二天醒来,杨辉在家吃早餐的时候突然跟自己那位公务员爹地说要去当兵,让爹帮忙。

他爹愣得看了他老半天,觉得自己儿子今天是不是吃错要精神分裂了。

要知道,杨辉虽然爱好军事,可从不是能吃苦哪一类。

高中毕业之后,杨辉考上了一所二本,在里头没待三个月,自己跑回来嚷嚷着要退学不读了。

这可把他那位自认为还算体面的爹地气得差点灵魂出窍,可孩大不由爹,面对斩钉截铁决心已下的儿子,当爹的皮带举起老高,儿子却没挪半分脚步,站在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皮带,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那一刻,杨辉他老子终于感觉自己老了。

儿子都那么高了,高自己半个头了……

当然,杨辉后来也证实了自己不读大学也能混得好。

他在网上当军事大v,还给杂志写文章,偶尔还混上一些军事类的网络访谈节目,算是圈子里的名人,在经济上的收入不比他爹在体制内差。

这样一来,当老子的自然也就更没理由干涉了。

经济决定上层结构。

经济权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有话语权。

以前还能关水管经济制裁来恐吓儿子,现在儿子收入比自己高,还怎么管?

只能由他去了!

现在,一个连大学都坚持不下去的人,一大早说自己要去当兵?

呵呵呵!

今天电视台全天要放黑色幽默喜剧吗?

不过和大学退学一样,杨辉很是坚决的,他老子也不含糊,警告他你读大学退学可以没事,你去当兵可就退不了,一当至少两年才能回来,中途没有退学这一说,有的只是逃兵。

最后,他老子用十二分认真的口气警告杨辉:“你可记住了,一旦你当了逃兵,你就洗干净你的八月十五等坐牢好了!”

浪漫的想法和现实的残酷

无论你在书本里看多少次枪械的参数,不如你在靶场上亲自打出一发子弹。

这是一个杨辉在网上认识的老兵告诉他的话。

当他将自己想要去当兵,摸摸真枪的想法告诉这位老兵后,那个已经退伍二十年,成了中年地中海谢顶的秃头大叔老兵豪气地跟这位年轻的军事大v说:“你在网上吹得再牛逼轰轰,就算将中外武器的参数倒背如流,你没上过靶场没没过真枪没打过一发子弹,你还就真不配说自己多么懂军事,懂军人,尤其是中国的军人。”

这就是杨辉终究下定决心要参军的原因。

其实每个人当兵的动机各有不同。

有人真想去报效祖国,奉献一份青春,尽一个公民的义务。

有人基于现实的利益,参军优惠政策多,考研加分,地区经济好的补贴还忒高,与其在家游手好闲不如穿上军装戍边卫国,又有好名声又有经济利益。

也有人迫于家庭压力,家里管不住了,干脆给部队管,都知道部队是个大熔炉,兴许自己家那块不争气的铁扔进这个熔炉里出来还真成了一块好钢。

张建和杨辉这也是一类,不过是小众。

前者是因为要证明自己,何况本来就是军人世家,潜意识里早早晚晚都要去当一回兵,否则家庭聚会人人都穿军装就自己穿个便装像个非亲非故的异类。

而后者则是纯属兴趣,对军事有兴趣,对军人好奇,对部队好奇,打小听人讲部队的故事不少,可终究是盲人摸象,始终不得要领。

杨辉还算好的,是真钻研过军事,张嘴超限战,闭嘴df快递,言必有vbss,说战术就cqb,嘴上说得一套套的,不过只要人一问,你开过枪么?你打过真枪么?

人就哑巴了。

无论什么动机,到部队来参军的新兵蛋子刚入伍的时候都会有心理落差。

用一句时髦的话讲,知道那么苦,可不知道这么苦!

尤其像猛虎团这种野战部队,那可不是什么后勤基地或者通讯总站之类的舒坦地方,那是时刻用来准备打仗的部队,训练自然艰苦许多。

李正都准备那么多年了,真当了兵,还是不免有些吃不消。

在这荒凉的大山里,又正值农历八九月的仲夏,鸡蛋放在水泥地板上半小时都能烤个半熟,而新兵蛋子们每天都要在这种毒日头下站在大操场上接受各种训练。

队列训练看似简单,仿佛消耗体能并不大,可真让人在大日头底下一动不动站几个小时,汗水就像溪水一样,润湿透了迷彩服,然后又被日头晒干,结成白色的盐渍,衣服硬邦邦跟铠甲一样,人就像装进烤炉里,比桑拿浴还刺激过瘾。

训练辛苦也就算了,更要命是遇上一个训练不要命的侯军,上了训练场就跟藏獒上身一样,武装带拿在手里,双手背在身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绕着新兵们转悠,见谁出点差错上去就吼。

一个口令做错,他能让你将这个动作重复几十遍上百遍;一个班步伐不整齐,休息时间也取消了,一遍遍重走,走到整齐为止。

李正这些新兵蛋子私下没少议论这位代理排长,魏胖子认为侯军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没希望了。

李正问魏胖子,啥没希望了?

魏胖子说,你看看,他都当了快九年兵,还是个大头兵,这都三期了,上次选拔狙击手去国外参加比赛,本来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拿到名次回来提拔任用至少也能转个军官啥的。可是一个屁却把提干机会给崩掉了,你说他心里能不变态。

杨辉自从来了当兵,以前常年宅在家里在电脑前指点江山当键盘侠养出来的一身白皮肤如今黑了至少两档,脖子上的皮都晒脱了。

他对魏胖子的判断尤为拥护,说就是就是,你看看他那样,说是排长,可前面还有代理二字,加了这俩字,意味着还是兵。他在选拔赛上输给自己的徒弟,颜面扫地了,回来你看沉默了好几天不说话,都说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我看排长是变态了,说是代理排长实际上的职务不就是一小小的班长吗?都当出巴顿的威风来了!

李正心中有气,也不知道为啥,侯军对自己也是凶巴巴的,好像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整个排三十个新兵,别人犯错兴许还能当一下漏网之鱼,自己犯错是一次没拉下被罚。

上次吴一班长下口令让他正步走,侯军叼着根烟在一旁狼似的看了半天,最后上来就说李正的动作不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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