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胖子是第一次掉弹壳的,然后是马腾,之后剩下的几人中杨辉算是坚持比较长的一位。
他入伍前是狂热的军迷,对于这种训练早有耳闻,这次有机会亲自尝试,自然是雄心壮志抱着突破自我的想法去竞争的。
只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从书本上看到所有关于狙击手的训练方法,各种如何提高自己意志力,如何在潜伏中节省更多体力的技巧,在这里统统没用。
百闻不如一见。
不,是百看不如一练。
军事技能就是这么实在,来不得半分取巧,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没有天赋,没有超常的体能底子,任何理论都是绝对苍白的。
这就是你看上一百本教你如何打中10环的军事类书籍,不如你亲自到靶场打上100发子弹来的更直观更有效果。
平时一小时的据枪稳定训练已经是极限,今天杨辉是在两小时二十分钟的时候晕倒的。
晕倒的原因很多,长时间的集中精神,绷紧神经保持一个姿势确保弹壳不落地,外加今天毒辣的日头和偏高的气温,在大汗淋漓之后又被晒干,而你却不能补水不能休息更不能去乘凉。
杨辉的体能没有李正和张建优秀,他仅仅是想要挑战自己,结果确实把自己挑战赢了,却进了医务室。
李正和张建并不比杨辉好受多少。
但他俩比杨辉占优是俩人相互在暗自比试。
如果李正或者张建俩人中只要有一人弹壳落地,另一人绝对不超过十分钟也会自动退出。
只是,李正没看到张建起身,而张建也没听见李正枪口上的弹壳落地声音。
俩人就这么相互咬牙坚持着。
到了最后,李正也好,张建也罢,其实都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
他们的身体仿佛已经进入了冬眠,大脑也出于一种迷离的状态,视野中,觇孔、准星、靶心的小白点,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在这种略带魔幻的来回反复中不断更迭,一次又一次。
世界仿佛已经远去,由于要保持高度的稳定和精神击中,大脑将血液集中在有限的几个器官和部位上,例如双手、双眼,其余就是保证大脑供血,而其余的位置统统进入一种待机状态。
这种感觉相当的奇妙,李正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进入了虚空,游离在现实和虚幻之间。
他好像听见了周围有人在说话,却又仿佛潜在水底听岸上声音一样根本听不清。
杨辉被抬走的时候到处乱作一团,叫声吼声一片,可传入他的耳朵里确实模模糊糊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人,怎么都看不清。
张建呢?
他想去看看张建的情况,突然却有个声音告诫自己——“不要动!一动弹壳就会掉!”
他只能再次收敛心神,继续凝神屏气,再一次进入觇孔、准星、靶心三者交替模糊的奇怪视觉境况中。
太阳西斜了。
气温明显降了下来。
阳光也不再晃眼。
训练场边,张文卿抬手看了卡表。
师部一个随行的参谋过来低声道:“副师长,咱们待的时间太长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师部,结果出来了再让二营这边打个电话通报一下。”
张文卿皱起眉头。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还趴在靶位上的三人。
射击场上静悄悄的,起初围观看热闹的人散了不少,但还剩下不少,多数是老兵。
就连最悠闲的炊事班的炊事员们也看不下去了,早回去准备晚饭了。
梁虎下了决心,转头对谢东说:“你去把他们叫起来,别比了,都四小时了。”
他还是担心。
如果是侯军这类老兵,梁虎绝对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看他能创下多高的记录。
只是这里头有两个新兵。
新兵居然趴了四小时,而弹壳居然没掉?!
几乎是奇迹了。
就这一点,梁虎认为这两个新兵已经足够获得自己的表扬,并且他也认为,未来的两年里,这两个新兵绝对大有作为!
不能练伤了。
谢东刚想过去,却看到侯军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地伸直了双手,做了个拉伸动作。
做完了,他转头朝旁边俩个新兵蛋子李正和张建喊道:“行了,时间到了!你们赢了!”
可是,没有动静。
俩新兵蛋子好像沉睡过去了。
“艹!”
他顿时感觉不妙。
也顾不得趴了四个小时已经有些手麻脚麻脑袋缺血,蹲下朝李正的脸上一看。
他顿时下了一跳。
第一次合作
李正和张建是被人抬进营部医务室的。
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彼此看到了隔壁病床上的对方。
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俩人吊着盐水。
营部卫生员见俩人醒来,忍不住立即调侃说:“你们俩是不是喜欢上我这里的床位了?怎么老是你二位进来,新兵开训到现在,晕倒的我见多了,但同时一起晕倒一起进来两次的你们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说完,过来给俩人检查了一下盐水袋,然后又说:“听说你们俩今天出风头了,张副师长都表扬你们了。”
然后模仿张副师长的口吻说道:“这俩个兵不错!骨子里有股子当兵的狠劲,是块好料!”
听说张副师长表演自己,李正忍不住心中暗自高兴。
他想坐起来,可刚一动,浑身都疼。
卫生员呵斥道:“动啥!能耐啊你!好好躺着歇歇吧!趴了四个多小时,你们这俩新兵蛋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人家老兵都没你们这么猛,不要命了?告诉你们,玩命是要没命的,进来的时候你们俩都休克了!我说你们排长也是个狠人,真把新兵当尖子练呀?”
一边说一边将李正的枕头垫高,让他能稍稍坐起来,做完这一切,又交待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们俩老实给我待在这里躺着,哪都别去,有事大声喊,我就在值班室那边。”
说罢,人转身出去了。
李正半躺在床上,试图抬起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压根儿使不上劲,肌肉全部硬邦邦的,就像在皮下塞进了铁块似的,咬牙抬起来,手不断发抖,使不上劲,折腾了一番,最后放弃了,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对面的张建和他一样,呲牙咧嘴地闹腾半天,总算半靠在床头边上,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喝口水,可手压根儿伸不过去。
两人之间只有一个床头柜,在两张床中间,但不是并排,是一张连着另一张床,床尾相靠那种,俩人是面对面,脚对脚地躺着,大眼瞪小眼,除非闭上眼,否则都要看到对方。
床头柜上两个水杯装满了凉白开,就放在床头柜上,张建无论怎么伸手,就差两三寸的距离碰不到杯子。
他想朝床尾挪动,可即大腿也硬邦邦的,整个人就像一僵尸,腰都弯不了多少角度,用力弯腰就疼得嘶嘶倒吸凉气。
最后,张建很无奈。
他看着对面同样看着自己的李正,李正也在做着同样的努力——想拿杯子喝水。
和张建一样,他也遇到相同的困难。
看了一阵,张建冷笑道:“别折腾了,我都拿不到,你能拿到?”
李正特反感张建这种惯用的口吻,张建是那种能张嘴就得罪人的人,李正不知道这家伙在家是不是也是这种做派,又或者说张建因为家庭关系,很少人敢跟他计较,所以才习惯了这样说话。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可听到耳朵里就感觉刺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我说张建。”李正忍不住问:“我很好奇你在家也是这样说话的?能好好说人话不?”
张建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得看人了,跟谁说话了。”
李正觉得这家伙没治了,跟他掰扯也是浪费口水。
现在对于李正来说,口水可是很珍贵的东西。
也许是晒了一个下午的缘故,李正的脖子和小臂上都火辣辣地疼,皮肤都红了,估计过两天得像蛇一样脱一层皮,这是晒伤了。
所以,现在他很想喝水。
可是杯子虽然近在眼前,就是拿不到。
“卫生员!”
他只能叫卫生员,希望卫生员能帮一把。
可是没有回应。
卫生员没有出现在门口。
看来他没在值班室那头,不知道去了哪。
这年头,卫生员都靠不住了。
身体里缺水导致极度的渴望,李正咬着牙,忍住肌肉里传出来的疼痛,终于挪到了床尾的位置,这次看起来比上次更近一些,他再次伸出手,想去拿杯子。
床头柜距离床尾不远,只有三十厘米左右,如果换做平时,这可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触手可及。
只可惜现在身体不争气,腰都弯不了多少度,想要侧身靠近,偏偏发现盐水袋挂在床头的铁架上,管子不够长,想坐在床尾伸手,手又没法伸直,总差那么十多厘米,眼看可以碰到,但就是碰不到那个可恶的杯子。
很快,李正已经满头大汗。
对面的张建忍不住在笑。
李正说:“笑啥?好像你能拿到似的?”
张建笑容没了,还真的尝试去拿杯子。
他可不能让李正小看了。
可惜,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李正拿不到,张建同样差一点点。
一番努力过后,俩人终于任命。
“妈的,卫生员是故意的吧?”张建忍不住骂粗话了:“就不能往边上放一点,非要放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