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
电话那头的林建军听起来就像憋了一肚子气的口吻。
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劈头就兴师问罪。
“我听说你又去g军区了?”
“……对,是的。”庄严心想,这林建军消息倒是灵通,自己才到这里没几天,他就知道了。
“调令有些突然,所以比较匆忙,没跟你说一声。”
庄严尽量客气地解释。
可林建军似乎对这种解释已经不耐烦,也不满意。
“我说庄严啊庄严,你是不是已经调上瘾了?我不反对你待在部队里,可你想想这些年你跑了多少个部队?从1师去了4师,4师完了又去草原狼,好了,我本以为在那里你能干到转业,好歹是京城军区的管辖范畴,早草原狼那里待几年后调回来,可以照顾照顾我妹妹和我那小外甥,可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调去了g军区?”
庄严说:“我是当兵的,服从上级命令……”
“屁!”林建军发火了:“你倒是实现个人梦想了,你倒是想去哪去哪了,可我妹妹呢?这些年跟着你到处折腾,在4师那会儿,她放弃京城的生意去了你的驻地搞企业,可刚搞起来你又调去大草原,她为了离你近一点又回京城,现在呢?你是让她又来南方是吧?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这么多年了,你就为你自己考虑,你考虑过我妹妹了?我林建军就一个妹妹,你不疼,我疼!”
庄严被骂得头皮发麻,从林建军的角度看,他说得没错。
可从军人的角度看,自己做的一切又无愧于心。
当然,有愧于家庭。
“建军哥……”
“别喊我哥,我不是你哥,我没你这种妹夫!”林建军说:“我今天打电话来不是单纯为了骂你,我是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妹妹行不行?她被你迷地五迷三道的,可我没有。我告诉你吧,这些年多少次夜里我小外甥病了,她慌得只能打我电话让我陪她医院看病?上次她发烧,孩子也发烧,我去接她们去医院,娘俩隔着个病床输液,在哪相互安慰,看着我都要掉眼泪。还有,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也知道。你是不是要让妈给你带孩子当免费老妈子当到她百年归老那一天?”
一通数落,庄严无法反驳。
这倒是实话,一个女人独子带个孩子,很多时候不是钱能解决一切,孩子病了,自己病了,那种孤独和无助的确需要一个结实的肩膀依靠。
最要命的还不光是这些,而是对孩子陪伴的缺失。
儿子庄文林对自己感情有些淡漠,就算自己休假回家,刻意想要和他拉近距离,各种努力之下却发现孩子虽然对自己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父子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就是亲近不起来。
“这件事,我确实亏欠……”庄严只能低头。
林建军不依不饶道:“咱们都是男人,不绕弯的,我就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调回京城军区,愿意我给你跑路子,你就安心等调令,凭你的资历,要回机关不难,回去待两年,再办转业,你在部队已经十几年了,我爹也是当兵的,我知道为祖国奉献是你们军人的追求和理想,但你一辈子总不能一直奉献,你的家庭也需要你奉献,你是人,不是神,不能一点亲情不顾,只顾着你自己的理想!你把自己当英雄了容易,可你别扯着我妹妹陪着你一切当英雄,我妹妹就是个小女人,她没你这么伟大!你说,答不答应?!”
这个问题,庄严简直没法回答。
真放弃?
不可能!
这里的事已经箭在弦上。
虽然他相信林建军有这个能量办到,只是这么做,他庄严作为一个军人的荣誉就受到玷污了。
荣誉是军人最珍惜的东西,比命还重要。
“你是个爷们就回答我!”
林建军听不到庄严的回复,在电话那头很是上火,听口气要憋不住骂娘了。
“你说话!”
到了这种地步,庄严只好耍无赖了。
大校耍无赖,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这么做。
“喂……喂……建军哥你说啥呢?……听不见……听……信号不好……信号……”
庄严装起来,那可是天下无敌的。
如果不是林建军步步紧逼,自己还真不至于这样。
“别跟我装孙子!什么信号不好!你们e师那里会信号不好!?别扯淡!”
果然,林建军骂娘了。
“喂……喂……喂……”
庄严又装腔作势演了几句,然后直接掐断电话,然后将电话调成飞行模式。
这下好了。
都安静了。
反正公事还有保密电话,这个是地方号码,不会耽误正事。
只是林清影如果打进来,恐怕也找不到自己了。
可为了躲林建军,必须这么做。
谈别的,庄严可以理直气壮。
可谈家庭,他就气虚了。
人就这样,总有软肋。
庄严的软肋就在于家庭。
林建军说的一句没错,他亏欠太多。
放下手机,庄严坐在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次调动,实在是突然。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要自己临阵脱逃?
那还不如直接拿枪崩了自己拉倒!
片刻后,他起身穿起体能服,换上作训鞋。
他要出去跑一趟十公里,每当自己有心事感觉烦恼的时候,跑步就是最好的调节方式。
出一身汗,仿佛可以将身体清空,一切烦恼都随着汗水从毛孔里排泄出去。
第二天又可以轻装上阵,天塌不下来,砸不破脑袋。
巧遇
“哎哟妈呀!对对对,揉揉这里,还有那里……下点,再下点……”
李正拿着正骨水,魏胖子坐在前面,光着上本身露出虎背让李正给自己擦药水。
“这么下去,我觉得我要死在军营里了。”
他嗷嗷地哀嚎着,哭丧着脸说道:“我真要受不了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魏胖子被投弹突击队拉去投了整整一小时的弹,现在胳膊都伸不直了。
最惨的是下午瞄枪的时候他因为手发抖,被吴一检查的时候发现据枪不稳,被罚了一次三公里。
李正说:“别叫了,你要是能投个良好以上也不至于天天去突击队投弹。”
一边说,一边将正骨水倒在手心,抹在魏胖子的肩胛骨和手肘上,然后一顿猛搓。
“嗳嗳嗳——轻点,轻点!疼!”
李正一边揉,一边说:“你腰粗胳膊粗的,按说不缺力气,咋就是投不远呀?”
经过了两个来月的训练,魏胖子一身肥肉十去七八,原来脱掉上衣一身白腾腾的肥膘,现在被晒成了古铜色,肌肉也有点儿轮廓了。
魏胖子虽然不高,但身形可不小,以前是胖,现在瘦了不少,肌肉多了,显得壮了。
“我也不知道……”魏胖子苦着脸说:“我就是按照班长教的,助跑,引弹,拧腰,挥臂,扣腕……我都做足了呀,可那手榴弹就是飞不远,我能咋办?”
李正投弹能投41米,他的成绩在新兵里算不错的,所以不用去突击队。
魏胖子投弹他见过,助跑猛如风,挥臂快如电,可就不知道为啥,手榴弹脱手后就像没吃饱的醉汉,摇摇晃晃在空中旋转着,噗通就砸在35米线以下。
按说魏胖子的动作不算差,有些新兵投弹的姿势错得千奇百怪,那种投不远也就在情理之中,但魏胖子的动作绝对标准。
尤其是在突击队被“锻炼”了那么久,各种纠正之下,动作已经非常哇塞了,可偏偏手榴弹就是投不远。
这事吴一也亲自给他开过小灶,最后连吴一都绝望了,连班长都看不出啥毛病,那魏胖子就等同判定死刑——没救了。
“突击队的,五公里突击队的,集合了!”
门口处,吴一的身影一晃而入,站在那里朝排房里一通吼。
“赶紧赶紧!别耽误时间,趁着天没黑,咱们去活动活动!”
“这不是要我命么?”魏胖子差点就哭出声来:“报告班长,我中午投弹晚上吃饭连筷子都抬不起来了,我请个假行不?”
吴一走到魏胖子身旁,看了看李正手里的正骨水,再看看魏胖子那身半成品的“肌肉”,然后说:“跑五公里用腿,你手疼跟腿有啥关系?要你用手来跑了?”
“……”
魏胖子的那张脸顿时成了烂猪肝。
班长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呀……
排里其他几个五公里不及格的新兵一个个垂头丧气出门去集合了,魏胖子坐在板凳上,没挪窝。
吴一说:“魏国兴,是我我请你出去吗?五公里拖后腿,那是拖整个排的后腿,如果是大考,那就是拖整个连队的后腿,你觉得这样你还有脸吗?再说了,下礼拜就下连队前的大考核了,你说我会让你这样给我们排拖后腿吗?”
魏胖子苦着脸说:“班长,我看我是没救了,要不这样……”
他的小眼睛里泛起了一股希望之光:“我听说部队养猪的不需要什么体能,你下连对后跟连长说把我扔去养猪好了,我去养猪就不拖大家后腿了……”
吴一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忽然狂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止住。
他弯下腰对魏胖子说:“魏国兴呀魏国兴,你还真有一套,养猪,哈哈哈哈!你以为十多年前呀?现在一线作战部队都没副业了,咱们排长当兵那会儿连里还有猪倌,现在早没了,你都听谁跟你扯的这些破事?养猪?你想的啥玩意呢这是!”
“啊?没养猪的了?”
魏胖子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那我去炊事班行不行?”
吴一闻言,气得都骂不起来,反倒笑了:“炊事班?你又是听谁说炊事班不用考核的?我跟你说,大考的时候炊事班照样要背枪背锅碗瓢盆跟着大家一起跑?你军事素质差,炊事班都不要你,你以为炊事班想进就进的呀?”
说完,将魏胖子从凳子上拉起来。
“起来,别耽误大家时间,跑完回来休息一下就要夜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