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水刑的关键——无穷无尽的溺水感,如果不交待,你知道迎接自己会是无数次这样的折磨。
到了第七次的时候,李正听见旁边传来张建的声音。
“我说……”
李正趴在甲板上,艰难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处不远的张建。
此时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人昏昏沉沉,视野里忽明忽暗——那是缺氧造成的视觉系统供血不足导致的。
甲板上到处都是呕吐物。
李正看到了之前吃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蛇肉,还有牡蛎肉……
它们变成了残渣,撒了一地,散发出奇怪的气味。
“别……”
李正本想阻止张建,可以一张嘴,立即又开始咳嗽……
接着,嘴里又吐出几口海水。
听到张建要交待,肖军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打量着这位已经没了半条命的排长。
“张排长,说出你的番号已经侦察目标。”
“陆战x旅侦察营……”
张建刚开口说了半截番号,李正在那头已经低吼起来:“想想你爸……”
张建顿时浑身一震。
张建是将门之后。
这是他的软肋。
父亲的成功,让张建一直有种生活在光环之下的感觉。
他想证明自己,却往往在想要证明自己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父亲是如何的难以逾越。
越想超越,往往最后越是丧气。
但有一点。
家风门楣。
这一点但凡大院子弟都在乎,哪怕活得再烂,做了丑事,也不敢提及自己的家庭。
他打了个冷战,猛地激灵一下。
是。
不能屈服,不能当叛徒……
“继续说。”
肖军见过目光从李正方向收了回来,鼓励张建:“只要说了,水刑立即停止,不然……”
他指指旁边的塑料桶。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张建跪在地上,双手撑着甲板,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
“说吧,其实说出来也没所谓,你只是自保而已。”
张建抖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身份你们都知道,何必问……”
肖军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行,那你说说岛上侦察了几个目标,都是什么目标,说完就可以过了。”
张建低着头,肖军看不到他的脸。
前者许久没说话。
肖军耐心地等着。
审讯需要耐心,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间。
他看了看表,提醒道:“你不该是在拖延时间吧?没用的,你还有一分钟,不说立即再来一次。”
张建又抖了几下。
肖军看到指针还差十几秒到时,于是站起来,示意用刑的老兵们:“把他们拖过去,再来。”
“我说——”
张建忽然举起了手。
吊天灯
“等等!”
肖军见状,立即叫停了几名老兵。
他再次来到张建面前,蹲下,然后开始打量着这个满身湿漉漉沾满呕吐物的少尉。
这种军官他去年就见了不少。
蛟龙选拔集训中同样要经历同样的考验。
别看你拍胸脯说自己多牛逼也别吹平时训练多霸道,到了水刑场上几轮海水灌下去,失禁的都有。
这是人类的正常反应,并不稀奇。
能通过的才真是不正常人类。
“想通了?”
他问张建。
李正还在那边喊:“张建别说……”
肖军侧过头看了一眼李正。
公还公,私是私。
肖军一向公私分明。
他丢了个眼色,李正身后几名蛟龙队员会意,直接上前按猪一样按住了李正,也不管他怎么挣扎,蒙上毛巾立马给他来了一动水刑。
咕嘟咕嘟咕嘟——
一旁的侯军和张建都能听见李正喉咙里发出的那种瘆人的声音。
“真特么狠!”
侯军当了十几年的兵也提了干,但不得不佩服蛟龙这帮小子。
下手忒不留情了。
前几天,李正还指导过他们的射击训练。
这会儿摁李正灌水是一点不带犹豫的,直接把李正当死鱼一样灌。
一通折腾过后,李正又开始趴在甲板上吐成狗。
“看到没有?”
肖军对张建说:“你不想再试试那种滋味是吧?不就是个训练而已?又不是真的落入敌手,留着点英勇往后再用吧,说出来,不丢脸。”
他不断地说服张建。
人在崩溃的边缘,最容易被拉拢,最荣誉被击垮。
是啊,仅仅是一次训练。
何必那么认真呢?
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去顶多被人说几句嘛。
“我说……”
张建又重复了一次之前的话。
“说吧。”肖军鼓励道:“说出来,马上去一旁休息,吃点东西,喝点热饮,我们这里准备了姜汤,也有热乎的茶水。”
“飞鱼湾、白石滩、小圆岭、还有雷达站……”
张建嘟囔着说出了一串地名。
“什么?”肖军眉头皱了起来。
“飞鱼湾、白石滩、小圆岭、还有雷达站……”张建说:“我们侦察的是这四个点。”
肖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远处,侯军也是一脸的茫然。
唯独李正啥都没听见,耳朵里都是水声。
“不对!”肖军说:“根本不是这四个点!你在胡扯!”
他发现,张建说的他一个都听不懂。
“呵呵呵呵呵……”
跪在地上的张建忽然笑了起来,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肖军。
“没错,我是胡扯,我是耍你们。”
说着,笑意更浓,甚至有些嘲讽的意思。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胡扯的?你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在实战中,敌人不应该去验证我说的情报吗?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鸟!你要搞,就来啊!有种搞死老子啊!”
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
那种情绪喷薄而出,如同一条狼似的,随时想要扑上去将肖军撕碎。
肖军脸上的温和逐渐消失,嘴角的笑意也没了踪影。
他被张建问得无言以对。
很显然,张建之前是在故意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