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来了来了。”
李正来到台前,微笑着询问:“同志,请问703往哪边走?”
小护士笑成了一朵花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刻没离开过李正那张略带黝黑的脸,指了指右手边:“你往那边一直走,倒数第三间。”
李正点头说了声谢谢,转身往703走去。
小护士的目光被黏住了,一直跟着转向右边,最后很花痴地又说了一句:“好帅啊……”
一旁年龄稍大一些的那位护士摇头叹了口气说:“嗳,你看看你……好好一花痴,你来当什么护士啊……”
李正的到来让赵传很是意外。
“李连长,你怎么来了!?”
病床上,赵传的小腿包得跟木乃伊似的,用一根带子吊了起来,上面插满了钢钉。
李正一看,心脏仿佛又被人揪住了一样。
这伤看来很严重……
“我们部队撤了,返回驻地去了,我跟旅长说了,来看看你们,旅长让我带话,让你们好好养伤,祝你们早日康复。”
赵传挣扎要起来,一旁陪护的兵连忙摁住他:“队长,你小心点。”
赵传挣扎了一下,还是半膛下去了,对那个兵说:“去,拿点水果切了给李连长吃。”
“是!”那兵从旁边的桌上拿了几个火龙果,出了门。
李正拉了张凳子在赵传对面坐下,目光忍不住再次转到了他的脚上。
赵传苦笑道:“我不能继续在一线了,医生说子弹打中了骨头,全碎了……就算治好,恐怕也有点儿后遗症,不适合当战术指挥官了。”
李正心头有些酸,喉咙里发苦,暗暗咽了口唾沫安慰道:“你可以当教员嘛,教员也能带兵,挺好……”
安慰完,自己有种无力感,停口了。
其实他知道,对于赵传这种军官来说,不能上一线指挥作战是他最大的痛。
去当教员,其实就是退居二线培养人才去了。
虽然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但对于一个状态正如日中天的上尉来说,这可跟杀了他没多大区别。
“嗯,我们旅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去教导队。”
“教导队好,教导队那边老搞集训,伙食好……而且教导队那边……”
李正搜肠刮肚想要说教导队的好。
“教导队那边都是人才……”
话说到这,他自己都没法说下去了。
反倒是赵传,忽然来了一句:“而且个个说话都好听?”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了。
李正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俩人都不笑了。
“如果不泄密的情况下,能告诉我,帮我的兄弟报仇了吗?”
李正一愣,旋即点头:“报了,我亲自下手,没留活口。”
赵传长叹一声,抬头看着天花板,半天没说话,忽然,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那就好……那就好……”
他喃喃地重复了几句,忽然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你说……如果他们的家属来队,我怎么面对他们……如果他们问,自己的儿子、丈夫为什么没回来,我该怎么回答……而我自己却活着……”
李正一看不对,立即起身去关上病房的门。
他知道,这是给一个军人应有的尊严……
他慌乱地去口袋里翻找餐巾纸,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将它递给赵传。
赵传接过餐巾纸,又抽泣了好一阵。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此刻,李正也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到临了,兵回来了,手里捧着那盆火龙果。
赵传连忙擦干眼泪,说小陈你把水果放在这里,先出去吧,我和李连长谈事。
李正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再次忍不住,让自己的兵看笑话了。
“是,队长。”
小陈将果盘放下,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同样关好了房门。
赵传又擦了擦眼角,然后挤出笑脸对李正说:“李连长,谢谢您!”
李正说:“有什么好谢的。”
赵传说:“如果不是你们,估计我跟兄弟们都回不来了。”
李正说:“你放心,咱们部队不会抛弃自己人。”
赵传说:“之前刚认识你的时候,其实我还真觉得你是徒有虚名,感觉吧……一个无人机连的副连长,能有多厉害?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这个——”
说着,朝李正竖起大拇指。
俩人在房间里闲聊了一阵,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赵传冲着门口喊了句。
托付
进来的都是270分队的几个住院的队员。
他们都是轻伤员,重伤的目前都还不能下床。
见了李正,都凑过来了。
有人一瘸一拐,腿伤。
有人缠着手,手臂受伤。
但还是齐刷刷站得笔直,向李正敬了礼。
这是尊敬。
李正获得了所有270分队队员的尊敬,这是毋庸置疑的。
敬礼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军队礼仪,但里头包含的内容却可以重若千钧。
几人围在赵传的病床前,聊了一阵,副队长吕毅将一直提在手里的大信封袋子递给赵传。
“队长,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给王涛凑的。”
李正看了一眼信封,是个大的牛皮信封,装档案那种。
鼓囊囊,沉甸甸。
估计有好几万。
赵传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陪护的那个兵说:“你去拿我的背囊,内层有个信封,拿出来吧。”
兵照做了。
赵传拿着那个信封,从里头倒出一万块,打开大信封,又装了进去,合上。
“旅长说,咱部队和地方都有安排,抚恤金也不会少一分,所以他不肯收我们的钱。”
“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跟部队有什么关系嘛!”吕毅说:“旅长咋那么不开窍!”
“就是啊!别的人我也不说了,王涛不一样,他家困难!”
“实在不行,我们自己找个人去送算了,不要他们地方武装部和咱们旅自己去送。”
“我去!”
“你去个鬼啊!你看看你的腿,每个十天半个月估计都好不了,我是手上的伤,明天我就跟医生说没事了出院,我去。”
“都别争了!”
赵传忽然大声打断所有人。
队员们这才安静下来。
赵传双眼落在信封上,直勾勾看了半天才说:“咱们还有脸去见王涛家属吗?”
一句话,如山一般重。
病房里的所有270队员们全部低下了头。
这次,没人争了。
都不说话了。
久久的沉默。
到临了,吕毅说:“我没脸去,那晚迫击炮弹就落在我身边,是他扑上压在我身上来替我挡了……”
其他人继续沉默。
房间里,只有吕毅压抑的抽泣声。
赵传说:“咱们都没脸去,吕毅你也别哭,说起没脸,我更惭愧,这次的行动责任在我身上……”
良久,他转头看着李正:“李连长,我代表这里的兄弟向您提个请求。”
李正已经大致猜到了是什么请求了。
“你说吧。”
“是这样的……因为这次行动是保密的,所以王涛家属也不会知道他牺牲的原因,我估计这会儿武装部已经通知他家了,过阵子估计咱们旅的人也就会去找,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估计暂时不会有仪式,估计最少要半年以后等这事淡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