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琴说:“这是组织上重视你,要提拔你呢,小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别犯错误……”
“咳咳咳——”
李正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
“嗳,你这孩子咋了这是?喝口汤都呛着,还当兵的呢!”徐秀琴连忙起身给李正拍背,一边拍一边说:“慢慢吃,这里没人跟你抢。”
这事总算这么敷衍过去了。
李正在家待了两天,每天早早起来就绕着县城跑步。
现成外围有一条河,河边就是绿道,沿着绿道围着县城跑一圈十六公里,刚好够李正的胃口。
这天跑着跑着,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正!李正!”
李正赶忙停下来,循声扭头一看,居然是老陈。
老陈这会儿戴着个草帽,站在绿道旁的草地上朝他招手。
“陈爷爷!您在这里干嘛呢?”
老陈指指河边:“钓鱼!”
李正饶有兴致地过去一看,果然看到钓台上插着六根杆子,饵料抛到了江中间。
“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
老陈发出了邀请。
李正横竖没事干,回去太早也是闲着,于是点头应承下来:“好,我也想看看您钓鱼。”
老陈把他引到树下,递过来一把折叠椅,说:“这鱼钓到十点钟,十点后,天气热了鱼就不开口了,要下午四点后才开始有口,十点正好,钓了鱼回去中午给你做条糖醋鲤鱼。”
李正说:“你怎么知道会钓到鲤鱼?”
老陈说:“经验!”
说完,指指自己的脑壳。
“我可不打没把握的仗。”
李正笑起来了:“我差点忘了,陈爷爷您也是打过仗的人。”
老陈哈哈大笑起来:“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笑完了,话锋一转说道:“小正,你这次休假可不是什么要去进修的,对吧?”
这回轮到李正愣住了。
“是进修……”
老陈说:“都是当过兵的,你那点事瞒不过我,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李正其实胸中一直有股吐不出来的气,闷在胸中,此时被老陈这个老兵问起,他还真想说出来,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并且有些事,不能说。
到临了,他转了个角度,反问道:“陈爷爷,我想问个事,当年你们在战场上,见过抗命不遵的兵吗?”
老陈愣了一下。
他没料到李正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还是如实回答:“见过。”
“最后怎样了?”李正问。
老陈忽然笑了,指指自己:“我啊,就我这样……”
“啊!?”
这回,轮到李正愣住了。
相似经历
李正万万没想到,自己奶奶的黄昏恋对象老陈居然有这么传奇的一段经历。
以前他只知道老陈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这也是俩人为何如此投契的原因,虽然是不同时代的军人,但好歹也有共同话题。
愣了半天,李正才想起要问问老陈的过往。
“陈爷爷,你说你违抗过军令?”
这话问出口的时候,李正多少还是有些迟疑的。
因为“违抗军令”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词。
兴许这个词后面,还有老陈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没想到,老陈呵呵一笑,非常坦然并且毫无保留就承认了:“没错,违抗过。”
说完转头去挂鱼饵,挂了一下,又转头补了一句:“而且我一点都不后悔。”
如此理直气壮而且斩钉截铁的回答更是令李正惊掉下巴。
老陈将挂好的鱼钩重新甩杆出去,插好鱼竿,回到折叠椅旁坐下,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悠悠地讲述了自己的那段“违抗军令”的往事。
老陈是79年参加南疆反击战的,历经将近一个月的猛攻后,在达成战役目的之时奉命迅速撤回。
老陈当年还是个排长,他所在的二营接到的命令是随着大部队走公路撤退并负责殿后。
因为当时已经反应过来的y军开始进行尾随追击,但由于主力之前被打崩,因此一时之间没有组织起大规模的攻击,到处都是一些地方部队临时组成的追击队伍进行各种袭扰。
如果要避免损失,那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撤到国内,避免和对方纠缠。
一开始,撤军行动进行得比较顺利。
可到了距离边境线还有三十多公里时,在通过一个隘口时候遭遇了小股部队冷枪袭扰,于是团部派出二营四连沿左侧山路进行搜剿,六连沿右侧山头进行搜剿,五连继续沿大路掩护大部队撤退。
当年老陈就在四连,职务是二排长,他们穿入左侧山头后和y军的部队展开交火,对方毕竟只是一些零碎的地方部队组成的追击分队,兵力只有两个排的规模,很快被四连冲散,在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后仓皇而逃。
四连也不恋战,见对方跑路,自己也跟着转身就撤。
这一撤,很快回到了国内边界小镇。
大部队在那里结合整队兵休息,顺便清点人员。
这一清点不要紧,发现负责右侧掩护的六连少了三个人,其中包括该连的七班副和两个兵。
这个七班副鲁霆和老陈认识,新兵的时候是老陈带的,下连队后老陈也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去教导队集训后回到部队里调配骨干,营里把他分到了六连。
营里连忙将情况报给团里,请示该怎么处理。
根据六连的报告,他们打得没有四连顺利,右侧的山头的y军人数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战事打得很是胶着,y军伤亡不少,六连也伤了不少,后来大部队已经安全通过险境后,接团部命令六连才开始边打边撤。
因为有不少伤员需要照顾,因此部分士兵先带着伤员撤退,留下三排殿后。
而鲁霆的七班就在三排。
为了让连队获得宝贵的撤退时间,三排占据了有利地形开始进行分班阻击,在不同的位置上形成交叉火力将敌人压在路上不敢往前挪动半步。
刘连长给三排的任务是坚持40分钟,等伤员离开这段山路沿着大路追上接应部队后,他们就可以车里了。
三排战斗力很强悍,还真的顶住了对方一个连兵力的进攻,足足坚持了40分钟。
只是撤退的时候没法进行归拢,三排长只能通过连排步话机让各班自行组织撤退,到某地汇合。
就这样,等归拢了部队才发现少了三人。
团首长没同意二营要求派一个连返回营救的建议。
现在面临的难题就在于大部队已经回到了j内,派一个连队大规模出去营救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那边的情况现在没人知道具体如何。
根据情报显示,y军的追击越来越凶猛,很显然他们渐渐缓过气来,而且主力部队也慢慢跟上了,假若派一个连返回救援,一旦出现意外将会陷入重围甚至出现团灭。
这种事在当时的军中是非常忌讳的,团灭就是成建制被消灭,番号都不存在了。
何况现在三人是死是活没人知道,派一个连队过去简直就是冒险,现在所有部队都在撤,已经出现有些部队因为行动缓慢在山里和对方接火后没有及时撤出而被围困的情况。
作为团级指挥官,团长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得已的决定。
这就是战场上的取舍。
从团部出来后,跟着营长去团部请示的老陈听说团里不同意派人会求寻找鲁霆等三人,顿时就急了。
他和鲁霆的关系非常好,而且老陈极其欣赏鲁霆,觉得鲁霆这小伙子聪明且资质极好,天生就是个好兵的料。
回到营里,他琢磨了一下,就跟营长坦白了,说我要求去救七班副,我不要太多人,只要我排里的一个班,我选人,保证完成任务!
营长当时一听就急了,说你拿什么保证?现在那边到处都是y军的部队,你一个班进去,塞牙缝都不够。更何况大山茫茫,你怎么找三个人?大海捞针都比这简单!
老陈是个犟脾气,而且想到鲁霆就有种舍不得的感觉,他觉得这么好的兵,不会死在那边,肯定还活着。
也许这就是老陈的预感。
于是他跟营长说:“营长,咱们出发前可是发过誓的,一起去,一起回,你跟咱们干部开会的时候也这么说,别人部队咱管不了,可咱们自己营,一个不能少!”
营长被老陈呛得满脸通红。
打过仗见过血的兵都很野,很多是军外人无法想象的,近一个月的生死与共,能活下来的都是过命交情,逼急了会出事。
何况自己出发时候还真的说过这些话,有些还是当着全营官兵喝壮行酒的时候说的,不,是吼的。
于是,他把脸别了过去。
老陈急了,说营长你倒是给我个准信,让不让我去救人?!
营长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老陈怒了,说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营长一转身,手一拍行军桌,杯子都拍翻了,说你敢?!你这是抗命!
老陈把枪往桌上一拍,营长你试试我敢不敢?!今天要么你枪毙我,要么我陈刚就带人去!我排里的兵绝对也敢跟我去!
到临了,还是营长软了,叹了口气说:“妈的,你这个陈刚你还真特么是块钢啊?!茅坑里的钢!又臭又硬!”
他看看表又说:“天快黑了,你要答应我,活着回来!”
老陈一听,乐了,赶忙把枪拿回来,说营长你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