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来看你,就知道汪伟劝不了你,李正也压不住你,现在我亲自来了,我给你亲自下命令,在这里好好待着,医生说你能出院,能走了,就走。否则,你就是抗命!你就算回了433旅,我要把你撤了!”
话一扔,庄严转身就走,只留下在病床旁呆若木鸡的万向东。
李正送庄严下楼,汪伟留在病房里继续陪护。
到了楼下,沿着住院部的花园往停车场走。
庄严说:“情况如何得看明天,你给我亲自监督好他万向东,有事就让他安心养病,工作玩命我不反对,但不能把命玩没了。你是旅参谋长,他是你的上级,也是你的搭档,他如果违抗命令想要回部队,你负责把他拦住。”
李正说:“老万是旅长,我怎么拦?何况……”
万向东是旅长,自己的顶头上司。
政委和他平级,劝劝还成。
自己一参谋长,去干涉旅长的事?
说说劝劝还行,要是万向东坚持,自己还能咋地?
总不能拿其他背景压人吧?
更何况,万向东在433旅一向有着很高威望,所以汪伟在他面前都算是弱势的。
自己新来不满一年,做得太过又怕别人说自己眼中没了上级,把433旅当自己一亩三分地了。
这种顾虑并非没有原由。
要知道,有背景是李正的优势,但也是他的包袱。
你干好了,提拔了,人家说你靠关系。
干不好,挨叼了,人家说某某首长家的女婿就这尿性,没一点水平……
身份敏感,做什么都敏感。
“何况什么?你也怕人情世故和面子这些破事了?”庄严说:“你李正是榆木脑袋?职务上他比你高,但在党内大家是平等的,你以组织的身份拦他不行?”
李正愣了一下。
姜还是老的辣,首长的办法就是多。
角度一换,问题就容易解决多了。
“行,我听您的。”李正咬牙应承。
庄严见他一副凝重的模样,又道:“记住,你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是在救他!懂吗?你刚才也听说了,他胃里头有瘤,是良性的还好说,万一是恶性的,你就要有心理准备,和汪伟商量下怎么通知他家属,让人过来照顾,你们旅安排好后勤事宜,不要让家属增加负担。”
“明白。”李正点头。
“他万向东敢回部队,你就给我狠狠把他赶回医院,不回去,你就带兵把他绑回医院来,我看他敢怎么闹!”
到临了,忽然叹了口气。
“李正,我知道让你这么做会很为难,不过再为难也要做。当年我和另外两个战友还在特种大队服役的时候,有一回总部挑选人员出国深造,因为机会难得,所以竞争很大,我的一个很要好的战友为了赢,拼到韧带撕裂也瞒着伤情打封闭针想要参加最后的选拔赛,后来,另外一个战友把他直接给举报了,组织上取消了我那位战友的参选资格,但是反而救了他一命,否则当年他再那样拼下去,人估计得废掉,拿到去总部复选的资格也绝对出不了国深造。”
“首长,你说的那位战友,是徐首长吧?”李正狡黠地笑着看着庄严。
庄严说:“看出来了?”
“不。”李正说:“之前我听你和徐首长聊天,知道你们是一个大队出来的,所以猜的。”
“情报分析能力不错。”庄严说:“对,韧带撕裂的那位就是老徐,而举报他的你猜猜是谁?”
李正说:“难道是……”
庄严笑道:“当年老徐以为是我,其实真不是我。”
李正说:“是严首长!”
庄严点头:“对,后来都知道是严肃了,不过老徐很感谢严肃,不是严肃的举报,老徐今天也成不了首长,早因伤退役了。李正,我当兵的时候,我的班长说过当兵有很多种当法,一种是领导叫咋干咱咋干那种,一种是别人咋干你咋干,还有一种是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说完,转向李正。
“你说说,如果你选择军旅生涯,选哪条路?”
李正咬咬牙:“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庄严说:“我老班长当年说,这是最出成绩的一条路,但也可能是一条羊肠小道。”
李正说:“老班长是个哲学家。”
庄严笑了:“哲学家不敢说,不过是个好人。李正你记住,不是事事都当好人就行,得罪人的事如果是为了正确的结果,该干你还是得不犹豫地去干,哪怕落个骂名,也要干。”
“好。”李正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消息
李正当晚没有赶回部队,而是回到了在战区家属院的家里住下。
在家里,他给副旅长贺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从白鹰旅观摩回来了,目前在战区总医院,明天要看看旅长老万的化验报告,然后再回旅里。
贺斌此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老万病了,政委去了医院,现在参谋长李正也在医院。
如今旅里各项工作都紧,眼看三个月后就要和白鹰旅上演训场再较高下了,前期大半年的各种计划和方案都到了最后验收纠偏补漏的阶段,而负责这次战斗力升级方案的两个主导者都没回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行,不过你最好还是早点回来……”
贺斌知道让李正立即回来不现实。
毕竟旅长目前情况未明,让李正不管不顾直接回来,显得很没人情味。
“怎么?旅里有事?”
“也不算是,就是……”
“老贺,有问题你直接说。”
贺斌见李正开门见山了,自己也就不绕弯子了,坦白道:“我的压力很大。旅长刚去医院一天,我这里就要面对千头万绪,说真的,这次的升级战斗力计划是你和旅长主导的,很多事我以前都只是分管训练部分的问题,情报分析培训那边和指挥系统测试这一摊我根本不熟悉……”
李正说:“行,我尽早赶回。”
与贺斌通话后,李正慢慢品味之前和庄严之间的一番对话,似乎越来越品出字里行间的意思了。
庄严说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该怎么处理老万入院的问题,而且还要面对更多后续可能发生的问题。
这个老首长是给自己打预防针呢!
后续假若老万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那时候要面对的问题才真正的变得复杂,并且压力也会成倍增加。
一旅之长,本身就是部队的主心骨。
万向东这个关键节点上病倒,对整个旅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李正很少眼皮子跳。
但这天晚上,他的眼皮子跳得厉害。
邵晓倩看他不对劲,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很少看到你这么心神不宁的。”
李正揉了揉太阳穴,人靠在了沙发上说:“老万进医院了。”
邵晓倩愣了愣,旋即问:“什么病?”
李正说:“没确定,我也不好说,不过现在表象看就是胃出血,去看他的时候,医生说胃里有瘤子,要做病理化验,咱妈关照过,让医院那边加急了,估计明天后天出结果。”
听说是瘤子,邵晓倩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也就不多说了,上来坐在李正身旁,给他按摩肩膀和脖子。
李正心中一股暖流涌起,看看身旁的妻子,时光忽然倒流回了当年的大学时光,俩人都还是少不经事的模样,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那么的单纯,世界仿佛都是透明的。
这些年自己在部队上各种忙,各种出任务,有时候一消失就是一两个月,期间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邵晓倩也是军人,还是个搞情报分析的,她哪能不知道自己是去干嘛了呢……
只不过心里知道,不说而已。
设身处地调换角色想想,李正深知邵晓倩的不容易。
于是转过身笑嘻嘻说:“哪能劳烦老婆大人了,来,我给你按摩按摩。”
说着,手便搭了上去。
“你小点劲,别弄疼我了。”
“行,我会把我尺度。”
邵晓倩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忽然问李正:“是不是捏到骨头了?”
李正说:“捏到骨头才算捏透嘛,怎么?疼了?”
邵晓倩摇摇头:“不是,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年轻的时候状态好,是捏不到骨头的,要是轻轻一捏就能捏到骨头,说明老了。”
李正从邵晓倩脖颈后朝前看去,看到了眼角几根细细的鱼尾纹。
打自生了女儿,加上邵晓倩在情侦旅的职务越来越高,工作压力越来越大,这两年衰老得有些快。
他不由得心里一阵酸酸的感觉。
邵晓倩说:“老公,我打算等我们旅的情报分析系统完善后,就申请调到院校去算了。”
李正忙问:“为什么?”
邵晓倩说:“时间会多点,咱俩如果都在作战部队,恐怕女儿就没人管了,现在我妈还没退休,她跟着我妈还行,等我妈退休了,我们总不能让她老人家留在这边帮我们看孩子而放弃去京城陪我爸对吧?”
李正这才明白邵晓倩的良苦用心。
倒不是邵晓倩不喜欢情侦旅,而是俩人都是军人,都在一线的确没人有时间陪女儿。
总有一方要做出一点牺牲。
这就是军人家庭的无奈。
“好吧,你决定了我就支持。”李正心里情绪很多,很感动,却说不出什么甜腻的话来表达。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
邵晓倩也明白。
嫁给这个男人,也就接受他的一切。
“如果老万身体不好,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会非常忙……”李正说:“家里的事只能靠你了,等我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