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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核镇千邪(1 / 1)

高考期间爸妈也不想给秦炎太大的压力,不会像别的家长那样放下工作特意留在家里陪孩子考试,不过每晚的饭菜都做得特别丰盛,秦盼也沾光大吃特吃。秦炎的心态倒是一贯很好,进考场前看不出一点紧张,照他的话说就是:“考了那么多回,早就练皮实了,已经麻木了。”

考试前一天晚上,秦盼来到楼顶,望见祝赫房间的窗帘敞开着,人就站在窗台旁,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便离开了窗边,屋里的灯也熄灭了。

明天还有“决定命运”的考试呢,今晚肯定得早点休息。秦盼在心里对他说了一声晚安,转身离开了楼顶。

高考的两天里,秦盼骑着刚修好的自行车到学校附近溜达了一下,在校门口见到了禁鸣标识和维持秩序的交警,看着都叫人紧张。至于去年夏天中考时是不是也有这个阵仗,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被这氛围所影响,家里又住着个考生,秦盼待在家几天也没有放假的轻松感。而苏武夷相比就潇洒得多了,跟朋友跑到邻市的一个环湖景区玩了两天,还给他发来不少照片,大有一种“这里美着呢,叫你都不来,后悔了吧”的嘚瑟感。

八号下午,最后一门英语考试也结束了。秦炎出了考场后也不回家,揣着准考证就直接跟朋友玩通宵去了,第二天中午才意犹未尽地回来。秦盼回家午休时撞上他,问他考得怎么样。秦炎眉飞色舞地答:“发挥得特别好,一本有戏!”

秦盼不怎么相信地说:“那祝你好运喽。”

他也很想知道祝赫考得怎么样,是否能顺利去到他所向往的武汉或南京。但询问考试是件容易给人压力的事,万一要是真没发挥好,无异于是伤口撒盐了。

而且他总觉得,虽然他跟祝赫已经非常熟悉了,但他们仍然很难称得上是“朋友”。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以秦炎作为联结的,如果秦炎不在,他们并不会一起聊天、一起玩,自然也不适合问出什么给人压力的问题。

现在天气热了,秦炎经常昼伏夜出吃喝玩乐,非常放肆快活。秦盼从没见他提过汪雪凛的事,心想多半也是没有追到,现在估计都翻篇了吧。

考生们已经松懈下来,秦盼的学业倒是越发紧张,毕竟期末考试不远了。这天晚上他下了晚自习,骑车回来路过祝赫家时,被门口乘凉的祝老太叫住:“盼盼,放学了啊。”

他减缓速度,回道:“婆婆好。”

祝老太戴好自己的助听器,邀请他道:“进来喝点糖水吗?今天家里弄了绿豆冰。”

秦盼立刻把双脚岔到地面上,停了下来:“好啊,谢谢婆婆。”

祝老太朝屋里喊道:“祝赫,盛一碗绿豆冰过来,盼盼来了。”

秦盼有些意外,没想到祝老太是使唤祝赫来给自己端糖水,有几天没见着他了呢。

祝老太转头又对他说:“进家坐坐吗?”

老人家不爱吹空调,更喜欢坐外面乘凉。秦盼也知道屋里更闷热,便说:“我在外面吃就好了。”

不一会儿祝赫端了个瓷碗出来,把满满一碗绿豆冰递到秦盼手上。秦盼接过来刚想说声谢谢,可他便立刻又转身进屋去了。

秦盼有些讪讪的,觉得瓷碗的冰凉感觉好像祝赫的态度。祝老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味道还行吧?”

绿豆冰里加了海带碎,甜度正好,尝起来清爽解暑,扫去一整天的疲惫。秦盼赞道:“好喝,比外面卖的也不差。”

正说着,祝赫又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端着另一碗绿豆冰。祝老太问他:“都舀干净了?”

他点点头:“刚好两个人分完,不留明天了。”

“那行,你们慢慢吃。”祝老太起身对两个孩子说道,“我先回屋休息了。”又嘱咐祝赫:“等会儿记得把碗都洗了。”

“知道。”

祝赫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又看向秦盼,似乎在招呼他也一起坐下。秦盼愣了一瞬,捧着碗过来坐到了他旁边。

他想起来有一回,在年初的时候,他深夜骑车回来时撞见过相似的一幕。那时是祝赫和鲁冰乔一起坐在这里。

他默默地用勺子舀起绿豆冰往嘴里送,忽然听见祝赫说:“我这两天上网对了答案,感觉考得挺不错。”

“是吗?”秦盼一听便也精神了,“那真好,先提前恭喜你了祝赫哥。”

祝赫咽下嘴里的绿豆冰,说:“不过分数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出来,得看到分数才能安心。”

“你的话肯定没问题的,连我哥那样的都说有希望上一本呢。”

祝赫轻笑了一下:“但愿吧。”

时间还不算太晚,但巷子里的住户几乎都闭门了,几家店铺也马上要打烊。路灯昏黄,两个人安静地喝掉了半碗绿豆冰,也没看到什么人经过。

秦盼主动找了个话题:“这回暑假那么长,打算去哪里玩吗?”

祝赫说:“还没计划,可能会去省城住一阵子,我妈在那,还有一些亲戚。”

秦盼说:“我哥天天就盘算着要出去旅游,你可以跟他结伴去。反正只要考得好,大人肯定会答应的。”

祝赫问:“你一起去吗?”

秦盼乐道:“当然好啊,等我也放了暑假就有空了。”发觉自己是不是兴奋得太明显了,又说道:“到时候还可以叫上阿夷和乔乔姐,像我们上回去乌琅山那样,玩得可开心了。”

祝赫却说:“乔乔应该不会去了。”

“为什么?”秦盼奇怪道。

祝赫反问:“你不知道吗?”

秦盼更觉得奇怪了,他应该知道吗?莫非是……祝赫跟鲁冰乔已经分手了?

祝赫看到他这反应便明白了:“秦炎没跟你说。”又道:“那算了。”

秦盼一头雾水地又喝了一勺绿豆冰,心里那个猜想渐渐变得确定。是啊,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两个分手了的人自然是不好再一同出去旅游的。

他还想再继续问下去,好证实自己的那个猜想,却听见祝赫说道:“等分数出来了,要是我真能考上第一志愿的学校,你要怎么恭喜我?”

这话说得像是在索要奖励一般,让秦盼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愣愣地重复道:“要,怎么恭喜?”

祝赫则显然早已有了打算,他看向秦盼的校服领口,目光落在那个桃核上:“把那个送我吧。”

“啊?”秦盼吃了一惊,“这个……不值什么钱的。”

祝赫只是问:“行不行?”

秦盼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可以。”

祝赫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笑道:“那说好了。”

秦盼的脸颊腾地红透了,认识了那么多年,祝赫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他双手捧着瓷碗,半是欣喜半是羞赧地点头:“嗯。”

“快喝完吧。”祝赫说道,“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回去休息。”

回到家,秦盼上楼的脚步都飘飘然的。刚才的事简直像个奇遇,令他直到现在都感觉不可思议。祝赫跟鲁冰乔分手了,还对自己那么亲近,他为什么会想要自己脖子上的桃核呢?那并不是一个会让人感兴趣的东西啊。除非,他感兴趣的其实是自己。

秦盼不敢想得太多,怕到头来都是空欢喜,却又止不住地去想更多。他想找秦炎问问祝赫跟鲁冰乔的事,但秦炎又跟狐朋狗友出去浪了,这个点都没回来。他便在微信上给他留言,睡前都没收到回复。

第二天,秦盼连课都听得心不在焉,一直摸着脖子上的桃核。快到中午时他终于收到秦炎信息:没你什么事,少掺和这些。

不是肯定的答案,也不是否定的答案,但能品出一股不甚乐观的味道,看来那两人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他再追问,秦炎就不回复了。

中午他照例跟苏武夷一起在食堂吃饭,苏武夷一边吧唧嘴一边跟他抱怨下午要跑一千米的事。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喝了口汤,突然指着脖子上那枚桃核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苏武夷眯着眼睛看了看:“是桃核?这也没盘好啊,成色不怎么样。”

“你想要吗?”

“我才不要。”

是吧,这才是普通人的反应吧?

苏武夷又说:“不过你先给我用用也行,我下午要跑一千米呢。”

秦盼不明白:“跑一千米关这什么事?”

“辟邪用啊!一桃压百木,一核镇千邪,这你都不知道?一千米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妖邪!”苏武夷朝他伸手讨要,“给我。”

秦盼拒绝:“我才不要。”

中午回到家,秦炎又跑没影了。不过秦盼已经认定了心里的猜想,也不需要再去找他证实什么了,只美滋滋地盘算放了暑假要跟哥哥和祝赫一起去旅游,这回要选个远一点的地方,把苏武夷也带上,上回还跟他说了暑假再一起去玩呢。不过苏武夷就嫌暑假太热,都说胖子怕热,看来是真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打了上课铃,但班里还没完全安静下来。秦盼听见前桌两个女生在议论:“我刚听我朋友说,刚才6班体育课上有个人晕了,当场就打120送医院去了。”

“这么严重,是中暑了吗?这几天那么热,上体育课也是够呛。”

“不知道,说是一千米跑到半路就倒地了。如果是中暑都还好,万一是有什么心脏病之类的,跑到一半发作了,那才吓人呢。”

“我表姐她们大学里就有一个这样的,体测的时候猝死了,后来家里还跟学校打官司来着。”

秦盼在后面听着,心里有股不安的沉重感。6班,一千米,她们说的那个人不会是……阿夷吧?

他偷偷摸出手机,给苏武夷发去一条信息:听说你们班刚才有个人晕倒送医院了?

一直到放学,他没有收到回复。

秦盼来到医院,第一次不为治病,也不为了探望哪个病人。

他走向那个从未去过的、传闻中阴冷恐怖的停尸间,一路紧紧抓着哥哥的手臂。祝赫和鲁冰乔也来了,为了同个巷子里的童年伙伴。

前天下午的体育课上,苏武夷在跑一千米中途晕倒,被送到医院后并没有抢救回来。

秦盼原本以为他只是胖,第一次知道他还是库欣综合征患者。但或许是出于自尊心,或许是出于顾虑隐私,他从没有让外人知道。

在夏天里跑一千米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身体负担,甚至去年爬乌琅山也许都极不轻松,但他只是嘻嘻哈哈地抱怨几句,然后咬牙坚持。

秦盼想象着前天下午苏武夷在体育课上的模样。太阳那么烈,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的眼镜滑落下来,估计都喘不上气了,而终点线还遥不可及。明明也有些同学以身体不适为由放弃长跑,为什么他就非要坚持跑下去呢?

而跑道的尽头不是终点,而是死亡。

“一千米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妖邪。”

秦盼无法不感到悔恨,前天中午在苏武夷讨要桃核时,自己应该给他的。万一真的有用呢?哪怕只是万一,哪怕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或许都能稍微帮到他一点。那他们今天就不会在这里相见了。

停尸间并非如传闻中那样吓人,就在距离住院部不远的地方,后面是冷库,前面是灵堂。因为今天除苏武夷外也有其他逝者在这里摆灵堂,几家家属加上前来吊唁的众亲友,这里的人流甚至比一般场合还要密集些。

秦盼拿了一炷香点燃,对着前方的黑白照片却说不出一句告别的话。

他此前总是迷信生命的顽强,以为它须得经历山呼海啸的痛楚才会消逝。比如与恶疾的斗争,或是惨烈的车祸,甚至是自尽前的苦苦挣扎,却未料生命会结束得这么的突然,又这么的平静,就在一堂再寻常不过的体育课上。

该对阿夷说些什么呢?

秦盼不知道,他的泪水却没有这般迟疑,沿着脸颊落了下来。

“盼盼,别哭。”祝赫在旁边轻声对他说。

然后他便被秦炎揽到了怀里,秦炎轻轻拍他的后背:“别伤心了,阿夷走得早了一点,不过我们跟他下辈子还会再遇上的。”

秦盼把脸埋在哥哥怀里,哽咽地问:“会吗?”

“会的。”

去年在开学典礼上重逢的时候,一起在乌琅山看日出的时候,集体假扮成年人偷进酒吧的时候,阿夷一定也很快乐吧。

他的心脏在停跳之前,想起过他们吗?

秦盼多么希望能与他再见,可是来世太遥远了。

苏武夷离开之后,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课还是一样要上,天气还是一样的热,期末考试一天天临近,高考分数也公布在即。

秦盼变得更郁郁寡欢了一些,每天中午吃饭时也不再有人坐在对面吧唧嘴了。

秦炎知道弟弟心里难过,在家里使尽浑身解数逗他高兴,还拉他出去玩。但秦盼一没时间二没心情,想到哥哥和祝赫在不久后也要远走高飞,难免更加失落。

这是不是他们共度的最后一个夏天了呢?

周六下午,秦盼从漫长的午觉中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门铃在响。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也能听出来者的不耐。他起床下楼,一路喊着“来了来了”,终于打开了这扇迟迟未开的门。

门外竟是鲁冰乔,她往屋里看了一眼,道:“我找秦炎。”

秦盼刚睡醒还有点懵,说:“我哥好像出去了。”

“真的出去了?”鲁冰乔似乎不完全相信。

“应该吧,不然他会来开门的。”秦盼说,“要不你打他电话吧。”

鲁冰乔只道:“算了。”转身就走了。

秦盼回到房间里,趴回床上前往窗外望了望,外面还是一片灼人的暑气。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个台风要来了,但现在还丝毫不见踪影。

天气太热了,虽然空调能隔绝高温,但在这种人造的凉爽环境里待久了,多少也不太舒服。他倒在床上看手机,点开那个永远不会再发来信息的对话框,一张张翻看苏武夷上回去环湖景区玩时发来的照片。

早知道那时候就答应和他一起去玩了。

秦盼锁上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听见外面有了些风声,而雨不知何时才来。

快下雨吧,他期待一场能够洗去一切的、痛痛快快的雨。

傍晚时,老妈打电话来说她和老爸要忙到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兄弟两个自己解决。秦盼躺了半天也感觉肚子饿了,出了房间看见哥哥的房门是打开的,里面并没有人。

还没回来吗,整天就在外面鬼混。秦盼考虑着要点外卖还是出去吃,隐隐约约听见从楼下传来说话声,好像是哥哥的声音。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听见外面打了雷,窗户也被风吹得作响,是台风来了。

随着脚步越来越靠近一楼,他听见正在说话的确实是哥哥,同时也有祝赫的声音。那两人说话的音量不算大,他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只偶尔捕捉到了几个词句,祝赫提到了“乔乔”,而秦炎则说了“关你什么事”、“你那点心思”之类。

秦盼听出来他们是在谈论关于鲁冰乔的事,不由想起上回祝赫透露和鲁冰乔疑似分手,想向哥哥求证又被他糊弄过去。现在碰巧撞到他们私下聊起这些,秦盼又是好奇又是疑惑,还有点做贼心虚,脚步停在了楼梯的拐角处,想要偷听他们的对话。

外面风声很大,又打了几个雷。那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秦盼还是听不清。突然间秦炎抬高了音量,语气也很不好:“我说了让你别打她的主意!”

秦盼被吓了一跳,同时一个更加吓人的猜想在他心里浮现——

哥哥为什么要对祝赫说这种话?多像一个正牌男友在警告觊觎恋人的情敌。该不会,该不会他和鲁冰乔……

他又想起下午鲁冰乔到家里来找秦炎。大家认识了那么多年,印象中她还从没有过单独上门仅为找他一人。

所以……是哥哥横刀夺爱了吗?是因为他的介入,所以祝赫才和鲁冰乔分手了吗?

所以自己去向哥哥询问时,他才拒绝正面回答,只是敷衍了一句“你少掺和这些”。因为连他自己也知道,抢了好朋友的女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秦盼因为意外撞破了这个秘密而震惊不已。他摸到挂在脖子上的桃核,那时祝赫亲近他,甚至给了他令人浮想联翩的示好,又是为什么呢?

自己对他的那点心思会不会早就被看穿了?

祝赫是不喜欢男生的,那他这么做,是出于看穿一切的逗弄吗?甚至可能是……报复,一种对秦炎横刀夺爱的报复。

秦盼不愿意相信这个假设。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带着任何恶意去揣测祝赫。

他想回房间了,就当作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知道吧。他转身想上楼去,却不小心碰掉了堆在楼道的纸箱。

祝赫闻声看去,发现了他,意外道:“盼盼?”

秦炎也回过头来:“哟,你终于舍得醒了?”

秦盼有些慌张,一边把纸箱放回原处一边说:“我、我没在睡觉……”然后就要溜。

秦炎叫住他:“你去哪?”

“回房间……”

“别啊。”秦炎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最喜欢祝赫嘛,整天都想着人家,现在人就在这呢,你跑什么跑?”

秦盼羞恼道:“我没有,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秦炎却继续嬉皮笑脸道:“别不承认嘛,喜欢人家就大胆告白呗,我又不拦着你。”

在接连不断的雷鸣中,大雨终于落下了。

就到这个夏天为止,就到今天为止吧。

秦盼用余光看到了祝赫正在望着自己。

“我没有喜欢他!”他用力吼道,像是在向谁证明,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没有!”

雨比那天和祝赫一起遇上的还要大,风吹得人快要站立不住,但秦盼还是又来到了顶楼天台。

他的衣服湿透了,雨点像密集而坚硬的石子,落在身上甚至很疼。在呼啸的风中,他第一次没有望向西边祝赫的房间窗口。

有锋利的闪电划过天际。他仰头面向漆黑的夜空,在大雨中睁不开双眼。他想自己或许已经等待很久了,等一阵能带走所有痛楚的风,一场滂沱得能掩盖一切声音,即使宣泄出所有情绪也不会被发现的雨。

泪水融进了雨滴之中,他的哭声在这场咆哮的台风里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允许自己大哭一次吧,为了生死相隔的好友,为了那个爱慕已久,但今天决心忘记的人。

闪电点亮夜空,他抹了把脸,喊道:“阿夷,再见!”

然后下定了决心,又喊:“祝赫,再见!”

就把一切都留在今夜,等雨过天晴时,阳光和高温会带走地面所有的水滴,而那些纠结的、苦闷的、刻骨铭心或痛彻心扉的,也都将了然无痕。

高考分数在几天之后公布。秦炎的突击努力成果喜人,拿到了一个对他来说相当不错的成绩——尽管仍是不足以进入一本院校。

那几天他把填报志愿的参考书都翻烂了,秦父秦母不太了解这些,还找了比较懂行的亲戚来咨询,最后五湖四海的选了几所学校。秦炎仔仔细细地填满了志愿表。

其实秦盼也有些好奇祝赫的成绩,但并没有去打听。无论他最后会去武汉或者南京,还是真跑去北京泡大澡堂子,都与自己无关了。

至于挂在脖子上的桃核,当然也是不会给他的。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考完了最后一门,暑假开始了。

那天傍晚秦盼骑车回家,带着一身考完试的如释重负,耳朵里塞着耳机,快乐地哼着歌。

路过祝赫家时,看到祝老太还是坐在门口喝茶听戏,祝赫也在她旁边,祖孙俩一副悠哉模样。

祝赫看见了他,站起身朝他说了什么,但秦盼戴着耳机听不清,看口型似乎是在叫“盼盼”。

他没有停下,朝祝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骑车从祝家门前飞驰而过。

七月份了,一年进入最炎热的时候。秦炎被昆明的一所大学录取,专业是广告学,不是志愿表上的第一选择,但也还算满意。

秦盼也很满意,那不是一个太遥远的城市,而且能在四季如春的地方上学,应该会很惬意吧,以后说不定还能趁着放假去昆明找哥哥玩几天呢。

与此同时,雅海花园的房子已经完成硬装。暑假里秦盼跟老妈去了好几次家具市场,挑了合意的床、书桌和窗帘之类,还有一些装饰品。眼看新家渐渐被布置成理想中的样子,秦盼终于喜欢上了这里。搬离春井巷看来也是一件为期不远的事。

这回的暑假远不如去年那样轻松漫长,秦盼八月份就要返校上课,正式开始自己的高二学年。他找到了新的午饭搭子,吃饭不吧唧嘴,讲话也不结巴,有时候还会请他喝点饮料。他对此很满意。

八月份秦炎跟几个狐朋狗友出去旅游了一个多星期,回来时买了些特产,还给弟弟带了纪念品。秦盼发现他好像不再跟祝赫一起玩了,想来也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竟然撬走了人家青梅竹马的恋人。友谊的巨轮撞上冰山,哪能不沉船。

虽说这事确实做得太不地道,但秦盼也没法像唾弃其他男小三一样唾弃秦炎,再怎么说,那都是他哥哥啊,而且出去玩还给他带礼物。

升上高二后秦盼读书比以前更用功了些,他脑袋不算聪明,没法像那些尖子生一样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但只要老老实实跟着老师的节奏走,多看勤练,也能拿到不错的成绩。c9是不敢高攀了,但是考个211还是有希望的。

有一天晚上他又来到顶楼天台,没忍住往西边望去,看到祝赫的房间并没有开灯。算起来离大学开学还有些日子呢,他是出去玩了吗?哦对了,他说过暑假里要去省城祝阿姨那里住一阵子的。

九月初,秦盼在已经上了快一个月课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正式的开学典礼。他站在下面心不在焉地听校长讲话,脑袋里想的是跟苏武夷重逢正好满一年了,然而距离他们的下一次重逢还有很久很久呢。

这天晚上秦炎打包好了行李,明天就要揣上录取通知书去大学报到。爸妈觉得他都十八岁了,一个人奔赴昆明也没什么问题,便不打算像其他宠溺孩子的家长那样千里迢迢地陪他去学校。秦炎哼哼地说:“要换了是秦盼去上大学,你们肯定一路陪着哄着送他去。”

秦盼不以为然。

秦炎搭明天早上的高铁走,秦盼还要上课,不能去送他了,心里其实有些不舍,但也不好直白地表达,便到哥哥的房间里对着行李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他东西带够没,千万别把证件落了。

秦炎打发他道:“东西不够到了那边再买呗,这有什么。你明天得上课呢,还不回去睡觉。”

“那我去睡了。”秦盼走到了房间门口,忍不住又再回过头来,“哥,你明天一路顺风。”

“知道。”灯光下的秦炎神情柔和,“国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来。”

“嗯。”

在秦盼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秦炎突然走上来抱了抱他。秦盼惊讶地看着哥哥,听见他说:“有时候感觉也挺对不住你的,可能我确实不算什么好哥哥,可我不想做个乖孩子,因为乖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秦盼的表情变得困惑,秦炎又对他说:“有些事,你别怪我。”

秦盼不能明白这些话的意思,而秦炎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图。他拍了拍弟弟的后背,说:“好了,去睡觉吧。”

“哥?”秦盼还是想再问点什么。

秦炎开始赶人:“我明天还得赶火车呢,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秦盼无法,于是也抱了抱哥哥,说:“晚安。”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嗯。”

不知不觉的时候,兄弟俩已经长得一样高了。或许再过几个月,秦盼就会比哥哥更高了。

秦炎去上大学以后,秦盼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上课,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家里多个人少个人其实影响也没那么大。只是现在没有了秦炎的搞怪笑闹,家里安静了不少,有时候也会感觉有一点孤单。

不过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中秋节那天,秦盼被老妈指使出去买熟菜,他去到附近熟悉的铺子买了叉烧和烧肠,拎着袋子慢慢走回春井巷。路过祝赫家时,看见祝老太悠闲地坐在门口。他朝她打招呼,叫了一声:“婆婆好。”

祝老太没戴助听器,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过倒是看见了他,冲他笑了笑。

秦盼往门里瞄了一眼,里面传出一些动静。算起来祝赫应该早就去上大学了,是祝阿姨回来跟母亲一起过中秋节了吧。

“盼盼。”祝老太做了个召唤的手势。秦盼走过去,祝老太塞给他一小包饼干,包装很精巧,估计是祝阿姨从省城带回来的小零食。

“谢谢婆婆。”

眼看时间还早,而祝赫也已经不在了,秦盼便挨着祝老太坐了下来,低头拆开饼干的包装。他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祝赫哥应该去学校了吧,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考去了哪里?”

他知道祝老太听不到,自己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回答。

而这让他突然有了倾诉欲,也有了决定倾诉的勇气,第一次把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他说想去武汉或者南京,我还想过以后要跟他考去同一个地方呢。就算不能真的怎么样,只是离他近一点也好。”秦盼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以前我看着他天天跟乔乔姐一起上下学,两个人那么般配,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其实也挺为他们高兴的。我还以为他们将来会结婚呢,谁知道我哥那么混蛋。”

“虽然知道没有可能,可我还是,真的很喜欢他。”秦盼红了眼眶,喉咙酸涩,轻声说道,“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他把最后一片饼干塞进嘴里,揉了揉眼睛,又笑着说:“不过我会把他忘记的。”

祝老太看得出他难过,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吃完饼干,秦盼站起身来,拎着手里的熟菜要回家了,大声说:“婆婆,中秋节快乐!”

这回祝老太听到了,点点头,笑道:“盼盼乖。”

回家后,秦盼把脖子上的桃核取了下来。把它挂在窗前,风一吹来就会轻轻摇晃。像一个风铃,像一颗坚硬的心。

他想起一首歌,那是在跨年那天晚上跟祝赫一起在路边听到的民谣:

可是你去了哪里,哪里都没有你的痕迹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哪里都没有我的空隙

岛歌,乘着风啊,随飞鸟到海的那一边

岛歌,随风飘吧,把我的爱也带走吧

他在长大,而他的伙伴们都已不在。

每天一个人骑着单车在春井巷穿行,经常会在祝赫家门口见到祝老太,偶尔被她叫进家里喝糖水。

日复一日,夏天结束,秋去冬来。

这年年底,秦盼随父母搬至城南的雅海花园,住进了带电梯的大房子。

此后多年,再未回过春井巷。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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