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三人到了胡远宁所指的村子,胡远宁踏入一别二十于载的地方。从前村子里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直叫他觉得陌生极了。
“是这儿吗?”
“嗯”
胡远宁点点头,他在村门口驻足良久,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入其中。
村子布局倒没多大变化,胡远宁很快便凭着记忆找到一间屋子,这里和他记忆中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覆上了不少灰尘,像是许久没人住过了,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盯着那屋子看了许久,随后快步向着一群坐在村中唠嗑的老人们走去。
他弯下腰,焦急指向那屋子,询问道:
“阿婆您好,我想问一下,那里之前住的人呢,是搬走了吗?”
这群老人本在磕着瓜子乐呵呵的聊着闲,此时被胡远宁一打断,他们也不说了,一群人顺着胡远宁的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有些想不起来,还是其中一位老妇人先一步想了起来,她哦了一声,对着胡远宁摆摆手道:
“害,你是说顾大夫啊,他嘞,几十年前就不在了。唉,顾大夫人可好了,当年还给我家娃看过病嘞,可惜了,那么年轻就走了,世事难料啊……”
“哎对对对!”
其他人经这老妇人一提醒也都想了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老妇人后面的话胡远宁是一个字没有听清,他只听见——顾春不在了!
“不可能啊?您是不记错了,这家之前住的是叫顾春,二十多年前还要娶亲呢,怎么可能……!”
胡远宁情绪有些激动,但他还存着一丝理智,极力压低着声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冷静些,不要吓到老人家。
而令二人全程没有开口,只一直默默在一旁听着,听到顾春不在了也是一惊,尤其是赵景明,他隐约觉得自己又闯祸了,好像不应该劝胡远宁回来的。
但既然人已经来了,事也发生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那老妇人说下去。
“你这娃,我老了,记性却不差!几十年前那顾大夫生了不知是什么劳什子病,听说是绝症。”
“再说了,顾大夫他也没娶过亲啊,当年,村里好多小姑娘都挺喜欢他的嘞,可惜都被他给拒绝了,我的一个外甥女还喜欢他嘞,当年还……”老妇人十分健谈,絮絮叨叨的给他唠着当年的事。
“绝症……”
后面的话他都没听进去,胡远宁像是认命般,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在了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见他不理自己,便转头又跟身旁的人接着唠嗑:“人老喽,连话都没人愿意再听喽。”
“话说那顾春真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是啊,话说顾大夫死的时候都快三十了,咋一直未娶亲啊?”
“这谁知道呢。”
……
——
赵景明不忍看着胡远宁一直愣在原地,他走上前,主动向那老妇人又问了一句。
“奶奶,您知道顾大夫的墓在哪吗?”
老妇人伸手指向顾大夫的故居,“诺,顾大夫的墓就在他之前的院子里,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人去过,唉,顾大夫连个亲人都没有,遗物什么的也没人给他收收……”
赵景明向老妇人道谢,随后还再想说些什么,便见胡远宁低着头直直的朝着顾春的墓走去了,他连忙向楚玉瑶使了个眼色,楚玉瑶会意,也快步跟了上去,待他们走远后,赵景明才接着向老妇人打听。
“奶奶,顾大夫他是一直没有娶过亲的吗?”
“对啊,据说顾大夫有个心上人,但心上人走了,他也就不肯娶妻。唉,这娃娃咋这么倔,走了就走了呗,再娶一个就……”
老妇人被打开了话匣子,赵景明见状,只得硬着头皮打断道:
“奶奶,顾大夫是大约哪年离世的啊?”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娶亲一事,村里人的说法和胡远口中有出入,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这……”老妇人有些记不清了,还是坐在一边另一个老人想了起来:
“我记得顾大夫当年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伙子,但那个小伙子不知为何有一天走了,再也没回来,好像是那个小伙子走后不到两年,顾大夫就病逝了,大约是二十年前了……”
这个小伙子说的一定是胡远宁!赵景明想明白了,立马对几人道了谢,也快步去了顾春墓前。
待他到时,胡远宁正在顾春墓前跪着,那墓碑上清清楚楚写着顾春的名字,上面还覆着一层厚厚的灰,遮的那碑上的名字都有些不清晰了,而胡远宁就一直静静的跪在那儿,没有开口、没有哭,不知在想什么。
楚玉瑶站在一旁,她见赵景明来了,立马拉着他走远了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哥哥,胡大哥从刚刚到现在一直不说话,我怎么劝他都不管用。”
赵景明叹了口气,摊上这事谁能接受的了,他只得先安慰楚玉瑶道:“你先守在他身边别叫他寻了短见,我去想想别的办法。”
楚玉瑶点头应下,随及寸步不离的守在依然跪着的胡远身边。
赵景明则是走入了顾春的屋内,这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家具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逝者遗物,他不敢乱翻,四下观察着,想找些可以证明自己猜想的线索。
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顾春应该是知道自己病重,才故意寻了个借口赶胡远宁走的,顾春没有娶妻,或许,他也是喜欢胡远宁的!
忽然,架子上一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赵景明走上前查看,那信上落了不少灰尘,但信件上收件人处却写着胡远宁的名字。
赵景明一惊,但没有碰那物,而是快步跑回到了胡远宁身边,胡远宁依然在那儿跪着,一声不响,不哭不闹,跟傻了一样。
“胡大哥。”
赵景明试着叫了他一声,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他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找到了顾公子留给你的信。”
“给我的……信?”胡远宁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过头茫然的盯着赵景明,似是不确定般又重复了一遍:
“他……他给我的?”
“你去看看吧,那信就在顾公子书架上……”放着。
——!
他话还没说完,胡远宁便嗖的一声冲进屋内,一眼便看到了那封信。
胡远宁将其拿起,可那薄薄的信像是有千斤重般,压他的手微微颤抖,过了良久才哆哆嗦嗦的将其拆开。
赵景明两人跟了过去,但只是站在门口没有上前,赵景明不知道信的具体内容,只瞧见胡远宁在看到信后,先是号啕大哭,后来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信纸从他手里掉落,再次跌入尘埃之中,胡远宁整个人也像散尽力气一般,他跌坐在地上,躬着身子,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楚玉瑶忙上前想扶起他起来,而赵景明则捡起一旁掉落的信纸,他想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才能让胡远宁有这么大的反应?
——
“吾爱胡远宁: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小远,自上次一别已是许久不曾相见,我的病已是越来越重,小远,原谅我当年没有告诉你真相,原谅我一个将死之人用娶妻的幌子将你赶走……如今我已是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了。我时常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是我亲手将你赶走,可我现在又很想你……可这些你都不会知道了,我怎会不知你的性子,怕是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不愿再见到我、也恨极了我。
没关系,这也挺好的,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道路,忘了我吧,忘了我这个薄情人,忘了我这个短命鬼吧。
小远,当年我又何曾不知你的心意呢,你的心思明晃晃的,都不知道掩饰一下,我又怎么猜不出来?
罢了,我不能拖累你,你好好找一个心爱之人吧,找一个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我不忍也不能把你留在我这将死之人的身边,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爱你……
祝君一切安好。
——故人顾春留。”
——
这信纸陈旧,信上还有着点点血迹,触目惊心!
“哈哈哈,你也喜欢过我啊,原来,不是我在自作多情……”
胡远宁依然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看着苍老了不少,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留了下来,这么多年,不只是顾春,胡远这个今年快四十的人也一直没有成亲,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也不肯放下……
赵景明本想将胡远带走,可胡远宁说想留在那陪陪顾春,天色黑了下来,二人只得先行离开,走在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楚玉瑶还小,对这些情呀爱呀的都不太明白。
“师兄,你说胡大哥和顾大夫之间是爱情吗,他们不都是男子吗,他们可以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
赵景明心口堵的慌,他也想不明白,现在也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宗门、回到周枕山、回到师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