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一片,皑皑白雪刷啦啦的往下掉,落在了屋檐上、窗沿边,落在了那还未来得及褪色的绿叶上。
下雪了……
这场雪下的很急,很大,直到窗外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白,周枕山才反应过来,他习惯性的捂上胸口,等待着习以为常的巨痛降临,奇怪,可今日那疼痛却并不似往日般汹涌剧烈,而更像是一汪清泉,只在他心里留下了淡淡的痕迹,随后转瞬即逝。
不疼了……是因为自己想通了的缘故吗?
他站起身,透过那茫茫大雪看向光来的方向,纵使这雪下的很大,可太阳还在,还是那么耀眼、明亮,橙黄色的阳光洒在银白色的雪上,一片无垠的洁白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耀眼极了,闪的人睁不开眼。如今正值清秋,不过刚刚迈入秋日,树上的叶子还未全褪成黄色,嫩的很,还绿油油的,此时却突得被盖上一层白絮,看着极不和谐。
——
山下,道化镇。
“奇了怪了,今儿个咋会下雪呢?”
“害,想那么多嘎哈。先去看庄稼吧,别被这雪冻坏喽!”
“哎,对对对,咱先披件斗篷再去,这天忽冷忽热的,可别感冒了。”
“这天儿又不冷,太阳还在呢,披什么斗篷?”
“……”
秋日下雪是极罕见的景色,山下的百姓们也纷纷忙碌起来,添衣的添衣、看庄稼的看庄稼,而小孩子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一切都好不热闹!
可这一切跟周枕山没什么关系,昉山上寂寥极了,整个山都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沙沙的风声、以及雪声,雪越下越大,他走出了屋子,站在雪地上,就那么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就宛如雕像一般。
其实他很不喜欢下雪,每每下雪都会让他想起百年前,想起了跪在雪中无助的自己……自那天后,只要是下雪天他心口都会疼,一场一场的雪更像是一把把生锈了的刀,不断割在他心头,割得那本就残破的心伤痕累累、满目疮痍。
周枕山苦涩一笑,这或许是他的报应吧,前世债、今世因,他一错再错,现在却也只能将错就错……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一件外衣披在了他身上。
“师父,您怎么不进屋?”
周枕山回头,只见赵景明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少年此时只穿了一件单衣,眼底满是拘谨与不安,正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绯色。
“醒了?”周枕山转过身,习惯性的关心道:“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唔……”
还没等赵景明回答,周枕山便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回了屋内。
一进屋,周枕山自然的坐了下来,赵景明则是站在他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低着头,不敢坐下也不敢说话。
“站着做甚?坐吧。”
闻言,赵景明乖乖在师父身边坐下,眼睛无意间瞥到窗外的雪景,想到一事,连忙问他道:
“师父,您心口……还疼吗?”
从赵景明记事起,每每下雪师父总是很难受,师父说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是下雪天心口便会疼,他曾问过师父原因,可师父总是笑笑、避而不答。
闻言,周枕山掩盖下了眼底的悲伤,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无妨,为师早习惯了。”
又是一样的回答,赵景明木讷的点点头,这话自己早已听了无数遍了,他心疼师父,可又有几分不甘,直觉告诉他,师父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师父为何不肯告诉他,是他还不够重要吗……
——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约莫一刻钟后,赵景明下定决心,忽然站起身来,直直跪在了周枕山面前。
“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周枕山没有阻止,垂眸望着他,轻声道:“你既已知错,那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赵景明身子不禁一颤,牙关紧咬,他身形本就偏瘦,此时又只穿了一件单衣,跪在地上显得楚楚可怜。
“昨日、昨日徒儿一时大意竟中了那狐妖的药……”赵景明声音越来越小,话到最后,他索性俯身叩首道:“徒儿甘愿受一切惩罚,只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周枕山本还想板着脸训他几句,可听着赵景明的话,他还是心软了,伸手将这傻孩子从地上拉起,语气也和缓了几分,柔声安慰道:“傻孩子,为师何时说过要赶你走了?”
“师父……”赵景明站起身来,眼眶不禁一红,他语气哽咽道:“可、可徒儿……我、我昨日……您,您要不还是打我一顿吧……”
“怎么又来讨打了?”周枕山失笑,伸手抹去赵景明脸上的泪水,缓缓道:“这件事不只是你的错,狐族的迷药本就难以察觉,这不能只怪你。”
“可……”
赵景明想着自己亲了师父一事,心里的愧疚感还是无法消除。
周枕山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赵景明的心思没说出口,可他都懂,这孩子是他养大了,他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呢?
“景明”终究还是周枕山先开了口,手抚上赵景明的脸颊处,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问道:“你知道为师为什么下雪天心口会疼吗?”
话锋转的太快,赵景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眨眨眼,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不、不知道。”
周枕山垂眸,浓密的睫毛下是藏不住的郁色。
“为师之前有个很重要的人,他就死在一场大雪中,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死在了我眼前,是我对不起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所以在那之后,每次下雪都是对我的折磨,我认了,这是我的罪、该由我去赎。”
——!
周枕山说的认真,一字一句都打在了赵景明敏感的神经上,赵景明垂眸,只感觉心里的酸水都快溢出来了:师父的罪?师父很重要的人?原来,自己不是师父最重要的人吗?赵景明越想越难过,下唇都快被咬破了。
周枕山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由失笑,昨日经玉宵那一点拨,他终于决定将过去都告诉这孩子,毕竟就算他不说,赵景明也迟早会想起来。
可赵景明浑然不知周枕山的想法,他强忍着心底的妒意,佯装若无其事的问道:
“师父,那您那个很重要的人,他现在在哪?”
“他啊……”
周枕山故意拉长音调,然后认真的盯着赵景明的眼睛,笑语盈盈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赵景明本低垂着眼眸,闻言,他瞪大眼睛,茫然的对上了师父柔情的不像话的眼睛,视线对上的一霎,他只感觉心头像是有一块重石碎开,师父刚刚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砸在了他心间,砸的他心头一颤,砸出了一首柔软动人的诗。
赵景明心砰砰直跳,一时感觉自己丧失了语言功能。
“师父,我……我。”他心里一下有了好多疑问,可话溜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枕山轻拍了下他的手背,随后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旁,缓缓道:“别急,为师知道你有好多疑问,慢慢说。”
在师父的安慰下,赵景明躁动不安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细细琢磨着师父刚刚的话,重要的人,一次次死在大雪中……
“师父,我,真的是您最重要的人吗?”
其实,一次次死在大雪里这件事好像更严重些,但他还是最关心这个。
周枕山抚上少年柔顺的发丝,手微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
“景明,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三百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前世的爱人,我们百年前就认识,可我没能护好你,你三世皆惨死,导致灵魂受了损,恢复便用了三百年,直到十八年前你才再次投胎……”
“所以,景明,你明白了吗?我很爱你,比你想象的还更要爱你,这份爱……不只是以师父的身份。”
周枕山一口气说了好多,每一个字包含的信息量都巨大,赵景明一时恍惚,他忙掐了一下自己胳膊。
疼!不是梦!
周枕山心里也不好受,一口气将埋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说出口,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一颗心始终沉甸甸的,落不下来、也提不上去。
“景明,你会怨我吗?”怨我以前没保护好你,怨这一世我明明是你师父,可却仍对你抱有不轨的心思……会怨我爱你吗?
后半句话周枕山没说出口、他不敢说。
“师父……”
赵景明看到了师父眼里一闪而逝的害怕,他伸出手,轻轻拽住师父的衣袖,认真道:
“我不会怨您,我不记得我的前世了,可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也是过去了,这一世,您待我极好,师父您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永远不会怨您……”
“师父,我也爱您,很爱很爱的!”
少年的爱意真挚纯粹,周枕山一时哑然,他忽得发现,自己活了千年,需要去考虑的事、受过的挫折、经历过的痛太多太多,多到他一颗心都被蒙住了。
面对感情,他好像还没一个十八的孩子看得开。
赵景明记忆里并没见过这样的师父,好似一块一触及碎的玉,叫赵景明心也揪的狠。
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伸出手,环住了周枕山的脖颈,同时将自己整个人都投进了眼前之人怀中,就像一湾清泉掷进了汪洋大海。
“师父……我们前世是爱人吧?”
周枕山环着怀中衣着单薄的少年,他一颗心像那窗外的雪花碰到了阳光,嗖的一下,便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是啊,是爱人呢。”
得到师父肯定的回答,赵景明耳垂刷的一下红了,他今日听到师父的话后,本想趁机表明心意的,可话到嘴边,他又怂了。
是啊,前世是爱人,可那是前世的事。
可这一世,他们是师徒,自己的心意,师父他还会接受吗……
就在此时,周枕山却突然开了口。
“景明,你心悦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赵景明环着师父的手臂一颤,他下意识想逃避,想从师父怀中钻出,可腰被师父揽着,挣脱不开、无处可躲。
赵景明心慌了,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他很想点头称是,可因着害怕,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辩驳。
“师父……我,我,不是的!”
周枕山看出了他的害怕、明白他真实的心思。他轻拍着少年的后背,语气柔的似能化出水来。
“景明,师父在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师父,徒儿有罪。”
赵景明缓缓吐出这一句话后,像是放下了千斤的担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虽没明说,可却承认了师父的话,他再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等了良久,可能是因为师父看着没有生气,亦或是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赵景明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师父,笑容苦涩却真挚。
“师父,我心悦您……”
窗外,雪停了。
没待周枕山回答,赵景明又急匆匆的补充道:“师父,对不起,我,我很久前就喜欢您了,我当时还不知道我的前世,我,我当时只是单纯的,单纯的对您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赵景明声音轻极了,话说到一半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不就是在承认自己大逆不道吗……他知道自己有错,错的很严重,可感情这事谁能控制的了,他心里委屈极了。
话到最后,他眼尾也渐渐染上了一抹微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师父……对不起……我……求您别赶我走……”
赵景明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周枕山却明白了,这孩子只是想表达:无关过去,他在丝毫没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再次爱上了自己。
周枕山是喜悦的,可喜悦下还藏着淡淡的忧伤。
“景明,你现在还太小……”
他叹了口气,像哄小孩般,伸出手抚着赵景明的头发,细细解释道:“你现在还太小,爱也并非单一的,它不止是爱情,也可以是亲情,景明,为师很害怕你搞混了。”
赵景明微微蹙起眉来,眼底带着几分委屈,他抬头瞧着师父,忍不住辩解道:
“师父……我已经十八了……我。”他想说自己不小了,想说自己很确定,自己就是喜欢他。
可还没等赵景明说完,周枕山又继续补充了一句。
“这样吧,等你到了二十、行完冠礼后,你若还心悦我,那我们便在一起可好?不要有心里负担,即使到时候你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
“我是你师父,应该给你后悔的机会。”
不要有心里负担,我给你后悔的机会。
闻言,赵景明瞳孔微缩,他满脸惊讶的看向周枕山,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师父是也心悦他吗?
“师父,您……?”
“你现在还太小,我给你两年的考虑时间,两年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便认真给你答复,可如果到时候,你觉得这只是亲情,那我依然只是你师父,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换。”
“但你放心,你对我的重要程度也不会改变……总之无论如何,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爱你。”
赵景明看着认真向自己解释的师父,心里除了震惊外,还渗进来丝丝甜意。师父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此时此刻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是一阵清雅但明烈的香,狠狠打进了他心间,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景明,你明白了吗?”
赵景明低下头,只轻声应道:“……徒儿明白了。”
见他答应,周枕山没再说话,拍了下他的肩,起身离开了。
赵景明转头望着师父的背影,一袭白衣与天地一色,正缓步走向阳光照来的方向。是啊,窗外的雪不知道何时停了,没了雪花的遮扰,阳光也愈加明媚。
今儿真是个好天气!
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残留的薄雪和那初升的太阳,今日的雪下的奇怪,明明太阳一直在可还是下起了雪,下的大可又没一会儿就停了。这场雪就像是个小插曲,来的快去的也快,留在大地间的残雪到了晌午也都化去了,一切都如同残影泡沫,瞬息间便无踪无息。
现在不过辰时,按理来说,其实还可以再睡一觉,可他此时兴奋极了,丝毫没有睡意,这两天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先是自己意外中药、然后被师父带回了昉山、自己又亲了师父……本以为完了,可事态走向却不对劲起来……
“师父……”
暖呼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赵景明身上,让他心里也暖了起来,他细细回味着师父刚刚的话,不自觉又红了脸,师父他也是心悦自己的吗?还有所谓的前世……
这一细想,他又觉得不对了起来,不对啊,师父不是天然的神仙吗?为什么也会有前世?
想着想着,阳光愈发刺眼起来,那股兴奋劲和疑惑也渐渐退去,赵景明只觉得眼皮重的很,他强撑着站起身,刚趴到床上整个人便再次睡了过去。
——
再次睁眼,已是日临西山,残阳如血,大地一片血红,映的那绿叶都透成了暖洋洋的橙色。
赵景明看着已然西下的太阳,一时有些恍惚,他揉了下略微发痛的太阳穴,起身穿好衣服,摸了摸自己发空的肚子,走出了门,刚迈出房门,一缕饭菜香气悄然钻入了他鼻间,赵景明顺着那味道寻去,是从师父房间飘出的。
咚咚咚。
刚敲几下,房门直接打开了,赵景明向内望去,师父此时正坐在桌边,桌上摆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菜。
“师父。”
他轻声开口,随后在周枕山的示意下,走了过去,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桌上只有一双碗筷,就在赵景明面前,他拿起筷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周枕山却突然开口。
“你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哦。”
闻言,赵景明只得闭上了嘴,拿起筷子低头吃起饭来,而周枕山则拿着一本书来静静着。
氛围安静极了,温馨的同时,又带有一丝诡异的尴尬。
明明二人平时也会一起吃饭,可这次赵景明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时不时悄悄抬头去瞅师父,他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师父应该也是这样觉得吧?
可赵景明失算了,周枕山似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自顾自看着书,模样瞧着认真极了,还是那么淡然自若,仿佛白日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是自己心理素质太差了吗?还是师父根本就不在意?
赵景明将头埋了下去,努力平复下局促不安的心,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在些。
可赵景明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的一瞬,周枕山却将视线从书上移开,嘴角含笑的看了他一眼。果然……周枕山看着佯装无事的赵景明,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孩子这是害羞了吧。
赵景明丝毫不知师父在笑自己,他埋着头,只低头吃着饭,吃的又快又急。
“咳咳!”
许是吃的太急了,他被呛到了。周枕山笑着开口,随后放下书,走到赵景明身后,轻轻为他拍着背。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赵景明慢慢缓了过来,放下筷子,眼睫微垂,回头小声道:
“师父,我吃饱了。”
周枕山看了看盘内一干二净的饭菜,提议道:“时间还早,景明,要不要出去转转?”
明明是询问,可赵景明却觉得师父并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唔,好……那师父,您可不可以陪我下山去镇子上?您已经好几年没陪我一起下过山了呢。”赵景明看向周枕山,眼含期待。
“好。”
闻言,周枕山仔细回想了一番,在赵景明十三岁后自己好像确实就没再陪他去过除宗门外的地方,他不太不喜欢出门,一直都是赵景明自己偷偷在往山下跑。
“走吧。”
周枕山起身,同时快速捏了个诀,改变了自己的相貌,他一头银发,不能就这么下山。
赵景明看着变了样子的师父,脸没变,只是头发和眼瞳变成了黑色。他莫名感觉这个样子的师父有些熟悉,可不管怎么努力去想时也想不起来,感觉自己大脑深处仿佛上了一道锁,他一但去触及那里整个头就像是要炸了般的疼!
他不自觉的抚上了额头,好在那阵疼痛只有一瞬,转眼间便恢复了正常。
缓过来后,赵景明忙看向师父,只见师父独自走在自己面前,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刚刚他的异样。
赵景明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凑到了师父身边,他想起了自己白日的疑惑,忍不住又开口询问:“师父,我有一个疑问……”
周枕山没有回话,冲他轻点了下头,示意他接着说。
“师父,您不是山神吗,为何也会有前世?而且,您不是活了千年吗,为何您的前世会是在百年前?”
周枕山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轻闪着,良久后,他才缓声答道:
“为师百年前曾出过一些意外,神魂受了些损伤,所以才被迫投胎,当了三世的凡人……”话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若没这一遭,为师怎么会遇上你呢?”
赵景明没被师父这含糊不清的话哄住,他睡了一天——现在清醒的可怕!
他伸手拉了拉师父的衣袖,又问了一句,“师父,那我们为何每一世都会重逢?”
周枕山轻笑,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的欢喜。
“你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赵景明想起一句诗,感慨不已:“要是那萧钰珵没被城里的小姐看上,他是不是一定会赎了白小茶,他俩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这不好说,人心是会变的。”周枕山摇摇头,开口宽慰:“你不用自责,你能做到已经都做了。”
“是啊,我为了做这件事,还被您打了一顿呢。”
赵景明抿了抿嘴,想起了过往,抬起头盯着周枕山,语气里满是委屈,周枕山被他盯的心虚,沉默良久后,竟先服了软。
“是为师错了。”
“啊?”
见师父竟主动服软,赵景明有些意外,他悄悄拉上了师父的袖子,又讨好的笑道:
“师父是为我好,我都知道,师父没错。”他刚刚提这事,只是想向师父撒撒娇,没想到师父居然会跟他认错。
“你呀……”
周枕山也笑了,颇为无奈,他真是败给这孩子了。
正值初秋,白日的大雪并未给这座镇子带来任何影响,残留的积雪也在白日都化了。
此时天色黑透,一阵秋风吹过,赵景明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了?”
赵景明笑着摇摇头,“没有,真的……”
其实是有一点冷的,但今日难得跟师父一起出来,他不想就这么回去了,可周枕山却像是能看出他的心思般,笑着补充了一句。
“冷了咱们就回去,你要是再染上风寒就不值当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为师都陪着你。”
见心思被看穿,赵景明抿了下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好,那咱们回家吧,师父。”
不知是不是赵景明的错觉,周枕山好像怔了一瞬,随后他竟是笑了起来,眼睛也仿佛亮了起来。
“好,回家。”
“啊?你还真……!”玉宵瞪大双眼,声音差点没压住,“我随口一说,你还真这么做了啊?周兄,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让他想起?”
“我有我的安排,再说,你不是说不管我的事吗?”
“唉……”
玉宵紧咬牙关,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只化作一道叹息。
“罢了,罢了,随你吧,我自己的事儿还没处理好呢,我才不稀罕管你,你以后让我管,我都不管你了……”
周枕山不着痕迹的抬了下眉,立马抓到了重点:“哦?你的事?”
玉宵蹙眉,佯装生气的瞪着周枕山,斥道:“你不让我管你,你怎么倒是管起我来了?”
周枕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玉宵对视,片刻后,还是玉宵先绷不住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站起身,凑到周枕山耳边神神秘秘道:
“那个,周兄,你知道怎么追求女孩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