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恩的精神巨震，感觉落入悬崖，不断地坠落、坠落，没有边际，直到赖原抱住他，接住了他，抚平他的混乱，左恩停止了颤抖，反手回抱。
左恩终于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封闭房。
“赖原……”
“嗯。”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你现在不适合说这些。”
赖原的心为他的痛苦而痛苦，有那么一瞬间，左恩的精神之种已经摇摇欲坠，他又一次为此而恐惧。
“别想，我只想让你高兴一点……”
金发被撩起来，赖原轻吻他的额头，左恩闭了闭眼，仰头回吻，很快，他们的呼吸变得火热，痴缠着，就像藤与树。
“好吧，”左恩单手解开纽扣，在他耳边悄声道：“你知道的，怎么样才能让我高兴……”
赖原一把抱起自己命中注定的向导，进入房间，把人放上床，吻遍了他的身体，赖原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他很快便学会了如何取悦左恩，进入他的身体，让他尽快到达高峰，同时用自身的精神域滋养对方。
他希望左恩能扎根在自己的精神域内，为此，他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极致的高潮过后，左恩软倒在赖原的怀里，在清理身体时，昏昏欲睡，精神世界内，漫天的黑暗似乎少了些许，仿佛偶尔闪烁的星辰。
等左恩睡着了，赖原才离开房间，楼下，丹站在那里，手上搭着一件黑色大衣，二人对上眼。
“你与他进行终生标记了？”
赖原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对你来说，左恩不是最佳人选，他几乎废了大半条命，他选择你，是因为除了你别无选择，他是在求生，如果没有这次的事件，你觉得他会跟你在一起？你很亏。”
赖原看了他一眼，他记得左恩身上曾经有过这人的气息，于是冷声反问：
“你讨厌左恩？”
“不，我很喜欢他，我曾经邀请他成为我的向导，现在我庆幸他不是我的向导。”
“我也很庆幸，”赖原不想再跟这人一起走，停下脚步，“左恩还是留在了我身边，我正好也能救他。”
丹默然，半晌，将大衣递给赖原。
“这是他的外套，出任务前留在车上的。”
赖原接过大衣，丹转身离开，在道路尽头，被两个人押走，赖原收回视线，来到校长办公室，戚素霖正坐在里面，看见赖原，笑着让他坐。
戚素霖给他倒水，自己坐回办公桌后面。
“我写个报告，大概十分钟。”
赖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离六点还差一个多小时。
“好。”
十分钟之后，戚素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哨兵，脊梁挺直，丝毫没有松懈，这毫无疑问是一位锋利、坚韧、自律的哨兵，而且还很忠诚，他才十八岁，非常年轻，戚素霖眼里流露出赞赏。
“我想你会来找我，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赖原直视她的眼睛：“我来是想知道你们要怎么处理左恩。”
“嗯？是左恩要你来的？”
“不。”
戚素霖眯眼，“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哨兵，原本是前途无量的，你却主动惹上左恩那样一个麻烦。”
赖原：“所以我想来解决一点麻烦。”
戚素霖：“代价可是很高的。”
赖原：“我来付。”
戚素霖靠着椅背，因他的话沉默了良久，问：“你想要什么？”
“让赖原留在哨兵学院，给他一间能长住的封闭房。”
“你能给什么？”
“那要看您想要什么。”
戚素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如果是要你为一区军部服务呢？就……十年吧，你知道，我们这边总是有许多危险的任务，需要像你这样强大的哨兵处理，譬如处决失控者、捣毁虫窝之类的，真正愿意承担这些的人极为稀少，而且死亡率很高。”
“可以。”
赖原几乎没有犹豫，让戚素霖一时无言，这是个跟左恩完全不同的人，没有拐弯抹角，因为年少，仍富有奉献精神，她深深叹息一声。
“赖原啊，你当真是为他昏了头。”
赖原坦然：“嗯。”
“其实这并没有太大的难度，”戚素霖话锋一转，“左恩现在住的那间封闭房一个月的租金是五万，鉴于他是我们的重点关注人员，可以给他免费住三个月，毕竟说好了监禁以及看护，但是你们必须当一段时间的小白鼠。”
赖原明白戚素霖是在试探自己了，他换了一个问题：“新世界协议是什么？”
戚素霖的神色变得严肃。
“关于第一避难所的条约。”
赖原直直望着她的眼睛，逼问道：
“是什么？”
“我不能说。”戚素霖拿食指点了一下嘴唇，赖原开启精神域压迫，她自然回击，二人等级相当，但赖原的精神网不像戚素霖的那样千锤百炼，不得不咬牙坚持。
这是赖原遇到过的最强者，戚素霖的精神网宛如大地，厚重而没有边际，压得他喘不过气，戚素霖还在加压。
面对赖原那双倔强的眼睛，戚素霖笑了，她收回精神压力，最后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你可以去问左恩，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无知者幸福。”
办公室内剩下戚素霖一人，她站起身，推开窗，点燃一支香烟，烟雾迷眼。
左恩挑的这小子，确实不错，如果他能活得久一点，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回到封闭房，左恩也睡醒了，看见赖原拿着自己的外套，问：“你见到丹了？”
“嗯。”赖原给他披上外套，将晚餐摆在桌上，左恩拿出两套碗筷，随口问：
“他怎么样了？”
“就那样。”
左恩放下碗，回头看见自己的哨兵一脸冷酷，思索两秒，走到赖原面前。
“不喜欢他？”
赖原摇头，左恩从兜里拿出水果糖，剥开糖果纸，喂到他嘴边。
“他跟你说了什么？”
赖原低头吃下糖，柠檬薄荷，跟初吻的味道一样，于是又低头吻他。
“他问我，是不是跟你终生结合了，是他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你，可他却轻视你。”
左恩与他十指相扣，拉他坐在沙发上。
“他说我什么了？”
赖原垂下脑袋，“他说你是因为别无选择，才愿意跟我在一起。”
左恩抬手抚摸他的脸，缓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很感激有这样的机会。”赖原握住他的手，垂眸吻他的手背，左恩捧住他的脸，眯眼道：“但你还是不可避免被刺痛了，是吗？”
赖原无言，左恩翻身跪坐在他身上，难得认真。
“赖原，无论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记住这一点。”
赖原抱紧了身上的向导，左恩轻轻叹息。
“不要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被别人伤害，我信任你，把灵魂和身体都交给你了，所以别轻易动摇啊……”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赖原心神巨震，目光慢慢变得坚定。
“对不起，左恩，我知道了。”
晚餐过后，左恩的精神不错，提出要出去散步，赖原自然依他，二人并排走在校道上，现在是晚餐时间，校园内比较热闹，虽然精神网络纷杂，可并没有攻击性，大都是愉快、单纯，并且精神状态稳定的学生，让左恩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赖原，有些事情，你应该要知道，关于我，以及避难所，可以说是机密吧，虽然我签过保密协定，但我的本源都在你那里，因此那些协定对你也无效。”
赖原皱眉阻止他：“你的精神网很不稳定，过段时间再……”
“嗯，我的精神网的确不稳定，”左恩感觉冷，于是把大衣扣子扣上，偏头问：“你什么时候放假？陪我回去拿几件衣服。”
“这几天都行，其实明天新生集训就结束了，有三天假期。”
左恩停在操场边，看见几对走操场的小情侣，感慨道：“难怪今晚这么热闹。”
他渐渐收了笑容。
“四年前，我的精神域在外界粉碎过一次，我还记得铺天盖地的虫族，以及一个个变成虫的队友，我拿他们半人半虫的精神网填补不到十米的防御缺口，就像是用擀面杖擀面皮，其实擀的是人，很勉强。”
“身在其中时，觉得死了好多人，几百上千，但其实不到二十个，我掏空他们的精神，继而又杀死他们的肉体，简直跟噩梦一样，然后我就想到，书本里所说的，一百多年前，为了搭建八大避难所，耗尽了当时世界上七成的人命，那该是多么残酷的场景。”
左恩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难怪防线总是一片漆黑，甚至染黑了避难所外围的天空，那是真正的毒，无论是对人，还是对虫。”
“我有时会想，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就算与虫族正面对抗，大概也不会死比这更多的人了，那时，前线的战士以为自己在保护背后的家人，可人命就像消耗品，前赴后继，最终不过是护无可护，只剩下避难所中心城的人活下来。”
左恩顿了顿，继续道：“可也有拒绝这一套的，即便是现在，外界也有自由人，他们是能与虫族共存的新人类，他们被称为丛林法则派。”
赖原忽然觉得冷，一股冷意自脚底往上，直窜天灵盖，他不由得拉过左恩的手，接上他的话：“不能适应环境的，终将死亡。”
左恩笑了：“是这个道理。”
赖原沉默半晌，才说：“可是，我们也是被保护的后代。”
“嗯，确实，只是，当我上了战场，经历了这一套，居然还苟活了下来，我不由得怀疑避难所的正当性。”
他的笑容扩大了，赖原的心脏跳得飞快，他仿佛看见巍峨的雪山在眼前崩塌，露出埋葬在其中的尸山血海。
“有些东西不应该延续，这就不得不提到新世界协议。”
“就我所知，协议内容包括一个共识，以及三条基础协议，即第一避难所作为最终伊甸园，保存旧人类的火种，必要时以其他避难所换取第一避难所的安全。协议第一条，禁止挑起人类之间的战争，有关挑起战争的定义见附件，第二条，在第一避难所安全的前提下，不惜一切代价维持所有避难所，第三条，定期为外界虫族提供食物，换取王虫的保护……”
左恩的眼底暗藏疯狂与恨意。
“是的，这份协议不仅是人类之间的协议，也是人与虫族的协议，签订协议的，与其说是统治者，不如说是叛徒。”
话音落下，赖原早已浑身冷汗，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末日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