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麻绳绕上自己的脖子,老三终于回过神,嚎哭出声:“别杀……唔唔!!”
一团破布堵住了他的嘴,颜聿对刚回来的林泰笑道:“他们打你媳妇的主意,罪有应得。”
林泰眼神有些危险,“放开他。”
颜聿笑嘻嘻的,手下用力,老三立时翻起白眼,一手抓着麻绳,一手向林泰伸出。
林泰快步走来扯开颜聿的手,取下麻绳,眉头紧锁,“再怎么样,你也不能……”
颜聿懒得跟他废话,两手一摊,“我不管了,这人随你处置,别影响我等会儿吃饭就行。”
见他只用那双黑眼睛沉沉的看着自己,颜聿也蹙起眉,“快点解决,我饿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吃饭?”
林泰沉默着,说不好他是在思考,还是在生气。
颜聿轻轻踢了他一脚,“嗳,听见没有,我要吃饭了!我要吃牛肉!”
林泰背过身扶起老三,压抑着,僵持着,抿唇不语,也并不去看她。
老三被林泰搀扶着走出门,关门的时候,颜聿听见老三抖抖索索的对林泰悄声说:“林泰,看你买的好媳妇!我……我这就要去报官……”
再然后,林泰回来处理林秋和林树的尸体。
颜聿坐在桌边,支着腿瞧他,“你不害怕死人?”
林泰不答这个问题,却道:“玉颜姑娘,我知你心中有气,但……气不是这样撒的,若你实在不愿跟我,我……”
“你待怎么?”
林泰却摇摇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你不怕死人,也不怕我……”颜聿无聊的玩起自己的手指,“嗳,你是不是当过兵啊?”
沉默。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老三去报官了。”
“……”
“你也不怀疑我么?一个你买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媳妇,一下子杀了两个人。”
沉默半晌,颜聿才听到林泰低声回答:
“无论如何,我会帮姑娘遮掩,只希望姑娘你……能留下来,安心做我的妻。”
颜聿嗤笑出声。
“你一个阳痿,硬要留我下来做妻,图什么?”
“我跟你说过的,林泰,我会吃人,你硬留我在你身边,对你没有好处。”
“行了,”她拍拍手掌起身,“我要吃牛肉,夫君,别管那两具尸体了,直接拖去河里淹了不就好了。”
“林树是我表弟。”林泰说。
“那又如何?”颜聿反问他,“有现在去烧牛肉填饱你媳妇的肚子来的重要吗?”
林泰不语,翻箱倒柜了一阵找出一个小布包揣进怀中,又将两具尸体架上肩头,才回头嘱咐道:“老三去县城报官,来回至少两个时辰,现在我去换牛肉,姑娘请乖乖待在家中等我。”
颜聿登时眉开眼笑,往后手一撑坐上床沿,一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一手咬在齿尖,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夫君快去快回~夫君填饱奴家的肚子,奴家就给夫君生小宝宝~”
门关上,隔绝了刻意玩笑的语调。林泰架着两具尸体,面露疲色。
颜聿捧着装了满满牛肉汤的大碗,盘腿坐在床边,一边瞧着林泰干活儿,一边小口的吃。
林泰正在改衣服,拿着剪子针线,把自己的衣服,改成颜聿能穿的纤细尺寸。
“改衣服……这都是女人和哥儿干的活。”
林泰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我孑然一身,凡事只有自己。”
颜聿笑笑,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忽而尝到了什么毒物一般骤然色变,猛地将那块肉吐掉,同时手掌一松,海碗连着里面的肉块浓汤砸在地上,迸溅出锋利的瓷片和无数深色水点。
“你竟拿猪肉糊弄我!!”
她跳下床,未穿鞋袜的玉足踏进满地瓷片,林泰悚然一惊,顾不得自己,踩着满地碎瓷片就去扶颜聿重新上床,又转而蹲下身,捧起她的脚仔细查看。
好在只是左脚蹭出了一道白痕,林泰微微松了口气,但仍是担心,用干净的布将颜聿的脚包扎成了一个小粽子。
末了,他解释道:“牛肉毕竟珍贵,玉颜姑娘,猪肉也是肉,我原以为你……”
“闭嘴,”颜聿容色冷冷,“没有这个实力,又何必逞强。”
林泰愣了一下,又听颜聿继续道:“你很危险……林泰……我会吃掉你。”
林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便只拿来工具,将地上狼藉默默清理了。
待清理完毕,他放下工具转身,似是准备要说些什么,可刚张开嘴,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议论,隐隐约约的,夹杂着老三语无伦次的咒骂。
“毒妇!她……不眨眼……”
紧接着门被敲响,“官差查案,速速开门!”
林泰抿起嘴,快步走向床铺将颜聿裹进被褥,掖了掖被角后低声叮嘱她:“我去外面看看,你装睡即可。我会和官差说是他三人入室欲对你不轨,将成事时林秋和林树自相鱼肉……整件事和你无关。”
说完林泰便出了门,颜聿躺在床铺里,只听外边先是官差询问,后是老三吵闹辩解,再是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等林泰开始陈述后又归于沉寂,最后是老三不可置信的大喊:“林泰!你信口雌黄!!”
不经屋主允许,官差径直推门进入,颜聿背对着门口,佯装睡眠。
“外面这么吵,也能睡着?”
林泰解释道:“她身子弱,又被林秋狠狠吓了,惊惧之下人有些昏沉,折腾许久才睡下。”
老三又叫闹起来,“……身子弱?大人,她一口气就……”
“闭嘴,老三。”
林泰浓眉一蹙,神色冷戾的看过去,老三立时收了声。
官差走上前来,欲仔细观察床上被指证“独自杀了两个男子”的女人,可才走到床边就被林泰闪身挡住,“官爷,她一个弱女子受了那样的惊吓,心里实在是害怕痛苦的紧,好不容易我给她哄睡着了,能不能……”
颜聿配合的动了动,被子里透出猫叫似的柔弱又恐惧的呻吟。
这一声,听的在场所有男人骨头都要酥了。官差探过头,越过林泰的肩膀看下去,被子里裹的身体柔软纤细,起伏的线条凹凸有致,最细处不堪一握。
他摸摸胡须,“我看不是你林老三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打一耙,就是你林泰为保媳妇大动干戈,争执中把那两人杀了……还得仔细调查。”
另一官差道:“尸体呢?领我们去看看。”
林泰低头应道:“虽他二人不顾道德做出那等事,但我林泰还是顾念同村情谊,已将他二人带去义庄,借了两个棺材暂时安放了。”
官差听罢,似是满意的点点头,“那走吧。”
林泰便领头带他们出去。
“喂,”一官差注意到他走路姿势有些怪,疑问道,“你脚怎么了?”
同时拽住林泰的手臂,不让他继续走。
林泰身子一歪,险险扶住桌沿,“回官爷,先前不当心打碎了一只碗,收拾时踩到了瓷片,现下是有些疼,但不碍事。”
官差“哦”了一声,不再追究。
待好事者都离开,颜聿下了床,拖着脚上的‘小粽子’一路蹦跶到后院。
后院不大,种了葱姜蒜一类的植物,颜聿在藤椅上坐了会儿,便有一只肥嫩的鸽子扑棱棱飞来,落在他的‘小粽子’边。
他弯腰,从鸽子脚旁取下一卷小纸条,展开看了看,便随意的投入口中,嚼也不嚼的咽下。
而后,任由鸽子在后院蹒跚啄食。
夕阳西下,鸽子也不耐寂寞的飞走了,颜聿回到屋内拆了‘小粽子’,躺回床铺闭目假寐。
“笃笃”
“大妹子,你在吗?”
没得到回应,来人自说自话的推开门向里张望,
“哎,你在啊,在怎么不说话?”
她很自来熟的走进屋内,“阿泰不在啊?我是阿泰的舅妈,听说他终于买了个媳妇,这不,就想着来瞧瞧。”
看来林树是林泰舅舅原配生的儿子,她才还有心思算计。
女人一路走到床边,精明的小眼睛到处乱转,粗黄的手眼看着就要触上被角……
“滚。”
颜聿冷冷开口,声音如金似玉,含着浓浓杀意,
只山村妇人自是不懂何谓‘杀意’的,她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你这小娘子!面对长辈也不知礼貌些!”
她叉着腰吼道,
“这么不知礼数,要价又那么贵!我看呐,林泰就是太老实,要是我,我就狠狠地打,打到你没脾气!”
颜聿眼也不睁,从脑下随手抽出塞了黍壳的硬枕,“邦”的一声,抽打在女人胯部。
没用很大的力,也非致命部位,女人却仍然被抽的后退两大步跌坐在地,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闭嘴。”
颜聿又将枕头摔打在床沿,发出的声音比之前更甚,吓得女人喉咙一噎,当即哭不出声了。
“我不杀女人,”他依然闭着眼睛,“所以有女人惹我,我会狠狠地打,打到她没脾气。”
女人面色变了又变,看样子还想放狠话,但看颜聿能一脸淡然的说出这种话,到底不敢太过分。
“你……”
颜聿真正不耐烦了,虽闭着眼睛,却连表情都带出了杀意。
常年喋血的人,光是气势,便与普通人迥然不同。
“还不走?”
眼皮微动,似是下一秒便要从中迸发血光。
女人连滚带爬的跑出门,正与回来的林泰撞了个正着。
“林泰!你买了个什么……”
剩下的话不敢说出口,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急匆匆的逃走。
林泰不明所以的进屋,关上门,首先解释道:“那是我舅妈,人精明了些,本性不坏……”
颜聿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只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恶声道:“这么晚回来还不给我喂东西,你是要饿死我?”
“抱歉……”垂在身侧的手指局促的搓了搓,“可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买牛肉和精米……姑娘是否可以……”
“不行,”颜聿打断他,“我难养的很,你若是自觉没这个实力,就早些将我放了。”
林泰抿起嘴唇,点点头,返家后还未能坐下喝口水,便又出去了。
不知道林泰用了什么办法,弄来了一碗铺了薄薄牛肉片的精米饭。
他学乖了,用的碗不再是瓷碗,而是木碗。
也可能是家里唯二的瓷碗都被打碎了,只能用木碗。
颜聿吃了小半碗便不肯再吃,嫌弃道:“没撒盐?一点味儿也没有。”
“算了,”她大发慈悲的把碗放进林泰手中,“看你也饿了一天了,吃吧。”
林泰抬眼,“姑娘……”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施舍你吧?还是你更希望看到我又把碗摔了?”
林泰摇摇头,又把碗推回去,“姑娘,你多吃点,我不要紧的。”
颜聿睨目盯了他会儿,忽而半点预兆没有的,手腕一翻,大半碗精米饭倾倒在地。
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林泰睁大眼睛,随即蹲下身抓起那些米饭填回碗中,转身走出门。
颜聿跟了出去,倚着门框抱臂从后看他,看他在夜色中无声的吞咽那些沾了灰尘的脏米饭,洗过碗筷后,又坐下来清理自己脚上的伤口。
一天的时间,足够瓷片嵌入的血肉化脓溃烂,穷乡僻壤没有村医,林泰能做的也只是用烧红的刀尖划开烂肉剜出瓷片,再用井水清洗伤口后敷上不知从哪弄来的药粉。
剧痛令他汗如雨下,可他咬着布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等他处理完毕,已至深夜。
回头看到颜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姑娘,你该早些休息。”
颜聿却道:“你又脏又臭,不洗澡,我不允你上床。”
林泰说:“我还要去义庄,明天上午才会回来做午饭,姑娘且安心睡吧。”
“不许去,”颜聿说,“你明明买了我做你媳妇,怎的我感觉我们还像陌生人。”
林泰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说,沉默片刻后低声反问她:“那姑娘觉得,怎么样才不算陌生人?”
“当然是睡过才算。”
林泰木木的笑了笑,不接话,却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我说了不许走!”
她生气了,不带任何玩笑卖娇的语气,只有冰凉的命令意味。
林泰停了脚步,颇有些无奈的看向她,“姑娘,林秋和林树的尸体还在义庄,哪怕是装装样子,我也得去看拂一二。”
颜聿不耐的白他一眼,不再说话,返身进门,将门甩的砰然巨响。
等她生气的和衣上床,门却又被打开一条缝,
“姑娘若睡不着……和我出去散散心如何?”
颜聿没好气道:“你个瘸子,散什么心?”
但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动作很快的翻身下床,欢快的越过林泰闯进夜色。
一前一后,两人就在无边月色里随心漫步,颜聿走的不快,但林泰因为脚上有伤,不得不放慢速度。
经过村边的小河时,颜聿一脚将路边的小石子踢进了河道,“你不去义庄了?”
林泰老实答道:“等姑娘心情好些后再去。”
“……”
“呼……”颜聿呼了一口气,“我没有心情不好。”
林泰蓦地笑了,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是,是我想同姑娘单独相处一会儿。”
颜聿闻言也停了步子,回头挑眉睨他,“傻大个,还会说起情话来了。”
林泰无辜睁眸,不懂这叫什么情话?
“不过只是散散步,能培养什么感情……”颜聿咬了咬嘴唇,白皙的面孔在月色里泛起微微的粉,“夫妻怎么能是……只是散散步呢……”
林泰道:“能静心散步的,才是真夫妻。”
颜聿望着深黑的小河,扭扭捏捏的朝后伸出手,“……那也该拉手散步。”
温热的大手随即覆来,颜聿望着河面舔舔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脸的高深莫测。
夜风吹拂,两人手拉手安静的走了一会儿,林泰倒先开了口:“姑娘在想些什么?”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林泰微微侧头看去,姑娘冷着一张脸,还是那副‘我不高兴’的表情,但精巧白皙的小耳朵和修长如玉的脖颈,却都染了一片薄红。
他的心软了下去。
不想去义庄了,只想和她一直这样……散步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