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既不在城西也不在城东,而是一个隐没在阳城错综复杂的街区中的不起眼角落。林以渝跳下屋顶,目光巡视着周围的房屋。
夜深,大多数良善居民都已熄灯歇息,仅有少数屋内还点亮着悠悠摇晃的烛火。
林以渝只稍微看了其他房屋几眼,便目标明确地朝其中一间点了灯的屋子走去。
他进屋的方式当然称不上礼貌,不仅不请自来,甚至还为了走捷径打破了碍事的窗户,直直闯入了卧室。
卧室主人正躺在屏风之后的床铺上,投映出似乎是熟睡的纤柔身躯,却因为他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而惊醒了,鸟雀般响起的清脆女声婉转而动听。
“你,你是……”她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一些恐惧,“如此静谧的深夜,您一人闯入女子的闺房……”
身为男子,这样的举措自然冒犯而失礼,往日的林以渝定会避开相应的嫌疑。可此刻他对此浑然不觉般,没有分毫停下的意思,大步上前挥开了那薄薄一层的屏风。
床上正如先前所见的影子呈现的那样,躺着道哪怕沉睡也不失优美的身影。
可它太过熟悉……熟悉到,就像是昏迷不醒的花宴宫。
躺在棉被上昏睡的花宴宫刚刚映入林以渝的眼帘,他的脚边,原本由屏风遮挡的位置突然蹿出一阵突袭带起的烈风。
一跃而起的人皮裁缝手持着最常用的那把锋利小刀,直指林以渝的喉咙。
她竟是为了诱导林以渝看向错误的方位,一直趴伏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等待袭击的时机。
堪称美丽的刀锋划破空气,人皮裁缝舞蹈般挥舞刀刃,只待林以渝艳红的血液飞溅而出,成为精心准备的演出一环。
林以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臂随意地一抬,人皮裁缝手中的小刀就随之震飞脱手而出,自身也跌落在地,浑身疼痛到无力爬起的地步。
“架势好看的武功,从来不是最强的武功。”
林以渝似是叹息自语,垂眸望向人皮裁缝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可言。
他在人皮裁缝震惊而恐惧的目光中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掐断了那人脑袋与身体之间的连接。
直到临死前,人皮裁缝都没看清林以渝出招的动作,对方摆出的架势分明无比地简单……仅仅凭借“快”一字,真能到达这样的强度吗?
那颗明显属于男性面孔的头颅上紧缩的五官,徒留不解的痛苦。
林以渝甩去了手掌上的鲜血,淡然叹道:“……因为最强的武功,从来不会给对手留下欣赏的时间。”
再没多看地上失去生机的尸体一眼,林以渝上前将仍处于昏迷之中的花宴宫打横抱起,离开了此处。
……
阳家宅子里,窝在柔软床铺中的花宴宫睡颜恬谧而乖巧,似是什么也不用担心般睡得十足地安心。
坐在他床边的林以渝神态仍然是往常的平静,可若是望向那双漆黑眼眸的深处,还是能捕捉到些微隐藏得很好的焦急。
……花宴宫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至今没有半点清醒过来的迹象。
如果不是他的呼吸太过平稳,神态也全然是安眠的模样,林以渝实在不会耐下性子如此安分地坐在床头等待。
门口传来细琐的开门声,轻手轻脚走进来的阳夫人有些惊讶林以渝还守在床边:“林先生,您不歇息片刻吗?”
自从昨夜林先生将昏迷的花宴宫横抱回阳宅之后,他阴沉的脸色就未曾改善过,像一根始终绷紧僵硬的弦。
林以渝摇了摇头,没有太多交谈的欲望:“无碍。”
兴许是习武之人精力远超他人,久守床头也不嫌累。阳夫人自己说服了自己,转而柔声告知道。
“您回来后我立即报了案,他们在那人的房屋里找到了过往受害者们的残留,核实了身份。托您的福,阳城不用再夜夜紧闭门户了。”
她后怕地喃喃道:“没想到曾为我做过衣服的裁缝竟是人皮裁缝……也没想到,他身着女装又不肯露脸竟是为了遮掩身为男性的事实……”
林以渝淡声道:“身段好伪装,声音容易捏造,但要让人皮裁缝那样的中年男人伪装出少女面庞,并不是一件易事。”
至于他痴迷于剥下美貌少女的皮肤,是对此怀有病态的爱意,还是想要将心目中理想的肌肤据为己有,林以渝对真相不得而知,也没有兴趣。
阳夫人忐忑地拉扯了几下身上的衣物:“希望他给我做过的几件衣服与受害者无关……”
林以渝道了声“兴许吧”,便没再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阳夫人还站在门口不安地摆弄自身的衣服,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完全算不上一句安慰。
他沉默地望向花宴宫安睡的面庞,心想若换成对方坐在这里,一定和他不同,能把阳夫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好在阳夫人并不介怀这些小事,还以为林以渝是太过担心昏迷的花宴宫才说不出话,小步踱到了床边:“你没有试过喂他解药吗?”
“喂不进去。”林以渝简短道。
数个时辰前他便早早尝试过了,万毒之药自然也能解开催眠粉的效果。可问题在于,林以渝将浑圆的药丸抵上花宴宫的嘴唇时,无意识的花宴宫并不会配合地将其咽下。
考虑到强行塞进嘴里花宴宫也并不一定会正确地吞咽下去,林以渝只能放弃了想法。
阳夫人思考了半晌,忽然提议道:“把药丸熬煮成汤呢?汤药的话会更好服用吧?”
林以渝愣了会儿。如果是其他的药丸,不可避免地会在变化形态的过程中失去大半的药效。但万毒之药的效力足够强力,哪怕挥发掉大部分药效,也足以应对睡眠粉这种程度的毒了。
他立即站了起来:“多谢,阳夫人。能让我借用下厨房吗?”
阳夫人自然轻快地应许了。
片刻过后,林以渝端着一小碗散发着热气的汤药回到了房间,他用白瓷勺子搅拌了几圈,对接下来从未做过的行为感到一丝难得的不确定。
在阳夫人鼓励的目光之下,他试探地勺起汤药喂到床上的花宴宫嘴边。
睡梦中的花宴宫无意识地推拒着嘴边陌生的触感,林以渝一个动作没配合好,茶褐色的汤药就从花宴宫嘴角流了下去。
他赶紧拿手帕帮花宴宫擦干净了脸庞,视线近乎凝固在这碗汤上面,心中已经觉得这比与人打斗还要困难上百倍。
“林先生,那个,我想……”阳夫人从旁又小声提议道,“您用嘴喂就可以了吧?”
林以渝僵硬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就是您先含一口药,再嘴对嘴堵住不让药流出来……”说着说着,察觉到林以渝表情不对的阳夫人声音越来越小,“两位难道,不是恋人关系吗?”
毕竟他们又是同住一屋又是睡同一张床,相处亲密到一方昏迷了另一方会时刻看护的地步,怎么看都比正常的朋友同伴之类的亲近了太多。
林以渝的神情比起被冒犯到更像凝重,万分艰难才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但边这么说,他手上边攥紧了瓷碗,当真严肃考虑起用嘴喂药的可能性。
难道这真的是当下最可能唤醒花宴宫的方法?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再不醒来恐怕对身体有所害处……只是单纯的喂药行为,不过要用到的部位恰巧是嘴唇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吧?
想到此处,林以渝耳中阳夫人道歉的声音渐渐淡去了,他仰头干脆地喝下一大口药含在嘴里,俯身贴上了花宴宫的嘴唇。
和花宴宫平日给人的印象相同,他的嘴唇也是柔软甘甜的,娇花般的清香甚至一时压过了林以渝口中药物的苦味,他不免愣了会儿神,才想起要做的正事。
舌头不甚熟练地顶弄开花宴宫的唇缝,花宴宫梦呓般“唔”了一声,嘴唇微微张开,苦涩的药液立刻顺着暴露出的空隙流进了他的口腔。
林以渝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药液的流向,不让它溢出去,混乱的思维却丝毫没因为专注的动作而平复下来。
此举如同亲密的亲吻……
嘴唇紧紧贴在一起,轻微地摩挲彼此,林以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才没让撑在床上的手掌去抚摸花宴宫披散的长发,以免让氛围更像情人间的爱抚。
嘴唇松开时,花宴宫原本浅粉的唇瓣都如同揉乱的花苞被亲出了令人失魂的艳红,林以渝向来平稳的喘息也不知不觉加重了。
他全然忽略了一旁惊讶到失语的阳夫人,起身端起瓷碗,将剩下的汤药也含进了口中。
林以渝再一次低头吻下去。
第二次的渡药熟练迅速了不少,林以渝舌尖触碰唇瓣的机会也变多了,他甚至逐渐分不清自己是冷静地把控汤药流动的走向,还是纯粹出于私心不愿分开。
在彻底沉溺于不断膨胀的欲望之前,林以渝喂完了药,强行逼迫自己离开了花宴宫的唇。
他消除证据般擦干净了自己与花宴宫唇上留下的痕迹,坐回床头,再一次沉默不语地等待花宴宫醒来,幽深眼眸中却多出了一抹先前没有的情感。
花宴宫的意识始终是朦胧的。
他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变了几次,却无法得知详细的情况,身体沉重得做不出任何反应,失去了最后一丝可能的反抗能力。
这份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相当令花宴宫不安,他的思维在沉沉昏睡,心中却始终装满了不安的情绪,仿佛回到了刚刚失去母亲的那段时光。
直到有股陌生的暖意贴了上来,意识随之慢慢地恢复了清醒,花宴宫迷迷糊糊地从长久的睡眠中醒来,睁开眼睛,最先见到的便是林以渝近到伸手就能真切触碰到的身影。
林以渝正伸手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花宴宫眼前是他凑近后遮挡在衣物下的健硕身躯,哪怕不用接触,也源源不断地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暖气息。
与那双睁开的湖蓝色眼眸对上视线之后,林以渝脸上神情当即改变了:“你终于醒了?!”
从心神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却发觉有人寸步不离陪伴在身边,从未离开地给予安全感……
就跟家人一样。
花宴宫又朝林以渝的方向蹭近了一点,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林以渝抛出更多问题之前,他用良久未开口的低哑嗓音问道:“金缕衣在…人皮裁缝那里吗……?”
“我不清楚。”林以渝没太纠结地坦诚道,“当时我一心想着把你救出来,忘了搜寻他的屋内有什么宝物。”
安静许久的阳夫人见花宴宫醒了,又小步上前加入了对话:“你们说的金缕衣,是哪几个字?”
自花宴宫醒来的那一刻,林以渝的思路就骤然镇定了不少,他望向一副完全无害模样的阳夫人,心里突然冒出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与事件中心如此接近,却又足够无辜而一无所知呢?
可不等他生出警惕,花宴宫已经音色柔柔地替他告诉了阳夫人答案:“金子的金,丝缕的缕,衣物的衣,是我们在找的宝物,姐姐知道关于它的消息吗?”
阳夫人为能帮上他们的忙了而欢欣地拍了下手:“哎呀,那不是我儿子总带在身边的小玩意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