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看了看自己的这两个学生,周应淮这个人看起来高冷,但内心柔软。
初次接触他很难接近,只有接触时间长了,等到他愿意把你划归自己人的范畴,他才会愿意对你展露心扉。
而且他这个人最怕麻烦,平常跟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儿很少主动去招惹。
所以他本以为面对凌煜这个刚刚见面便宜师弟他只会维持面子上的和谐,没想到他竟然肯主动承担起对师弟训诫和管教的担子。
要知道,周应淮肯打凌煜,意味着他已经真正接纳了他这个小师弟
他盯着周应淮百思不得其解,周应淮被沈确盯得有点发毛,脸部有些僵硬,悄悄调整坐姿,坐得更加板正了。
沈确苦思无果,最终把目光转向凌煜。
这下轮到凌煜坐立难安了,他只能使出他的杀手锏——微笑。
怎么说呢,凌煜平常皮的时候还好说,但当他顶着这张帅气的脸对你乖巧地撒娇微笑的时候,任何人都很难承受住啊
当然,沈确不包括在这个“任何人”之列
毕竟,他太了解凌煜了
凌煜,跟周应淮刚好相反,看起来阳光开朗,但其实内心冷漠。
偏偏凌煜的外表又极具迷惑性,凌煜生得精致好看,黑发柔软,浓密卷翘的长睫轻颤,再配上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很像一只柔软可爱的小狗狗。
但只有沈确知道,他内心最是桀骜不驯,谁也不服,曾经,就连自己他也是不服气的
凌煜过早自己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打过群架,组过帮派,收过保护费,跟各式各样的人接触过。
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所以,沈确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能愿意主动挨周应淮的打,并且看起来好像还不排斥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难道这孩子在自己不在的那两年是真的转性了?
凌煜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看到沈确皱眉,以为沈确对周应淮越俎代庖教训自己的事情有些不满。
他怕老师再深究上课这个事情,更怕抖搂出之前和周应淮合谋的事情,于是立马放下了筷子,坐得端正。
他咳嗽了一声,“咳咳老师那、那个师兄教训我是应该的,我上课不认真听讲确实该打”
周应淮看向他,有些意料之外,其实他刚刚能看出来,自己教训这个小师弟他是有点不服气的,没想到此时会帮自己说话。
只听凌煜又道:“老师,您、您不要责怪师兄吧,我我自愿被他罚的”
凌煜说话的时候语气拿捏的刚刚好,三份羞涩,三分真诚,三份尊敬,还有着一分小小的绿茶,但其实他的内心正在疯狂吐槽“啊对对对,傻子才会自愿被别人在阶梯教室打手板,丢死人了好吗?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但面前的两个人显然相信了他是个傻子。
沈确一脸欣慰,两个学生都长大了啊
太好了,以后周应淮也能替自己承担起管教凌煜的重担了,这样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随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起身,直接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餐桌上只剩下两位高徒面面相觑。
凌煜花容失色,看向周应淮,声音压得很低低活像两人在搞秘密接头:“师兄,老师不会生气了吧?”
周应淮的脸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绪,他平静得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摊了摊手,算是对凌煜的回应
凌煜更加忐忑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跟老师再道个歉。
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沈确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周应淮起身,恭敬地站好,凌煜也跟着起身站好。
沈确来到近前,凌煜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还没待凌煜看清,沈确手中的东西就递到了周应淮眼前,
凌煜定睛一看,然后整个人就僵硬在了原地,沈确手里拿的是一把戒尺。
黑色的檀木戒尺,尾端刻着一个小字“煜”,凌煜脸一下子红了,那不是他的戒尺吗,这怎么
这把戒尺他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前天沈确刚刚拿着它跟自己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和亲密的接触。
他悄悄瞄了一眼周应淮,只见周应淮双手接过了沈确递过来的戒尺,后退一步,朝着沈确鞠了一躬,声音郑重且恭敬:“老师,您放心吧,我会承担起管教师弟的责任的。”
凌煜在一旁有些急眼了,不是,谁能告诉他,这事情怎么就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啊。
自己被老师训诫也就算了,老师不管怎么管教他他都心服口服,可是周应淮
他摇了摇头,不行,这可不能够啊
他在旁边拼命地举手,想要力挽狂澜,十分努力地措辞道:“老师这不太好吧,我倒不是怕挨打,就是为您考虑“
沈确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凌煜眨着他那真诚的大眼睛,努力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您看,您把戒尺给师兄了,这万一平常您想管教我的时候岂不是没有了趁手的工具?这您多难受啊。”
沈确陷入了沉思。
看来有戏!凌煜再接再厉,企图从多方攻破:“再说了,我跟师兄之间的关系哪里用得着这个啊,就算我愿意听师兄管教,师兄也不会忍心拿戒尺打我的,对吧师兄?”
凌煜面色真诚,神色期待地看着周应淮,努力向他传递“兄弟,咱俩可要统一阵线”的暗示。
可周应淮仿佛听不懂,他勾了勾嘴角,无情地落下了两个字:“忍心。”
这两个字对凌煜犹如晴天霹雳。
看吧,他就知道周应淮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魔鬼!
他恨恨地看了周应淮一眼,然后看向沈确,神色里带上了几分楚楚可怜,开始向沈确求救。
“老师”这一声老师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宛转悠扬,就差把“周应淮欺负我”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沈确果然大受触动,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凌煜大喜,是吧,是吧?他就知道他的老师是世界上最讲道理最开明的老师!
“但你不用担心。”
凌煜朝着周应淮扬了扬头,看见没?老师护着我,他让我不用担心。
周应淮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紧接着听到沈确说道:“我又重新给你定制了一把戒尺,你的新戒尺已经在路上了“
沈确安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戒尺用。”
凌煜如遭雷击,这他是担心这个吗?
他看向旁边两位,发现旁边两位都带着慈祥的笑容,凌煜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他之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了。
但他一向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老师,学生真是为您着想啊”
凌煜颇有些苦口婆心道:“老师您定的戒尺到了怎么也得一个周,您说万一这几天学生犯错您岂不是没了工具教训学生?”
“老师,您说对吧?”凌煜卖力地劝着。
“这你也不用担心”
“怎么说呢?”旁边周应淮竟然给沈确当起了捧哏。
凌煜在心里把周应淮骂了八百遍,这个时候谁让他接话的啊
沈确似笑非笑,看向凌煜,“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给你定制戒尺的时候,店家正在搞周年庆,定制戒尺送藤条”
凌煜心觉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钟就听沈确说道:“送的藤条刚好今天到了,现在就在书房里呢。”
沈确慈眉善目,“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没有打你的工具”
“你现在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没没有”凌煜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哪敢再有别的问题啊,他怕他再有别的问题老师还能给他整出其他工具来
一番谈话宾主尽欢,当然,这个“宾”不包括凌煜就是了。
“好了,继续吃饭吧。”
沈确坐下来继续吃饭,周应淮也把戒尺收好了坐了下来。
只有凌煜,他委屈,他十分委屈,他委屈爆棚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沈确给自己夹了口苦瓜,许是自己肩头的担子轻了的原因,他如今觉得这苦瓜都是清爽甘甜的。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嗯?你坐啊,我也没让你罚站啊。”余光一瞥凌煜正在一旁生无可恋。
“知道了。”
“嘶”凌煜刚坐下又弹了起来。
刚刚开心的时候不觉得疼痛,但是周六刚挨完打,此时屁股还是肿的,坐凳子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沈确瞥了她一眼,刚刚他还在好奇周六是不是打得太轻了,以至于凌煜今天坐凳子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现在看到凌煜的样子,他对自己的技术放了心,“那站着吃吧。”
“是。”凌煜低着头扒着饭,只觉得碗里的白米饭也不香了,他的大虾排骨红烧肉也不香了,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对了。”沈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手里的碗筷。
旁边周应淮见状也放下了筷子,坐直身体,凌煜也把手里的碗筷放下,挺直了身体。
沈确看了凌煜一眼,“从今天开始,你跟你师兄一样,给我提交读书报告。”
凌煜的眼神里没有光了。
沈确却并不管他,接着说道:“你师兄每周交给我一次,你现在大一,不对你要求一周一次,你一个月交给我一次就可以。”
“读书报告要认真,决不允许敷衍,更不允许出现借鉴、抄袭的情况”
说道“抄袭”的时候他还特意把语气加重了一点,旁边的周应淮低下了头。
“听明白了吗?”
凌煜在旁边蔫头蔫脑的,声音有气无力,“听明白了。”
沈确凉凉地看向他。
凌煜一个激灵,立马站得笔直,声音洪亮,“是,老师,我会认真做的。”
沈确这才满意地回头,“我微信给你发几篇文章,作为辅助资料你可以先看一下。”
“是老师。”
凌煜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几秒钟之后就开始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凌煜拿起来看了一眼,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给摔出去。
微信聊天页面,沈确足足给他发了十几篇文章。
凌煜的声音有些颤抖,“老师?不是说就几篇吗?”
沈确抬头,“哦,怕你不够看,多给你发几篇。”
“这些够了吗?不够的话我还有”沈确低头翻着手机文件。
“不不不够、够、够了老师!”凌煜连忙阻止。
“老师已经够了”
凌煜有些欲哭无泪,他就是搞选妃也不能一下子同时找这么多妃子啊
“真够了?”
凌煜笑得比哭还难看,“老师,真够了!”
“哦。”沈确放下了手机。
凌煜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对了还有”
凌煜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沈确。
沈确眉头微皱,“你的那个微信名字玛卡巴卡是什么东西?”
凌煜有些懵,不是谈论学术吗?这怎么拐到探讨他的微信名字了?
这难道也是学术的一种?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然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呃老师这个玛卡巴卡是《花园宝宝》里的一个卡通形象,非常可爱的”
沈确眉头蹙得更紧了,“换掉。”
这名字太中二了,拉低师门档次。
“啊?”凌煜瞪大了双眼,小小的脑袋有着大大的问号。
沈确抬眸看去,凌煜颇为狗腿地道:“是,改,老师我一定改!”
沈确点了点头,很好,师门的品味保住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周应淮道:“你俩收拾一下碗筷,我先上去忙了。”
“知道了,老师。”
沈确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土,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沈确走后,凌煜松了一口气,转身就看见周应淮拿着戒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凌煜头皮一麻,“师兄,我去趟卫生间。”说完逃难似的冲向了卫生间。
周应淮盯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好笑,跑这么快干什么,自己又不会现在拿他试戒尺。
他不知道他这个小师弟要在卫生间里装鸵鸟装上多久,于是只能自己收拾起碗筷来,他现在合理怀疑凌煜是不是为了逃避家务才去卫生间去了那么久。
他收拾到凌煜位置的时候,发现凌煜的手机正放在桌子的边缘。
微信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他担心不小心碰下去,于是顺手把手机拿了起来。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动,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可不看还好,当他看到消息的时候,脸色慢慢难看了起来
等到凌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周应淮靠在沙发上,戒尺放在腿上,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戒尺,清脆的敲击声在客厅里回荡着。
凌煜顿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是因为自己去卫生间久了点就生气了吧。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向周应淮走过去,他一屁股在周应淮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刚要开口解释。
就听到周应淮有些不悦的声音,“站起来。”
啊?凌煜一头雾水,抬头撞进了周应淮的眸子中,周应淮沉着脸,颜色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