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陈则言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他冷声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不再看易怀临一眼,身边有他的任何东西都会觉得恶心。
他十八岁,比同龄人晚上一年学,易怀临十七岁,这说明了什么?
他母亲孟婉怀他的时候,陈斫夜不归家,以工作忙为借口搪塞过去,孟婉身患癌症还在因为怕影响他选择隐瞒,在陈则言出生一年后,陈斫才回来几次,又匆匆离开了。
在陈则言一岁生日那年,孟婉自杀了。
那个时候,易怀临已经出生了,他们一家三口在外幸福美满,而陈则言却在隆冬夜抱着母亲渐渐冷去的身体入睡。
可他不知道,那对让他痛恨的母子生活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陈则言对不”他看着陈则言,脑子一热,就想道歉,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不需要。”陈则言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易怀临的手里还握着笔,干净的卷面上出现了一道颤抖的划痕,他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了。”
放学,他一出校门就被人带走了,易怀临动了动被攥着的手腕,说:“我自己回去。”
无人回应,他硬是被强行带走了,车内的温度刚好,他却觉得冷,身边是陈则言。
视线落在前方,眼里的景掠过无数,唯独没有易怀临。
易怀临转头看着窗外的景,心里无数次的演练,该怎么和陈则言道歉,该怎么和母亲商量去住校,该怎么找理由和班主任说换位置。
换做之前,他只想离陈则言再近一点,一点点也可以,现在也想,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连暗恋的资格都没有了。
易挽清刚下班回家,家里有保姆,她轻松很多,但不适应,说什么也要和赵云菲一起做饭。
“妈,我想跟你说个事。”易怀临叫她出来。
“怎么了?”易挽清问他。
客厅里没人,两个人也方便说。
易怀临:“我想住校。”
“为什么?”易挽清顿了一下,语气不太好,“在家里不好吗?”
“这不是我家,是陈则言的家。”他直接说。
“你别闹了。”易挽清拿他没办法,权当他在闹脾气,“你现在只是不适应。”
“没有适不适应,我就是不想在这,我不喜欢。”
“因为你爸爸吗?还是我?”她不理解。
“因为我自己,我的原因。”他抬高了一点音量。
“易怀临,”声音从远处传来,陈则言吐出一口烟雾,视线被遮挡住,不急不缓地说:过来。”
易怀临看了易挽清一眼,示意自己要上楼。
易挽清“嗯”了一声,说:“去吧,好好说。”
他没再回复,径直上了楼。
跟在陈则言身后去了阳台,他没说话,等着陈则言。
一支烟快都结束了,他已经不紧张了,陈则言似乎也在等他冷静下来,他说:“躲什么?”
“没有。”易怀临心跳猛地一跳。
“没有?”陈则言手指间夹着烟,转身靠近他,眸色深沉,眼里是易怀临的影,“怕我?”
他走近一步,易怀临就后退一步。
“没有,有事吗?”易怀临偏开头,不再看他,或许这样会压住心中的颤抖。
最后一口烟终于没了,烟头被捻灭,陈则言掐住易怀临的脸颊,不轻不重地吻了上去,不同于上次的撕咬,这次只是把烟渡过去。
“咳咳——咳咳咳——”
一吻结束,易怀临被呛得咳嗽,眼眶通红,眼里氤氲着泪水。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染上哭腔。
他也不想这样啊。
陈则言掐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对上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别想逃离我。”
“拿你来赎罪吧,私生子。”他说出最狠的话。
“陈则言”易怀临推开他。
“怎么?不同意?”陈则言又点燃了一根烟。
“不。”一个字简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你没资格拒绝我,”末了,他拍了拍易怀临被张正扬掐的那侧脸,笑了:“滚吧。”
易怀临强压着哽咽,被涎水呛的直咳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说完对不起就离开了,膝盖磕在了玻璃门上。
疼又怎么办,还有更疼的。
陈则言的手没有垂下去,他捻了捻指腹,湿润的触感始终无法消散,心中的难言情绪一样缠绕着他。
他低声骂了一句,说:“哭什么。”
烟雾缭绕。
电话来的很准时,这根烟他正好抽完。
“你真是瞎了,这么多条消息都不带回的!”江执隔着手机喊他:“陈则言,爸爸给你三秒,赶紧下楼。”
“你活够了?”陈则言笑着骂他。
“爸爸我,知错了。”江执夹着声音道歉,完全没道歉的意味。
陈则言把手机扔床上,手指捏着衣角,抬手,利落地把衣服脱了,赤裸着上身去衣柜拿衣服套上。
“等着。”他挂了电话,顺手拿了件外套出门。
他身材很好,不是强悍的那种,是属于少年的那种薄肌,锁骨,人鱼线和腹肌都很好看,能看出来他平时有锻炼,比同龄人都要高一点,一米八九,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衣品是公认的好。
他下楼时正好撞见易怀临上楼,隔着两个台阶,他停下,打量了一眼易怀临。
黑亮的眼睛湿润泛红,睫毛一撮一撮的,挂着泪,鼻尖也有点红,很可怜,像是被欺负了。
不用说陈则言也知道为什么。
易怀临抬头时,陈则言的指腹也摸上了他的眼尾,覆盖在泪痣上,他听到陈则言用冷漠又不带情绪的声音说,这么爱哭。
有点像在抱怨。
易怀临心跳都漏了一拍,没拍开他的手,只是别过头,心里腹诽他:又不是你委屈,还不让人哭了,就哭,烦死你烦死你。
脸被捏着,强行掰回去,听他问,怕什么。
易怀临被掐着脸颊,说话含糊不清:“没怕。”
陈则言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楼下,没人,楼梯这里也没摄像头,他往下走了一步,逼近易怀临,最后附身吻了上去,没有深入,只是含住他的唇吮吸了一下,伸出舌尖舔过易怀临的唇,引诱对方微微启唇,又结束这个吻。
他故意问:“你很享受?”
易怀临脸一下子就红了,推开他上了楼。
陈则言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要开始了。
……
“爱哭,容易脸红,说两句就受不了,很乖,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驳,”江执把车窗打开通风,烟雾飞了出去,笑得吊儿郎当的:“这不挺好的。”
他比陈则言大一岁,有驾照了。
“我是这么说的?”陈则言扯了一下嘴角,手指弹了弹烟灰,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意思差不多就行呗,我说的比你说的好听。”
“滚,开你的车。”他说。
红酒绿,歌声,笑声和烟酒味缠绕在一起。
陈则言并不喜欢这种环境,但也说不上讨厌。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把烟捻灭,靠着沙发看手机,时不时应一声。
“你爸知道你来这里吗?”江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到他旁边,问。
陈则言关上手机,也笑:“你现在才问?”
“这不是忘了吗,”他把陈则言的空酒杯满上,继续说:“别回去吵起来。”
“他还不至于分心到我身上。”陈则言并没有接那杯酒。
说来可笑,陈斫始终把事业和权力放在第一位,陈则言于他而言是什么?空气吧。
他已经不爱他已世的妻子了,也把高中时期的初恋去了回来。
事业,地位,钱财,爱情和家庭已经圆满了,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江执识趣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这就不喝了?”
“本来也不爱喝。”烟也是这样的。
抽烟缓解压力是心理上的错觉,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也在想自己有什么可愁的呢?
想不明白。
似千丝万缕,斩不断,理还乱。
本就没打算多喝,酒吧是朋友兄弟新开的,去了也是捧个场,每天到喝多了。
“不是,我送你回去吧!”江执喝的也不少,都上脸了,走路都不稳,还不如陈则言。
“你还想醉驾?”陈则言挣来他,拿出手机。
“你就这么回去?都他妈凌晨了,别回去了呗。”江执半阖着眼。
“不行。”陈则言没多说。
“那你让人来接你吧,这么晚了,我不放心。”江执说。
“你知道这么晚了,他们不休息吗?别管我了。”陈则言关上手机,拿着打火机玩。
江执“哦”了一声,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突然说:“让那私生子接你呗。”
“你说什么?”陈则言别过头去看他,手一松,咔哒一声,火又灭了。
喝醉的人反应迟钝,江执没听出他的语气有什么问题,跟他一块等车来。
“走了,回去吧。”陈则言收回目光,上了车。
凌晨,家里的人早就休息了,陈则言下意识放轻动作,刚上二楼就被人撞了,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闷哼。
“是你啊。”易怀临从地上起来,摸了摸被撞疼的额头,问他:“疼吗?”
“对不起啊,我听到动静就出来了,没敢开灯。”听他这么说,陈则言目光落在了掉在地上的手机上,手电筒还亮着。
陈则言没把灯打开,也没回应他,只是盯着,视线交汇。
易怀临被他看得下意识紧张起来,说话都小心翼翼:“是不是撞疼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开灯看一下。”
他转身就要走,还没走一步就被拽了回来,被人紧紧锢在怀里,耳边是湿热的呼吸。
“陈则言”他闻到了陈则言身上的烟酒味,“你喝多了,去休息吧。”
“怎么这么晚不睡。”他在易怀临耳边说话,声线低沉,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又显得暧昧。
易怀临都没发现自己耳朵红了,一阵酥麻,不甘示弱的反问他:“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呢?”
耳边又是一阵湿热,听到陈则言说怎么不喝了,他顿了一下,抬手想要推开陈则言,呼吸急促起来:“别在我耳边说话,陈则言,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陈则言还在抱着易怀临,手扣着他的后颈,手指插进柔软的头发里:“宝宝”
易怀临顿了几秒,眼神黯淡下来,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
“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吧”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像是怕惊醒正在浅睡的人。
明知心脏还在原处,还在剧烈跳动,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空荡?
唇被吻住的那一瞬间,他比被扼住喉咙的幼兽挣扎得还要剧烈,拼了命地推开那个人,压制着颤抖的腔调。
可他怎么也推不开,逼急了,眼眶就红的像只兔子,盈满了泪。
这个人,他喜欢了三年的人,他骂不出口,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哭。
“易怀临,怎么这么爱哭?”陈则言任由他挣扎,仍紧紧抱住他,语气里透着无奈,偏过头,别扭地开口说,“错了。”
他没有叫错人,他没有喝醉。
知道真相后,易怀临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觉得还好,还好没有那个人,最后才是觉得委屈。
易怀临终于忍不住了,回抱住他,哭出了声。
“陈则言”
陈则言没推开他,也没在抱着他,站在原地,耐心等他哭完。
2019年4月9日阴
暗恋也会患得患失吗?可我从未得到过,又怎么失去呢?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