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世芳看着她的小师侄像石头一样楞楞地坐着,眼中好似有万千情绪,神情却越发冷漠,自己也越发茫然。想了许久,青衣客才搜刮出一个话题,“若有时间,便找个方寸间的人来。”“……好,”剑客一呆,顺从地点头,“是法阵有问题么?”“有些不协。”闻世芳犹豫了一下,“总归,客卿令不能白拿。”对面,倪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她站起身,绕过石桌,飘逸的青袍温柔地擦过石桌边缘,弯下腰,以一个一点都不舒服的姿势抱了一下闻世芳。衣袍如云,柔软至极,摩擦间本该悄无声息,但闻世芳耳边却似乎有轰然一声,震得她整个人呆住了。拥抱一触即逝,轻若薄雾。但一霎那的接触,就足以让闻世芳感到身后剑客清瘦有力的筋骨。“明日,爷爷打算开云仓,作为他个人的谢礼。师叔想要什么都可以。”倪霁轻轻道,伸手把闻世芳发鬓上刚刚被碰歪了的簪子扶正。闻世芳迅速回神,凭感觉一把抓住倪霁的手,扭转过身体,看向她的小师侄。其实不小了。眼前之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眼中带笑。闻世芳的眼神迅速从倪霁脸上滑过,一路看到了脚。她放开倪霁执剑的手,慢慢站了起来,拉开了距离,带着几分警告道:“你快入观我之境了,万事当心。”观我境,明心中一切所思所想,知自身之道,灵台如湖似镜,清明澄澈。但从照神到观我,是一道大坎,既有可能摸不到门,也有可能在摸到门之后,杂念纷纷,如遇心魔。琼花台之所以引修士追捧,一大原因就是琼花台上的小秘境可以明心见性,助人安然渡过照神到观我的这道坎。倪霁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复而抬头,执著道:“师叔的簪子还是歪的。”闻世芳:“……”她伸手,直接把簪子拔了,又摸出一条发带,没好气地将绸缎般的长发随意一束。倪霁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上去和以前别无二致。闻世芳心道:许是自己疑心病太重。“听说你已经见过她了,她人怎么样?”酒楼上,一袭红衣的倪蔚急急追问着对面一身白袍的倪煦。倪煦一脸无奈,敷衍道:“嗯嗯嗯,人很好。”倪蔚:“……?”云栖双璧之一的文雅人努力摆出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出口却仍是近乎嘲讽的话语:“她又长不了三头六臂,还能怎样?要不然,我给你画张像,你自己对着画像找去?”话一出口,倪煦连连叹气。不怪她,这岛上的消息就跟鹤溪的水一样,一个人知道了,剩下的或迟或早都会知道。在云舟上的时候,倪岱一边给倪霁介绍着,一边却严令他们不得外传消息,但回了云栖,这些弟子们再做什么,倪岱就没办法管了。一下云舟,四散的弟子就把倪霁回来了的消息传了个遍。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正儿八经的事实就慢慢变成了各种奇谈。作为第一个和未来家主搭上话,却没有禀报的人,倪煦先是在锦城被倪岱狠狠骂了一通。随后,她又被岛上生了顺风耳的各路兄弟姐妹叔叔婶婶爷爷奶奶找了个遍。天道啊,她倪煦苦心维持了多年温文尔雅的外表,险些就被各种不像是修士脑子能想出来的问题破坏得一干二净。倪蔚想也明白眼前这人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只是好奇心终究压过了同情心,如今看她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也怜悯地转了话题,兴致勃勃道:“我跟你说,这回金秋会可来贵客了,不知道是哪位居然是三长老领来的,还住在……”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倪煦一反常态地打断:“昨日上午,倪霞偷偷传信给我,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是剑修,就问我她是不是个修无情道的!”规规矩矩穿着家袍的年轻人抑制着心绪,前半句说得慢条斯理,但到后半句时已经压不住调子,直接让对面的倪蔚惊恐地护住了酒杯,眼睁睁地看着一粒吐沫星子落到了雪白的云片糕上。是我对不住你。倪蔚心酸地想,手只有这么长。“昨日中午,大长老请我吃了一顿饭,问我她是不是和她奶奶一样,风韵无双!”倪煦云淡风轻地一笑,仿佛刚刚咆哮的人不是她,但吐出来的字句却让隔壁桌偷听的白袍修士痛失三百玉钱。整整一壶鹤归都让他给失手摔了。“幸好没点更贵的。”那修士喃喃自语。“当、当真!”倪蔚惊道。倪煦皮笑肉不笑接道:“他嘛……还能说什么呢?”“听说她生得很好,你可知她住在哪儿?”倪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期待,上半身朝倪蔚微微倾过去。倪煦高深莫测地打量了她一下,冷漠道:“对我没用,收收吧。”顿了顿,又道:“按理说,在微茫峰,不过,她不在。”肯定在琼花林呗。倪煦幸灾乐祸地想到。这两天微茫峰应该要人满为患了吧,草皮都能给踩扁了。倪蔚不肯罢休,锐利的眉眼满是志在必得,“你肯定知道。这有什么好瞒的,她不是反正要参加金秋会的吗?”倪煦眨了眨眼,狡黠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