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世芳目瞪口呆。走吗?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鲛绡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她其实,还是喜欢这样的。不是不讨厌,而是喜欢。为什么呢?眼前人柔软而顺滑的发丝扫到了颈侧,闻世芳有些恍惚,印象中的那些锋利无双、一往无前的剑气都在这个人身上凝聚,那些雀跃的、冷淡的、委屈的神情都在她面前展露过。大概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习惯了。但倪霁呢?也许有一天,她会发现,闻世芳所能给予的远比不上她给出的,那时呢?闻世芳呼吸一窒,隐没在青袍中的手颤抖起来。这些赤诚的爱,她究竟能回应多少?肩头的哽咽近似呜咽,闻世芳忽然潦草地决定:也许,她还可以再送倪霁一程。怀中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喷洒在脖颈,柔软的发丝像最上乘的笔刷一一扫过心头。她有心拎开眼前人,却终究还是被肩头含糊的哽咽说得心软了。于是,一只本来垂着的手最终停到了眼前人的后背。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你在得寸进尺。”倪霁下巴磕在青衣人的肩头,本来憋着的泪大有止不住的趋势。此刻却仗着她看不见,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理直气壮道:“你默许的。”也许,她的怀梦会赊给她一个梦。闻世芳:“……”她闭了闭眼,打算推开倪霁,但只是稍一动作,倪霁就立刻放开了她。湿漉漉的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她,闻世芳扫了一眼便觉得受不住,一手迟疑着贴上了眼前人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下传到心头,她不觉止住了呼吸,一下便向往回缩,但另一只手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她的手擦去了一点要落不落的泪。根根分明的羽睫不经意间扫过手指,闻世芳瞬间浑身发麻,不知说了句什么,一道凌厉的气劲便袭向远处华美的高阁。江潮生看得正津津有味,突然寒毛倒竖,下意识地窜了出去。下一刻,静静看了几十年日落月升的楼阁在青天白日下轰然倒塌,激起的烟尘将江潮生罩了个灰头土脸,再也顾不得其他。江潮生的好心棋友很快就回来了,除了带回一沓新鲜出炉的情报,还附赠了一张臭脸。这种坏心情像是能传染似的,不消片刻,江潮生向来容光焕发、笑意盈盈的脸也变了颜色。不仅没了笑,还隐隐透着股乌青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毒。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憋着,憋着更难受,于是江潮生玉手一挥,一条活灵活现的鱼便飞了出去。红先生熟门熟路地找出棋盘,兀自开了一局:“三公主还在杨家。”江潮生臭着脸,冷声道:“怎么,你还能把人绑回来?”自然是不可能的。红先生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海国主一向不喜欢跟人修牵扯太深。”江潮生很快就反应过来,粗暴道:“他暂时还死不了呢,着什么急!”既然有三公主,自然有她的兄弟姐妹。虽然鲛人自诩和人族大相径庭,但在争权夺利这点上,却有殊途同归之感。当代海国主已经在宝座上坐了许多年,不管是他的子女还是他的臣子,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很难说三公主在海国主眼中是个什么地位,但她私放杨心岸进四合天渊楼这事却成了个大把柄,特别是她现在还陷在杨家。不管是不是自愿,这都成了一柄刺入海国主心中的利剑。众所周知,虽然现在海国和人修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但这主要是大公主的功劳,海国主从没有接见过人修。他不喜欢人类。红先生皱着眉落下一子,纠结道:“事情由无极宫而始,三公主她心思缜密,又深居简出,怎么就能碰巧遇上杨心岸?我总觉得那是三公主有意如此。不归海对鲛人的影响远比对人修的大,她又轻易出不了海国,所以便只能找一个人帮忙。你说她究竟想做什么?”江潮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她想做什么?你是常常出入海国,我不过见了她一面!”她顿了顿,觉得刚刚随手落下的棋子真是妙极了,得意道:“再者,她总不见得要翻了生生血河吧,怕什么!?”闻世芳来得正是时候,碰巧听见了后半句,不由问道:“生生血河怎么了?”江潮生:“流着呢!”她抬头一望,眸光一顿,原先紧跟着的小尾巴这回居然和她没良心的徒儿并肩而立了。稀奇了。她探究的目光在二人间扫来扫去,心道:她这小徒孙原来这么有能耐,她倒是没看出来!江潮生停顿太久,连专心研究如何放水的红先生都起了疑心。闻世芳被扫得浑身不自在,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倒是倪霁冲江潮生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江潮生大为感动,还是徒孙心地善良。她决定了,以后叫她“师祖”她也忍了。红先生支着头看着三人之间的无言默契,心底的迷惑就跟吃了雨的春笋似的,蹭蹭就冒了出来。她不过短短出去了几日,怎么江潮生就跟吃错药了似的?闻世芳如今看见江潮生就不舒坦,一开口就刺了她一下:“怎么,急急忙忙叫我来,是想我给你付钱修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