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想着,陡然觉得心头升起一股危机感。周围一片清朗,日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似乎一切如常,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回到云栖。可是,不对劲!她回头看向身后或歇息或是谈笑的弟子,随意找了一个问道:“我们在这里兜了多久了?”倪晖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倪霁猛地一拉。身后,一道剑光猛地向他们扑过来。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彻这一方天地,天心剑的剑光晃得人如暴盲了一般。两道截然不同的剑光相接,一道厚重如山岳,一道流动如江海,刹那间,天地也仿佛失色,唯余似乎能占据整个人心神的剑意在天地间回荡。两道恐怖的剑光堪堪擦着倪晖的脸颊而过,尖锐的痛感在他脸上爆开,他惊恐地发现道道声波居然化作了实质如水波般荡开,随后在虚空中回转了过来。这是法阵!更多的人影从看似真实的山水中猛然跳出来,一招一式毫不含糊地朝他们落下来,招招要至他们于死地。这是……这是瞅准了他们刚刚清剿完妖兽,所以卡着点儿来杀他们吗?是黄家、钱家,还是三山宗?他脑袋里闪过几个素来和倪家不对付的名字,手上已经捏起了一个繁复的法诀,灵光在他手里飞速聚集。但是没用。一片薄如蝉翼的刀锋划过,他手里的灵光陡然爆炸,把他糊了个眼冒金星,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地。那人刀锋一转,刀片刹那间拉长如长矛,一点寒光直指心口。一道熟悉的剑光从那人背后穿出,差一点就要捅进胸口的长矛失了主人的灵力,迅速消散于无形。这是生门的杀手。来的是无名谷的人?不对……虽然只交手了一招,但刚刚那人的气息浩瀚而难测,分明是位元君,但蒋瑛的气息她熟悉,来人不是蒋瑛。先解决这些杀手。倪霁脚下一点,朝着最近的杀手扑了过去。蒋瑛大抵没料到她境界已至半步元君,派来的杀手统统做了无用功。“前辈为何藏头露尾?何不出来一见?”片刻后,倪霁盯着虚空中某一点,朗声道。倪晖紧张地盯着周围,生怕那人猛地跳出来,先拿他祭了剑。一片寂静。见无人应答,倪霁缓缓吐出四个字:“藏锋道人。”话音落下,一人带着赫赫威势踏出了虚空。来人身量颀长,一身纹风绣虎的黄袍。雪堆般的发髻上插着一只金闪闪的虎头簪,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审视地盯着倪霁,嘴角拉得笔直,面上纹路深深,看上去便是一位极严厉的老人。虽然面容苍老,但背挺得极直,像是一柄出鞘不回头的利剑。那身黄袍太好认了,那威势也一点做不了假。倪晖在听到那四个字时还心存侥幸,如今他脸色已经白得如同死人,手抖地几乎拿不住剑。怎么会是她!?藏锋道人怎么会屈尊降贵要杀一个后辈?!他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每一次碰见倪霁都要出点事?早知如此就不接这个活儿了!倪晖肠子都要悔青了,可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他眼前——他可能命不久矣了。倪霁:“前辈是来杀我的?”藏锋道人视线一寸寸在倪霁身上扫过,半晌方点了点头。“不错。”“你很好,只可惜不姓黄。”她缓缓开口,带着几分隐约的绵软口音,苍老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停顿片刻继续道:“若是你母亲当年把你留在黄家,恐怕就不会有今天这一遭了。”如今她杀了倪霁,云栖虽然还有几个看样子还不错的后辈,但少了这个人,就是再无能与黄家相争的可能了。倪霁沉默片刻,开口道:“前辈既然已经来了,就莫说这些了。”藏锋道人笑了笑,瞥了一眼其余的弟子,又迅速收回了眼神,似乎他们只是一群不值得费神的蝼蚁。“前辈为何会跟无名谷联手?”藏锋道人惊异地挑了挑眉,“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自然是她能给我想要的。”倪霁试探道:“不知她许了什么?”藏锋道人缓缓摇头,叹道:“你给不了。”倪霁一怔,藏锋道人怎么如此笃定?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弟子,她问道:“弟子无辜,前辈可否先将他们送出去?”“不行,”藏锋道人断然回绝,她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你我将这些人做个赌注,若是我杀了你,这些人就任由我处置,若是你杀了我……”她陡然笑了笑,像是在说一个笑话,“若是你杀了我,自然可带着些人走。”倪霁神色猛然一沉。她原以为,藏锋道人毕竟后辈众多,多少能有些慈悲心肠。没想到却是个视人命如草芥之徒。手中一直隐隐作响的天心剑安静了下来,对面,藏锋道人手里也显出一柄剑来。宽大、厚重,漆黑的表面上流淌着游丝般的金光,是一柄难见的重剑。巨剑默知。“它很久没出鞘了。”藏锋道人慢悠悠道。倪霁沉默地看着那柄更像是刀的剑,一股战意逐渐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涩然。这一战,她把握甚小,或许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元君和半步元君两字之差,有如天堑,她得证元君多年,又是并未负伤,远不是一个重伤疯魔的长洲剑仙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