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钰的眼睛亮了亮。
她生得极为漂亮,眸子亮起来时,莹亮剔透如上好的玉石,那女子感到惊奇,不知公子怎的捡来这样一位小美人,当下微笑道:“随我走罢,公子此刻正在湖心水榭处抚琴。”
青钰随着她过去,一路低着头,有些忐忑,远远却听见悠扬琴声,宛若古木疏桐,高山流水,绕梁不绝,在这粼粼湖波之上,激起一片清雅涟漪。
俗话说得好,近乡情怯,这翩然俊雅的少年郎,偏就如此凑巧,成了她记忆中唯一一个鲜活的人,青钰在亭外驻足,竟生出一丝丝怯懦感来。身后的女子笑着将她推攘了一把,青钰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一把就扑倒在这少年的脚边。
琴声戛然而止。
少年低眼望了她一眼,淡淡道:“见我作甚?”
青钰狼狈地趴在地上,抱紧怀中的衣裳,慢慢站了起来,她耐心梳好的头发乱了,她刻意捋好的裙摆也有了褶皱,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是来向恩人道谢的。”
少年笑了一声,微微探出冰凉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捏住,抬起她的脸瞧了瞧,他笑道:“我爱瞧美人,若不是见你生得好看,或许也不会救你。”
青钰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茫然地望着他。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玩世不恭,随意到好像她便是他随手摘的一株花儿,因那花儿开得正好,才起了兴致采上一采,于他无任何麻烦之处,不过是个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可他的漫不经心却成了她心上的印记,她却记着他的随手一采,记了整整一月。
一月之前,她昏迷在山崖下,睁开眼便瞧到这少年坐在马车边,斜眼望了过来,朝她笑道:“倒是个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我差人送你回家。”
青钰只看着他不说话。
她失忆了,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就好像是天意,那日也是大雪,孤苦伶仃的姑娘不可能独自生存下来,于是她求着他把他带在身边,但那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瞧到过他了。
青钰今日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恩人,就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惨遭母亲抛弃,可对母亲的味道,仍旧是眷恋着的。更何况,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她施以援手的人。
青钰不管他如何说,坚信了他是这样的好,便只道:“恩人救我,于恩人,不过是连记起都没有必要的小事,可于我,却是顶顶重要的大事。我要向恩人道谢,也是因我的感激,恩人不需要放在心上,我放在心上就好啦。”
她说着,把怀中的暖和的狐裘递给他,仰着小脸朝他笑。
少年扬眉,却不接,问道:“你亲手做的?”
她说:“狐狸皮是我用一个月的刺绣换的银两买的,旁的是我做的,恩人不要嫌弃。”
少年接过狐裘,略略抚了抚,却冷淡地掷开道:“这种粗陋之处,有何用处。”
他冷然起身,拂袖翩然而去。身后的婢女连忙过来搬琴,她们搬琴的动作小心翼翼,宛若捧着至宝,却将那狐裘无情地踩在脚下,青钰站在原地,黯然极了,转身瞧了瞧少年修长的背影,却又露出笑容来。
她瞧了他便开心,无论他如何态度,在她的眼里,他接受便是因为他的善良,他不接受亦是无可厚非的,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一月之前,她以为他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今日细细看过,她的恩人,竟也是风雅之人。
随他高贵,随他瞧她不起,青钰还是讨厌不起来他。
后来,青钰回了住处,她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但是她不在意,她等在书房外,用着侍卫允许的最近距离,只要那少年一出来,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她,可他不曾出来,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在里面呆到深夜。
青钰在心里记住:恩人日理万机,他总是呆在书房里。
随后,她又想: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少年不喜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书房周围俱种的普通乔木,连一株花的都没有。不知情的青钰却将寒梅枝折了放在雪地里,将粉红花瓣铺了一路,白雪里红蕊凄美,煞为惹眼,竟让不少侍从驻足。
少年不喜吵闹,青钰以为他喜欢抚琴,自然也喜欢大自然的鸟雀声,她在院外,将喜鹊往他的窗外引,镇日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少年喜欢独来独往,不喜侍从随身伺候,可每日走出书房,便能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那人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则裙踞的一角从树后泄露出来,好不高调。
他终于生气了。
冷然下令,侍卫将青钰五花大绑,丢到了他的跟前,青钰狼狈地滚落在雪地里,拼命低着头,不让他瞧见她的脸,少年冷着脸端详片刻,还是有些好奇,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我今日起得晚了,便来不及洗脸便跑出来了,我不想让你看到脏兮兮的我。”
少年:“……”
他唯一一次觉得有趣,索性蹲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她的脸强硬的抬起来,好一张满是雪的苍白小脸,果真不太好看,少年也不嫌脏,只问她:“之前的梅花枝,是你做的?”
青钰:“是。”
“那喜鹊巢,也是你放的?”他眯了眯眼,笑得有了几分危险。
“是呀。”
真是好的很,他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原来竟是这丫头,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了力,眼神透出冰冷杀意,比这片雪地还要让人战栗,青钰却好像看不出来,只盯着他问道:“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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