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人奄奄一息,十分屈辱地被吊着,还死死地盯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青钰与他对视半晌,蓦地一笑,这一笑,便有些停不下来。
笑声在这寂静牢房显得十分诡异。
高慎双目泛红,知她这是在刻意羞辱,便拼命挣扎起来,绑缚着他的锁链不住地响动,可怎样挣扎都只是徒劳。
青钰一步步靠近,直至与他四目相对,她纤尘不染,他一身脏污。
她笑道:“看看,昔日敢在陛下面前弹劾本宫的高大人,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如今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死了倒还好。高铨若是知道他的侄儿会被人困在此处,活得不人不鬼的,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说不定还宁可你已经死了呢。”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不可告人之事。”她掩唇微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一拍手道:“对了,高铨之前不是向陛下举荐你的弟弟么?是不是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曾斩头露角,他觉得你没用了,又想换个人扶持?毕竟你高氏一族,也算泱泱大族,昔日你是小辈之中的佼佼者,如今可不算了。”
高慎冷冷看着她,丝毫不为之所动。
这些事,都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只要仔细调查,便能知晓。其实早在长宁之前,那平西王世子和谢将军便来审问过他了,他们软硬兼施,用攻心之计时,也不是没有提这些事情。
他倒想看看,眼前这位公主,还能说出些什么花样来。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地牢阴暗潮湿,冰冷的湿气顺着衣袂蔓延上来, 混着浓重的血腥气, 让人一刻也不愿在此地多呆。
高慎低垂眼睑, 一动不动,宛若一个石雕, 丝毫不理会青钰。
任凭她如何说,都别想从他口里撬出任何话来。
青钰倒也不急, 她方才的问话他回不回答并不重要, 她今日来见高慎, 并不只是来帮章郢问话的。
暗处隐隐传来脚步声, 声音渐远,似有人远去了。
方才便有人在暗中观察她,毕竟平西王世子派谁来,也没有派一个女子来的道理,更何况,青钰的衣着谈吐并不像一个婢女,能引人怀疑并不奇怪,那人见她是真的在审问高慎,也不必深究她是是何身份, 自然能放心离去。
就在那人离开的瞬间, 青钰忽然靠近高慎,在他耳边道:“你此番来青州, 并不只是为了做钦差处理谢家之事, 你们高家还留有后手, 是不是?”
高慎蓦地抬眼,与青钰目光相撞,刹那间无声的硝烟弥漫。
许久,高慎垂下目光,冷淡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章郢和谢定琰或许不了解你,可我了解得很。”青钰淡淡道:“当年为了拉本宫下水,你宁可自己认罪,自贬官职。你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是什么惜命之人,比起死,你似乎更害怕失败?为什么呢?因为你是个庶出子,哪怕再有才华,也不过是高慎一句话的事,才能得到机会出人头地。这些年来,你是高慎一手提拔的,你那卑贱的母亲,性命可是捏在高慎的手上。”
“所以,就算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你也不会动摇分毫,因为你知道,只要你能挺住了,大局便能稳住,你说是不是?”
她紧紧盯着高慎的脸,没有放过他脸上瞬间闪过的惊怒错愕。
果然是如此。
她之前哪怕在深闺养伤,怎么想也都觉得奇怪,她自然相信章郢的谨慎,但她总觉得有什么被他们忽略了,毕竟他们都并非长居长安之人,对高家最了如指掌之人,到底还是她。
高铨有从龙之功,在新帝登基之后越发权势滔天,青钰和他共同拥护一主,表面上和乐融融,实则明争暗斗,互为掣肘,青钰门下几位权臣早已入六部和中书省,各有千秋,即便如此,对付高铨,有时候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一个曾经拥护过废太子、而后又叛主拥护齐王,如今在朝中屹立不倒的人,绝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论兵权,高家自然远远比不上这些藩镇,但他更懂得扬长避短,玩弄心术。
青钰垂下眼,袖中手紧了紧,又继续抬眼,注视着高慎道:“让我猜猜,若我是高铨,我会做什么呢?”
她缓缓踱步,在这狭小牢房之中来回走着,忽然恍然道:“我若是他,眼看长宁凶多吉少,藩镇形势不对,并不会觉得谢家这么好束手就擒,我会忌惮谢家和平西王的关系,猜到藩镇作乱的可能,也不敢贸然派自己的亲信前去。”
“所以呢,我会提前准备点什么,预备着那些藩镇举兵造反。倘若他们真要造反,必须师出有名,当年废太子是如何被废,另有隐情,所以我若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派知道真相的高慎前往,那么一定会引那些藩镇对高慎严刑拷打,追问真相,再以此为名发兵,讨伐当今皇帝。”
青钰转身对高慎一笑,“你说是不是?”
高慎眼皮一跳。
青钰摸着下巴,继续思考:“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些藩镇无法得意太久呢?自古起兵失败者,无非将心不稳、师出无名、兵卒不精,其三最不可能,那么便是前面两个了。你就算迟迟不招,这师出也未必无名,但谢家,更看重的是废太子的清誉,所以他们希望你为当年之事作证。”
“所以我若猜得没错,你会在最后,说出你们早已准备好的‘真相’,毕竟‘真相’说得太轻易,他们不会信的。等到他们起兵檄文一发,朝中便能大肆驳斥檄文所书内容,此谓之‘师出无名\#0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