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正在下的雨可以称之为倾盆大雨,但不只是能把水盆给装满,甚至能把整片大地给冲洗一遍。廖云帆坐在他的床头,偏头看着窗外的大雨。一条条透明的带子从屋顶刷下来,在更新很快的水帘中,廖云帆看到自己模糊的脸。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雨停了。廖云帆在八点钟的时候坐上公交车,车上开着窗户,所以即使坐在车厢里也能嗅到雨停之后的清新气息,那是雨水打湿土壤,渗入地层中而产生的味道,廖云帆喜欢这种味道。柳树往车窗里探枝,叶子上的水珠打湿了支着下巴靠在窗边的廖云帆的发梢和小拇指尖。
热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哪怕在清爽的雨后,店里的空调还是呼呼地向外吹着冷风。廖云帆进来之后先扫视了一圈店内,来的次数太多,他已经快要熟悉店里的布局了。但是赵樱仍旧不在,于是他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等着赵樱。
离他并不远的一个调酒师突然向他搭话:“小弟弟,我已经看到你来好几次了。你要不要来喝一杯?”
“不了。”廖云帆摆手。
“真的不要吗?我请你一杯酒吧,免费的。”调酒师给他调了一杯酒,并问他,“你这几天都在等谁啊?你跟我说说,经常来这里的人我大部分都认识。”
廖云帆没接酒,但是他诚实地说,“我在等赵樱。”
“赵樱是谁?我不认识。”
那算了吧,廖云帆默默地想,还是我一个人等吧。
不知不觉间又等到了十二点,赵樱还是没有出现。十二点是最后一趟公交车的时间,虽然廖云帆还不愿意走,但是他也不得不叹着气走出热带去等公交车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那种清新的泥土味道,廖云帆路过了好几条热带附近的,暗黑狭窄的小巷子。
在经过最后一条位于热带附近的小巷子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人在打架的声音。打架的声音实在是很好辨别,肉体撞地的声音,夹杂着脏话的咒骂声,杂乱的脚步声,可是奇怪的是,廖云帆没听到被打的人的惨叫声。不过他也确定,那里现在肯定在发生着一起严重的斗殴事件。
廖云帆本来是不想管的,他非常想立马就离得远远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路过那条巷子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整条巷子的地面都是黏腻的棕泥。几个露着强壮臂膀的男人正在群殴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因为角度原因,廖云帆看不见倒地的那个人的脸,但是却有一缕黑色的卷发,出现在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的手指之间。
一股非常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廖云帆的心间,他这会儿也不想跑了,反而又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廖云帆屏住呼吸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方向看去。两条很长的腿,一张白皙的但是却沾上了几滴泥点的脸,躺在地上的就是赵樱。他半闭着一只眼睛,像个毫无反应的玩偶一样任由男人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顾不得别的,身体的第一反应是小步跑上前去,冲着那几个正在打赵樱的男人喊,“住手!你们别打他了!”
男人停下手,回头看了看廖云帆。廖云帆这时候才发现,围着打赵樱的四个男人,他们都很胖,有一个还没穿上衣,露出的健壮的后背上纹了一个面积覆盖整个背部的青龙。看着他们凶恶的眼神,廖云帆的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但他还是说,“别再打他了!”
“你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纹着青龙的男人问他。
“刘哥,我看把这小子一起收拾了吧,看着好像是一伙儿的。”另一个稍矮一点的男人说,并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关节,随时准备过来打廖云帆。
此刻廖云帆连腿都开始发抖了,但是他还是看向了赵樱。赵樱此刻半靠在墙边,虽然穿的是黑色的衬衫,但是从腰部到下摆那块的颜色极深,估计是因为鲜血从导致的。赵樱也在眯着眼看着他,但是说不清那双眼睛里装的是什么情绪。
赵樱开口了:“他和我没什么关系,别碰他。”
“你穿的是校服?你还是学生?”青龙男人打量了一下廖云帆的衣服。因为出门的时候廖云帆就做好了在热带等到十二点的准备,所以他是披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出来的。
青龙男人走到廖云帆身边,看清楚了他校服上的校徽。“五中的?那就离这儿不远,你是高中生。高中生上这儿干嘛,快滚,你该上哪儿去就滚哪儿去。”
“你们不要再打他了,你不打他的话我就走,”廖云帆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认识他?”男人指了指靠在墙边的赵樱,“那你知不知道他欠了我们很多钱?”
“欠钱?”廖云帆一愣。
“对啊,他可是欠了我们五十万!他说好每个月还我们五万,十个月还完,可是直到现在,这小子也压根没还给我们多少钱。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你说该怎么办!”刚才那个个子较矮的男人对着赵樱大吼一句,一脚踢中了他耷拉着的肩膀,赵樱直直地朝地上倒去。
廖云帆更着急了,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赵樱挨打而什么也不干,于是他说,“不管怎么样,你们打人是不对的!我要报警!”
“你要报警?好啊,那就让警察来评评理,让警察来说说是不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然后青龙男人就一拳狠狠地掼在了赵樱的胸口,赵樱上半身跟着重重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有一行血迹从他的嘴角缓缓地流出。
另外两个一直没在说话的男人也围上前去了,比起用拳头,他们更多的用脚踹。赵樱一点都不反抗,拳头和脚落到他身上他也毫无反应,除了皱起的眉头以外他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好像一点也不疼。
但是廖云帆却很疼,每一拳打在赵樱身上就像打在他的身上一样疼。他着急地眼睛都快红了,怎么办,该怎么救赵樱?他该怎么从四个彪形大汉的手里救下赵樱?
那个稍矮的男人还回过头挑衅似地对廖云帆说,“你还想叫警察,知不知道警察过来,也是和我们一伙儿的!哈哈哈……还要叫警察,”然后把自己的鞋跟狠狠地赵樱的右手上碾。赵樱苍白的手指在他的脚下逐渐扭曲变形。
“一个月五万是不是?如果给你们五万,这个月你们能不能放过他?”廖云帆冲着面前那群人大喊。
“你能拿出来五万?”青龙转过头看着他。
廖云帆撩起自己的校服袖子,着急地解下了自己的手表。昨天廖志国给他的表他还没来得及从手腕上摘下来。他把那块不合适的表从靠近手肘的地方撸了下来,展示给青龙看。“这是劳力士的表,正好能值五万块钱。”
青龙挥手示意旁边的人停下,所有人都停手了,四周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又有蝉在叫,看来今天是不会下雨了。
廖云帆的心跳如雷,青龙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重重地锤一下。他知道这也不是什么万全的好方法,万一他们拿了自己的表还不遵守约定的话该怎么办?他是傻傻叼着诱饵的羊羔,祈求野兽的信任。但是廖云帆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青龙仔细地看了看廖云帆手里那块黑色的手表,然后招呼另一个人过来,“你应该懂这个,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个小眼睛的男人把脸凑近到了廖云帆的手指边,仔细地看了看那个王冠形状的logo。“应该是真的,”他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的嘛。”青龙又上下打量了廖一圈。
“你这么有钱,还认识他?他可是个穷光蛋一个。”青龙又指了指赵樱,“我奉劝你,离他远点。跟倒霉的人在一起呆久了自己也会沾上霉气。”
不过虽然青龙这么说着,他的手还是迅速地就抢过了廖云帆手上的腕表揣进了兜里。廖云帆开始有点后怕,万一青龙还不放过赵樱该怎么办?
“行了,住手吧。”青龙一招手,另外两个男人也聚了过来。廖云帆吊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不过如果这表是假的话,肯定还会来找你算账的。还有下个月的钱我们还会来收的,别过了今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欠我们的钱肯定是要还清的。”
这伙人走后,廖云帆赶紧上前去扶赵樱。他一碰到赵樱的手臂,就摸到了半手掌的血,廖云帆的呼吸差点停滞。
赵樱推开了廖云帆的手,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那表是真的?”
廖云帆点点头。
赵樱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廖云帆赶紧上前去搀扶他,他怕赵樱随时都会跌倒。
“你哪来的那表?”赵樱斜着眼睛问他。
“我爸给我的。”廖云帆说。
赵樱示意廖云帆不用扶着他,廖云帆着急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很疼吧……让我扶着你吧。”
“不用。”赵樱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身上粘的不知道是血迹还是没干透的泥巴,哪怕是黑衬衫也能看出来很脏。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他烦躁地从头发之间挑出了一根小树枝,扔到了路旁。
廖云帆跟在他的后面。
赵樱突然说,“你爸能送你劳力士的表,你家挺有钱的嘛。你爸不会是搞房地产的那个廖志国吧?”
廖云帆垂下了头。“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还真是?”赵樱转身看着他,惊讶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印着他的脸的广告满大街都是,想不知道也难。”
廖云帆也知道那些广告,海报的一半空间都被廖志国所占满,他朝着镜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并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朝上。旁边的广告语是“只要相信自己的潜能,你会就变得像我一样成功。”
除了作为房地产集团的老总之外,廖志国还是本市知名的慈善家,热衷于本市的文化事业,还给市里捐过一座图书馆。这些光辉的事迹都一起被印到了海报上,就在廖志国白得能发光的八颗牙齿旁边。
赵樱继续往前走,廖云帆紧跟上了上去。赵樱说,“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最后一班公交车都走了。”
廖云帆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他本来是想赶公交车回去的。现在肯定没有车了,他有点手足失措,难道今天要睡在大街上了吗?
赵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那你就跟着我吧。”
这是赵樱第一次主动让廖跟着他,廖云帆有点激动,小跑着紧跟上。“去哪里?去你家吗?”他试探着问。
“要不然还能去哪。”赵樱说。
廖云帆的心跳更快了,能去赵樱家这件事他想都没想过。赵樱的家里会是什么样的呢?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不过能去赵樱家这件事只要想一想心就砰砰直跳。
他还是担心赵樱,上前又想去搀扶他,赵樱仍是说没事,没让他搀。
赵樱的家离这条街竟然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那是一个比幸福家园看起来还要更老旧的小区。小区风格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水泥筑成的墙上有大片的墙皮剥落,斑斑驳驳的。有的还能辨认出是粉色的墙壁,而有的就根本看不出本来粉刷的颜色了。赵樱走进了一栋墙壁花得比较厉害的单元楼,廖云帆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栋楼一共有六层,而赵樱住在最顶层。一进去里面是黑的,廖云帆差点没能踏上楼梯的第一阶。他在楼梯上摸索该如何下脚的时候,楼道的灯亮了。赵樱站在二楼的楼梯平台上,手按着点灯开关,“一楼声控灯不好使。”他说。
廖云帆就这么跟着赵樱一级一级地爬到了六楼,他有点累,但还是拼命地赶着赵樱的脚步,等爬到最后一级的时候他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赵樱掏出钥匙开了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电灯的开关。屋里灯光是带着点橙黄色的,不像翠亭雅苑一样哪哪都是能把人眼晃疼的白光。房子很小,廖云帆站在门口就能把这间房尽收眼底。他的左手边是个不大的厨房,右手边是个更窄的厕所。隔开不大的玄关和厨房洗手间的是两块一摸一样的毛玻璃,玻璃上还印着几束有点俗气的百合花。里面的那个大概能被称为客厅,因为摆着一个电视。但是那部分空间的面积实在是有限,只能挤下一个有着大脑瓜的老式电视,一个最多只能容下两个人坐的黑色沙发,电视下是深棕色的电视柜,沙发前有一个低矮的小茶几,除此之外就没了。
最里面那个应该是卧室,因为没有开灯所以廖云帆没太看清。不过他能看到床大致的轮廓,好像也就只有一张床,他没看见别的。
赵樱进来后就径直地走到了电视柜旁,他打开了右下角的橱柜门,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箱子。他把箱子放到了茶几上,自己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开始动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赵樱的全身也是白的。但是廖云帆没有心思去看他雪白的胸口,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赵樱的伤口上。
从右胸口到左腹部,全是被人打出来的淤青和紫红色的伤痕。尤其是在靠近左侧肋骨的那一块,有一个还在往外冒着血珠的大片擦伤。
赵樱脱下了衬衫的右半边,但是没能成功脱下左半边,因为左侧衬衫下部和他那块血肉模糊的擦伤紧紧地黏连在了一起。赵樱用力扯了一下,看着他粗暴的动作,廖云帆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别这样!我给你剪开吧。”廖云帆看着都疼,而且他能理解这种疼。有一次他被冯江华一伙人按倒在粗粝的小石子路上,他从地上爬起之后胳膊上和腿上也都是这种伤痕。那种疼会持续好长时间的,而且伤口也是很难完全好的。
廖云帆坐到了赵樱旁边的沙发上。那一块擦伤真的很大,都快要接近一个手掌的大小。除了白色的肉和红色的血相互纠缠之外,还有黄色的脓水流出。“那里正好有一块大石头。”赵樱言简意赅地说。
廖从装着绷带,各种药品和另外一些工具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剪刀。他的手指有点抖,颤颤巍巍地差点拿不稳没多少重量的剪刀。但他还是尽量地控制着手的抖动,把那块布料从伤口上剪了下来。
“把那些剩下的也夹走吧。”赵樱递给了廖一把小镊子。
细细的黑色布料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像某种诡异的,有毒的植物的刺。廖的手更抖了,他不得不用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才完成这项作业。赵樱拧起了好看的两条长眉,但是并没有哼一声。
把这些都加出来之后,廖云帆的额头上起了汗。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房子真的很热,没有空调,窗户也很小。另一方面是他真的很怕,如果是他自己的伤可能还好一点,但这些都是赵樱的伤口,廖云帆怕自己一个手抖夹不出那些布料,或者让赵樱更疼。
而且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很近,廖云帆能把赵樱身上的每条肌肉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橙黄色的灯光下,赵樱的皮肤仍是很白,廖云帆看到,除了今天被打出来的淤青和擦伤外,赵樱身上还有一些已经变成白印的伤疤。他的胸口和腰上都散落着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后背上估计也有很多。赵樱本来一身完美无瑕的白皮肤,却因为这些伤疤变得如同地图一样斑斑驳驳。
廖云帆刚想开口问赵樱这些伤疤的事情,赵樱就从小箱子里拿出一瓶碘伏递给了廖云帆。“给我擦点这个吧。”
廖云帆只好咽下自己还没能说出口的话,开始给赵樱擦碘伏。他用棉棒在那块擦伤上涂上紫色的药水。这个环节应该会更疼,但是赵樱仍旧是一声不吭。
“不疼吗?”廖云帆担忧地问。
“还好吧。”赵樱说。
“为什么要借钱呢?”廖云帆问。
“因为缺钱所以才借钱。”
“他们是黑社会?是放高利贷的?为什么要找他们借钱?还有你为什么会缺钱呢?”廖云帆几个问题连珠炮一样地被问出。
“你是来盘问我的吗?”赵樱说。
廖云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是担心你。”
“你的表给了他们,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廖云帆不懂他的意思。
“那可是五万块钱,你给了他们。你要我什么时候还你?”
“我不需要你还。”廖云帆抬头看着赵樱。赵樱的右半边脸靠近嘴角的部位还有一条小划痕,那道伤也刺痛了他。“给他们就给他们了。”
“为什么帮我?”
“不给他们表的话你会被打死的。”廖云帆闷闷不乐地给赵樱上药。
“打死就打死了,死了的话就不用还钱了。反正我本来也还不上。”
廖云帆突然猛地抬起头盯着赵樱的眼睛,赵樱的眼里写着无所谓。有一口气堵在廖云帆的嗓子眼,他怒视着赵樱。
“什么叫‘死了就死了’?你死了的话,要那些还在活着的人怎么办?你随随便便就去死,把生命看得这么无所谓,把痛苦全都一股脑地扔给了活着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无情,这么没有责任的行为!你们说死就死了,那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也应该像你们一样,像你们一样毫无顾虑地就去死。如果什么都不在意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再难受,不过再这么痛苦了……”说完之后,廖云帆就闭上了嘴,也垂下了眼,也不再看赵樱了。
屋子里静了一分钟,没有人说话。廖云帆开始有点后悔了,他跟过来不是为了和赵樱说这种话的。
突然面前的赵樱开始动了,他从茶几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开始给自己的伤口包扎。
“我来吧。”廖云帆说。
“不用。”赵樱继续包扎着。
白色的绷带绕着赵樱的腰绑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包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廖云帆说,“我没有想责怪你,我想说的是,不要把生命看得这么不值当。那些钱,肯定会还上的。”
他想了想,踌躇地开口,“我妈妈,二月份的时候……那天我正好出门了,我回来的时候,楼底下围了一圈人,还有一辆救护车……我看见了她,她就那么倒在地面上……所以你说那种话,我会反应那么大……”廖云帆又咬住下嘴唇不说了。
赵樱的动作也停了,他对廖云帆说,“你抬头看着我。”
廖云帆抬起头来,眼神里还带着悲伤。
赵樱用左手捧住了他的右脸,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廖云帆下意识地,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赵樱的脸离廖云帆很近,近到廖云帆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毛。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再想也没用了。”
“我是不会死的。”他说。
然后他就放下了廖云帆的脸,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廖云帆的脸有点发烫,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透明茶几,那上面除了一个黑色的马克杯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给我贴这个吧,我看不见。”赵樱递给廖云帆一张创口贴,示意廖云帆贴他脸上。
廖云帆接过之后就给他贴到了嘴边的伤口上。贴完之后赵樱好像想起了什么,扯出了一个不太友善的冷笑。“他们没打我的脸,应该是觉得我能靠脸挣到这五十万。”
然后他就站了起来,去卧室拉开了里面的灯。赵樱回头看廖云帆,对他偏了一下脑袋,让他进来。
廖云帆站在卧室门口,他看清了里面的模样。只有一张不大的床,比普通单人床稍大一些,但是也很窄,还比不上廖云帆在翠亭雅苑的床。床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
不过虽然赵樱家里的家具看起来都很老旧,但是屋子却很干净,除了家具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有一个马克杯之外,电视柜和床头柜的桌面上什么都没放,都是光秃秃的。
“你睡这儿。”赵樱指着床对廖云帆说。卧室更热,他去把窗户打开了。
“实在热到不行的话你可以开风扇。”
廖云帆这才发现,房间的角落还有一个立着的风扇,正对着床头。
“不要对着头吹。”赵樱最后说,然后就走出了这个房间。
那你睡在哪儿呢?廖云帆想问。他看了看那张床上有一个枕头,一条薄毯子。哪怕开了窗户也还是很热,窗户外面有一只精力过剩的蝉一直在叫。
廖云帆走了出去,赵樱正蜷缩在沙发上。因为左侧有伤口,所以他是左侧朝上,右侧在下这么躺着的。这个两人座沙发对他来说太小了,他的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伸出去了沙发末尾那个扶手一大截,一只脚甚至碰到了地上。赵樱闭上了眼睛,客厅的灯也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