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开饭,祁安才发现根本不需要他做饭,他买的菜也没用上,宋锐泽早就特意点好了火锅差人送进来。
桌上铺满了菜品,锅里红油翻滚,蓬蓬冒着热气。
沈聿竟真的留下来吃饭,还跟他坐一桌,而在他的印象中,沈聿就应该是那种穿着西装,拿着刀叉优雅磨肉的漂亮叔叔。祁安到现在都如梦似幻,那他之前那样大费周章,这其中竟是……竟是……少了一个舅舅!
所以沈聿之前说的“你想见我,自然能再见到”也不是唬他的。
难不成沈聿早就知道他是谁?
所以不收他也是因为……舅舅!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炙热且幽怨的眼神,宋锐泽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孩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祁安回答非常干脆,说完他就埋头苦干起来。
以前都没见宋锐泽带人来过,还以为他们吃饭的时候会聊很多,这样自己就可以偷偷听墙角。结果他们的话真的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江子叙和李遇在说笑,而宋锐泽和沈聿只是偶尔聊几句,谈论的还是今晚会不会刮风下雨、酒怎么样、菜味道如何之类的。
倒是一旁江子叙瞅他心不在焉的,凑过头来问他:“你怎么不吃?脸都要怵锅里去了。”
一句话,一直保持冷静的祁安突然剧烈咳嗽。
“是不是鼻子不舒服?这油汤有点呛,你倒是离远一点呀。”祁安的情况江子叙是知道的,看他鼻子发红,江子叙忍不住再次询问。
祁安摆摆手,气堵在嗓子眼儿,又憋出一串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没事。”
经江子叙提醒,宋锐泽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关心道:“小安,你这鼻子还没去看吗?这样下去哪行,下周我抽空陪你去医院再看看。”
祁安摇头,看到纸巾,不由目光上移,顺势瞄了眼对面的男人,没成想刚好跟沈聿的目光撞上,他继续剧烈咳嗽了几声,听起来声嘶力竭。
主要是配音的时候练过。
沈聿在这时也开口了:“你这个情况是要去医院看看。”
被一盯,祁安立马如捣蒜般点头。
宋锐泽也跟着附和,对沈聿说:“哎,这孩子越大越倔,他爸管他少,我可没少费心思,之前跟我说鼻子已经看过医生了,我还以为治好了,这臭小子……”说着宋锐泽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沈聿道:“那还得多督促,一直拖着受罪的还是自己,晚了落下病根都就麻烦了。”
宋锐泽点头:“是这个理。”
祁安暗中给宋锐泽使眼色,眼皮都要扭烂了,依旧不妨碍说话的人。
可恶的舅舅,怎么还说他坏话。
手机震动了一下,李遇给他发消息:[劳斯,你丫的在做什么行为表演?捧腹大笑jpg]
鲸鱼不吃金鱼:[你不懂,不准乱说话,乖乖吃饭傲娇狗头jpg]
一旁的江子叙就没那么含蓄,反倒不解地看着祁安:“你扭来扭去干嘛?你鼻子真没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吃了…”突然反应过来还有两个人在场,江子叙紧急刹车,将那个字哽了下去。
想刀人的眼神溢于言表。
李遇忍不住笑出了声,祁安闷头继续扒菜,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饭后,宋锐泽像往常一样揽起了家务活,“给我收拾,你跟子叙他们玩去。”
祁安应了声,躲着沈聿的视线跑进房间。
收拾完,宋锐泽坐到沈聿身边,递给他一支烟:“你别介意,小安他无意冒犯,他见外人是有些社恐,哎真是越大话越少了,也没有以前有朝气。”
无意冒犯?
社恐?
话少?
沈聿微挑眉,轻吸一口烟再吐出,“他有你这样的舅舅,以后会走得更远。”
宋锐泽摇头失笑:“孩子大了,哪能一辈子跟着我啊,他还年轻,试错成本低,也该他去闯一闯。”
沈聿点点头:“以后谁说得准,不过要是好好教导,自然能有好的出路。”
宋锐泽附和道:“他可以,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不瞒你说,这孩子高中的时候父母离婚,他跟着我妹,他们临时租了间房子,就在那生活了一年。后来小安考上大学,他们才从海城市搬到这边来。”
“我妹在那时经人介绍重组了一个家庭,小安也没有反对,只不过越来越不爱说话,他的变化我看在眼里,总是心事重重,那时候他经常到我这儿来玩,就是什么也不肯说,你知道,我也是心疼他。”
宋锐泽没有说祁安父母为什么离婚,细枝末节的只字不提,只简单说了几句。沈聿没吱声,一边听着一边抽烟。
宋锐泽浅聊几句,很快换了话题:“对了,萧誉那儿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沈聿神色微敛,“没死,人被抬上了救护车。”
萧誉是公司的前财务总监。一个财务总监,背地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月的薪水比其他所有副总都要高。要不是上个月被有心人举报,还不知道要捞多少。
没多意外,宋锐泽说道:“不过我现在都没太明白,他外泄那些数据,究竟是为什么?”
沈聿不假思索:“为了周辞谦啊。”
宋锐泽一顿。沈聿脸上瞧不出情绪,反而继续说道:“周辞谦,多年前投了一家小公司,那小公司忽然成了风口,被上市公司高价收购,他因此赚了一大笔,后来陆陆续续赚了不少。”
“现在他经营着一家上市公司,泰勒影业。”
泰勒影业这几年发展迅速,培养出许多知名的艺人,其中就包括着名的演员楚扶青,也是沈聿的前男友。宋锐泽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有些不妥,但沈聿看起来又丝毫不在意。
沈聿毫不避讳道:“当初楚扶青跟萧誉走得近,我并没有往那处想。”说到底就是太信任,楚扶青为了周辞谦什么都做得出来。
宋锐泽:“律师团队已经在交涉,萧誉不会好过。”
沈聿黯然而轻嘲地一笑:“他压根没想到我会来,不然怎会轻易就范,把刹车当油门,撞进田里,自投罗网,这能怪谁?”
宋锐泽却从这句话听出点别的东西,“他没跟你疯吧?”
“没疯成,何况这件事的确是我用人不慎。”沈聿见宋锐泽听得认真,才又多说了几句:“他脏了身,我只脏了衣服,很划算。放心,萧誉干的那些烂摊子事只多不少,在蓝顿旗下app策划发布诱导性黄色内容,除了他那个蠢货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位。”
事实也查明,这些确实出自萧誉的手笔。
宋锐泽听完,也点头:“有所耳闻,只不过毕竟是老员工了,我一时也没怀疑,更别说去深究了。”
宋锐泽认识沈聿是在七年前,他刚入职星屹集团,彼时沈聿还未接手集团,是一位血气方刚的青年,两人一同共事,又有共同话题,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人都是会改变的,沈聿也不例外,这些年沈聿变了却也像没有变,轻狂不羁是他,温文尔雅也是他,他的雷霆手段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到现在星屹集团在沈聿的手中如日中天,早已成为行业中的翘楚。
宋锐泽说道:“所以周誉,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聿轻叹一声,慢慢吐出:“还能怎么办,董事会那边也都是一个态度,挖了这么大个缺口就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好的事。他既然想明哲保身,拿集团当挡箭牌,我只好让他身败名裂了。”
“锐泽叔!”
“这游戏机怎么打不开,是不是坏了?”江子叙开门叫他。
“你去吧,我先走了。”沈聿起身准备离开。
宋锐泽也起身跟沈聿道了别,随后转身就进到房间,瞥见卡顿的屏幕,他思索道:“小安去上大学后,这台机子很久都没人用过了,看一下是不是生了灰尘,堵了通风口。”
正说着,本应离开的沈聿突然出现在房门口,问道:“我的衣服有看见吗?”
江子叙反应最快,率先开口:“沈叔叔你说的是那件,黑色风衣?”
进门时对方身上有很多潮湿的泥垢,尤其是外面的风衣,沾了很多泥渍,估计沈聿嫌太脏,就把外衣脱了搭在院里的秋千上。
“嗯,是那件。”
宋锐泽道:“看看院子里有没有。”
江子叙说:“会不会被风吹走了?”
李遇瞅了眼窗外:“这风力,什么风能把一件大衣吹走,这得多大风,你吹的?”
“……”江子叙小声嚷嚷:“去,你闭嘴吧。”
这时,一旁的祁安默默举起了手:“那个,我刚才看见了。”
外面雨已经停了,祁安跟在沈聿身后走,沈聿忽然停下,祁安脑袋撞到了他的后背,他闷哼了一声,听到对方问:“在哪儿?”
短短几秒,祁安在不觉间已经换了个姿势,他手指勾着站得笔直,头微微低着掩盖不断变换的表情,“……在门口。”
“嗯?”
祁安挺了挺胸脯,“放门口了。”
垃圾箱在门口,嗯,也没有说错。
沈聿没说话,他跟着他走到院门口。
气氛过于尴尬。
祁安忍不住了:“叔叔,我当时进来看见那件风衣沾了很多泥,就想着应该是不要的,然后、然后……嗯。我就把它放在了外面、外面的垃圾箱里。”
他避开视线,语气怯弱,吞吞吐吐,像一只做错事的猫。
“哦?”沈聿端着声音发出轻疑:“放在哪个垃圾箱?”
“右边……第二个,可、可回收垃圾。”
沈聿:“还会分类,是个好习惯。”
“放”字似乎被特意咬重,祁安仍旧保持标准的站姿,至少面上是。
“你很热吗?”沈聿道。
“不不不,没有,我不热,哦对,衣服,风衣,对不起,我来捡吧。”
沈聿说“不用”,径自去到垃圾箱。看着对方弯腰怼垃圾箱捡衣服的模样,祁安实在没忍住,扭头咯咯闷笑起来。
“祁安。”
“在!”祁安遽然回神,止住了笑。沈聿隔了几米叫他的名字,拿着湿巾擦手,就像上回一样。
祁安不敢搭腔,直到沈聿走过来。耳朵陡然一热,沈聿捻住他的耳朵,低头覆他耳畔说道:“我看你今天很皮。”
祁安嗖地缩了缩脖子,慌张中乱了气息,“我、我错了,我错了。”指腹揪住柔软的耳廓前后用力扯了扯。
“唔痛!”祁安抬手想捂耳朵,沈聿却将他的耳朵揪起来,睨着他:“想干什么?”
“嗯!”被迫踮起脚,“轻点、轻点、耳朵、耳朵痛!”
沈聿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见不着底,带着极端的吸引力,祁安眼睛一眨不眨:“唔对不起,不小心将您衣服扔了,不介意的话,我洗干净再给您送过去。”
定了几秒。
沈聿松开手,祁安立马捂住耳朵斯哈斯哈,另一只手还不忘摸出手机,打开扫一扫,“叔叔,我加您吧,还衣服的时候方便沟通。”
他看起来衔接得很自然,让人找不出错。
“为什么要帮我洗衣服?”
“我我、我就是想洗,不可以吗?”
他暗暗为自己加油,给台阶下就好办了:“而且您看,这衣服都沾泥了,这么多,拿着回去多不方便。”
他刚说完,就见沈聿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祁安眼疾手快,立马扬起手机扫描,备注祁安,立即发送好友申请。他大气不敢出,一直盯着沈聿的手机屏幕,直到对方点了同意才舒一口气。
明明害怕却又装作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沈聿不免感到好笑:“要微信倒是装得像模像样。”
“您先前不也装模作样。”祁安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没、没有!我错了,您别老吓我。”
沈聿:“我什么时候吓过你?”
嗅到一丝危险,祁安小手抓住沈聿刚才捏他耳朵的那只大手,抠搜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口袋东西,放到沈聿的手心,他双手还包住沈聿的手掌不让他松开,“叔叔,这是我从海城市带回来的鸭脖,这家鸭脖味道很好,带回去尝尝吧。”
沈聿逮住他的手拿开,祁安缓缓抽出手,指尖滑过男人的掌心,描摹温热的掌纹线。
祁安手指触电般蜷拢几瞬,他道:“那个不好意思,揣久了,鸭脖被捂得有点温,晾一晾就好了,还有衣服,我一定给您洗得香香的!”
沈聿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手,不急不慢“嗯”了一声。
……
沈聿走后,祁安才发现自己热出了汗,全身都是,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啧啧啧。”
身侧传来咂舌声,江子叙站在院门口,看他的眼神逐渐嫌弃:“你傻笑个什么劲儿?找个衣服要这么久?”
祁安没给他多少眼神:“你这是明知故问。”
江子叙笑着举手作投:“诶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可没打扰你们。怎么样,我看你跟devil相处得挺好。”
祁安腹诽:“看起来而已,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哎哟你,计谋都得逞了,还不自信。”江子叙揭穿他。
“啊……你看出来了?”
“拜托大哥,你这拙劣的理由,蹩脚的演技,当我傻啊?”
“你都能看出来,那叔叔岂不是……完了完了,下次见面要怎么说啊?”
“诶等等等等。”江子叙不乐意了:“什么叫我都能,你什么意思。”
祁安没说话,只赔了个笑脸,江子叙这才慢慢作罢,转而用重新认识了他似的表情说道:“不过话说回来,devil是什么人,你真是big胆,竟然把他衣服扔了,他没打你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微信嘛,权宜之计。”祁安不在意,羞着声音:“再说,叔叔他才舍不得打我。”
“哎~哟。”江子叙听不下去了,故意夹着声音复述:“叔叔~他才~舍不得~打我~”
“啊!”祁安大叫一声,“江子叙,你再说,我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