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跨至姬韫身旁,见那耷拉着的黑色脑袋上由系统明晃晃地注明着“陈孛”两字,也不需怀疑了。
她半蹲下来仔细给他检查一遍,发现除了满脸呛烟熏黑导致昏迷之外,并无外伤。
“姐夫,多谢你救了父亲,你可曾受伤?”她抬头询问。
姬韫深深地探入她的眸底,却见一片波澜不兴,杏眸水色萤亮如常,默了一瞬,便摇头。
她又瞥向布怀中小心所抱之物,只见系统在上面注明:润儿。
这时,陈白起脑中记忆闪过一则爆炸性消息——润儿是姬韫的儿子!
她脑海中逐渐清新浮现一张雪澄澄的漂亮孩童面孔,摸约四、五岁,齐发至眉,一双大眼水灵生灿,那孩子望着她“噗哧”一声笑了,仰着头,露出了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
“你都有儿子了?!”陈白起杏眸圆滚滚地,讶异地转向姬韫。
姬韫怪异蹙眉地看着她:“娇娘,你在说什么?”
陈白起一时牙酸了起来,她前世都快四十还没怀孩子,这年轻小伙儿才十几二十岁便有孩子了,还是这么一个雪稚可爱的孩子,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嗳,有孩子的男人她没兴趣,她可不准备给人当后娘,之前那稍微兴起过的一点旖旎情绪被她通通拍散掉了。
“姐夫,烟气越来越大了,我们赶紧出去吧。”陈白起收起异样,正色道。
于是,巨将软趴趴的陈孛扛在肩头,布抱着小娃,姐夫则护着陈白起一行人从水里火里滚了一圈才撤出坞堡。
当陈白起一行人被烟熏染得乌漆抹黑冲出坞堡时,突然一阵瓢泼大雨倾盆泻下,这夏雨虽短暂,却当真及时,将吞噬坞堡的火焰几近熄灭,只剩几簇墙角嗤嗤垂死挣扎。
佃户组建起的民反暴动已经撤离,更甚则连陈叔一等人亦一同不见了,找寻一遍只剩下林间牛车那一些被拷锁着手脚的越国战犯奴隶还待在原处。
第28章 主公我的财产不能露白(2)
坞堡的大火虽然已被熄灭,但原本祥和安逸的堡内却变成一片乌烟瘴气。
土黄夯墙被火烟熏得漆黑,正堂至堡塔门一带尸骸狼藉,在倒塌毁坏的建筑物残迹中,受伤者被压在下面,呻吟惨号,而一些被虐杀至死的血肉模糊,肢体残缺。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怪味,很难闻,像烤焦的肉,亦像冲鼻的腐烂沼泽气味,曾经平静而安全的坞堡被搅乱得翻天覆地,变成了如今的残垣断壁,往日的平静安稳变成人间炼狱。
雨刚歇,天稍微亮了,这时陆陆续续从坞堡围屋内探出一些身影。
围屋一般居住着坞堡的仆伇与荫户,妇人与孩童倒没被卷入其中。
他们眼见如此惨境,有些吓昏了,有些则从屋子里跑出来,尖叫着,翻找着,不知所措地四处乱窜,一下死寂的坞堡变得哀嚎遍野,一声声凄厉哭喊声令人心酸。
姬韫跟布在坞堡内寻到一些没被搬走的廉价伤草药对伤者进行医治,但伤患太多一时手忙脚乱,陈白起便让越国战犯充当他的帮手,人手倒是勉强够了,但伤草药很快耗尽,这下真束手无策了。
姬韫环顾一周,没被治疗的人还很多,就这样放着必死无疑,他准备动身去树林子里看能不能采到一些药草回来。
视线不经意扫过陈白起,见她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望着伤患。
在那灰黑相间的地方,一道雨后彩虹雨架落于她身后,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克制与疏离,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猛撞入他的瞳孔内。
此时她的情况与那群伤者并无不同,额上缠绕的白布已经被打湿松垮掉落,显得灰脏而凌乱,一身染血的曲裾袍服已脏坏得不成形,宽大衣袖与下摆都焦黑一块,发尾亦被火熛得弯曲。
鹅蛋脸两颊瘦下,面容因一夜的劳碌与末眠而显得苍白泛青,长长的睫毛湿濡粘于眼皮,脆弱而柔怜,但她眸色却极黑极幽,像钢铁的寒芒闪烁。
这是一个外柔而内刚的女郎啊。
她额头的伤口是姬韫亲自上药包扎的,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有多严重,只有他知道,而她醒来却仍旧对他笑语嫣然,对此不言不语,她患了眼疾夜不能视,她亦不说,甚至智说退赵军,坚韧洒脱脱身,并护得陈氏商队一行顺利归赵……
以往他倒不觉得,但如今看到她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他却觉得心头有些窒闷难受。
他净手后让布从牛车中取出囊袋,找出块干净的帛布与伤药准备重新替她换药。
陈白起不愿下去休息,姬韫劝说无法,唯有站立着替她额上换药。
“姐夫,陈堡重患有几何?”她的声音清凉,还带着一夜未眠的低哑。
将缠布圈圈取下,再次注视她那片狰狞可怖的伤口,姬韫眸色一紧,许久,方轻轻阖上双眸:“约有一百。”
“轻伤者几何?”
他稳了稳心神,再次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平静:“八十有余。”
陈白起静默了一会儿:“姐夫,你可信这次佃户暴动乃突发事件?”
小心轻柔地替她上好药,因为站着的缘故,再次缠绑动作就像要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拥抱在怀中一样,姬韫侧避过脸,却难免在轻蹭摩挲中,嗅到一股来自少女末经采撷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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