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伯先生感觉头有点晕眩,他皱紧眉头,脚步晃悠了一下,似受了很大刺激,一见孙先生相问,便抚眼摆袖,声细如蚊:“某、某晕血,人太多,还有感觉呼吸困难……”
孙先生一愣……晕,晕血?这是什么毛病?
他左右环顾,急得抹了一把汗水……这、这可怎么办啊?
他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快被这个“病弱”的相伯先生急哭了:“先生,您要坚持住……”他扭过头,气极败坏地朝着同样一群手足无措的人大声喊道:“尔等且先出去候着,莫一个个跟木桩子似地守在此处,令先生紧张!”
“诺……”其它人一惊,立即拱手作揖,懦懦地退出室内。
相伯先生又弱弱地补了一句:“这光太亮……”
孙先生立即反应,咬一咬牙,朝一旁婢子道:“赶紧熄灭一些灯……”
孙先生待一切都满足相伯先生的要求后,转身正欲询问病情时,却见相伯先生掖手垂睫,羽睫黑如漆,似乎在思考着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
孙先生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脸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
他猜,相伯先生一定在考虑该如何给主上用药。
过了半晌,却见相伯先生啪地一下拍额,因太过用力,不小心将自己给拍晕了,眼冒金星,他摇摇晃晃于原地打了几个圈,便轱辘一下跌坐于席上,然后,他扬声一抹颤颤巍巍的苍白笑容,虚弱歉意道:“方才某想起……这趟下山太急,施救药物却无一带于身,恐怕……”
孙先生伸手去扶的动作一滞,表情几近崩溃。
——什么?!什么叫“这趟下山太急,施救药物却无一带于身,恐怕……”他这话究竟几个意思?!
这时,被阖上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子燥风气息吹进室内,却见之前那名来给公子沧月就诊过的老军医师,此时提挎着一个箱笼子,一头是汗地匆忙走了进来:“先生要什么,老朽这都有。”
“即便他没有,这一整座平陵城,陈三相信总会寻到先生所需之物。”陈白起由勋翟搀扶着,从老军医师身后,一步一步踱了出来,她应当是梳洗过一遍了,秀发披散尤湿,一身月白色长衣乃儿郎深衣,宽大垂落的袖口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如少年般身形姿态闲雅尚,如少女般桃杏之姿的少女瞳仁灵动似水晶珠一样。
“所以,先生。”她扬眉,秀逸眉峰余孤瘦雪霜,她嘴唇畔溢出的微笑加深:“请治人吧。”
乍闻陈白起出声,陈先生蓦然回头,盯着她时简直快要热泪盈眶了,他用着一种急切而灼热地眼神看着她——不行了,他完全搞不定这个长得弱气偏生又老奸巨滑的家伙的啊。陈三,主公的性命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相伯先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开视线,揉眉挤出一声:“你怎么不先休息一下。”
第100章谋士,攻城前的不眠之夜(2)
陈白起让勋翟放开自己,便郑重地双手叠起,额触手背,深深一躬而下:“请先生先救治公子。”
相伯先生张了张嘴,眸色一变再变,倏地眯起一条缝,透着一种苦思的神情。
一见到陈白三,就如同孙先生与其它人看到相伯先生一样,他感到十分苦恼却又无奈得紧,拿对付别人那一套来应付她显然行不通,但太过激烈的手段他又不愿意对她施展,于是……委屈自己的结果,便是感觉心、肝、脾、肺、肾都挨着个一一纠结痛成了一团。
相伯先生心塞——自己这算是……遇到克星了吗?
到底,相伯先生还是拗不过陈白起,选择救人了,他让老军医师替他准备了各种所需药草物件,又令孙先生等人去烧水、开窗、烧火盆,并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而他需要安静的环境单独处理公子沧月的伤口,摒退左右之后,仅剩陈白起一人留着掌灯、打下手。
直到后半夜,房中忙碌的身影方停歇下来,相伯先生喊来人打了一盆清水,洗净手上血污后,便“噗通”一声栽头倒地不醒。
“先生!”陈白起一惊,停下替公子沧月包扎的动作,连忙上前查看。
相伯先生被陈白起吵得耳膜生痛,迷迷糊糊地睁眼,嘟囔道:“时间到了……”
陈白起覆耳于他嘴边一听,听他说时间到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当即面色一变:“什么时间到了?先生,难道你一下山便会……”
“睡……”他头一偏,便呼吸平畅地睡了过去。
陈白起那来不及兴起的悲痛瞬间便变成一脸傻滞,在确定他是真的睡着的时候,她仍心有余悸地泄愤揪起他的耳朵(轻轻地),无声地切齿吐槽——他是小学生吗?时间一到就必须上床睡觉!
不过……她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公子沧月,此时他呼吸基本平稳了,伤口经过处理已大致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如今人也能够平静地睡下了,不得不言,相伯之医术确有扁鹊之风啊。
看着一左一右都睡下的男人,夜沉声静,她也觉得一直硬撑着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实在受不了,便揉了揉痒肿的眼睑,一头趴倒在床边,下一秒便直接睡着了。
话说屋外的人等了又等,听见里面不见任何动静,犹豫了许久,终于做好思想准备,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只见室内一片静谧,窗棂旁晚风轻松,叮铃琉璃相撞,夜色弥漫出一种至善至美的轻盈,浅薄的烛光融融撒落,如一张轻渺温柔的轻纱覆上,三张同样苍白疲倦、却紧挨着靠近而陷入沉睡的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