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鼻翼不断加速地张翕着,眼睑被汗水的咸意给浸湿,一片模糊泛晕,苍白干涸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
她勾唇笑了一下,却是一副笑比哭还难看。
为何偏偏一切都是发生在今日呢?
若非是替换上一身楚沧月送来的一身普通宫装,她何至于一身装备的攻击力跟防御力都大幅度降低。
若非是她因赴楚沧月之约,而失了应有的警觉性,何至于半分退路跟后手都不曾留。
若非放心楚沧月,她单独入宫应约,又怎会落入今日这狼狈的境地。
若非是拒绝了楚沧月的求爱,为躲避侍卫四处的擒拿,于楚宫中迷途难返,又怎会陷入敌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也参与其中了?
陈白起猜不准,亦不想去细猜了。
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脑袋,斜向一旁倒着的姬韫,他似乎在梦魇中,脑中紧锁,痛苦异常,她眸底的黯淡与麻木渐渐消失,却是明明灭灭,如烛火被风吹得动荡忽闪。
无论姬韫因何而在此,她都能够猜得出来,起因定是因为用要专门对付她的。
她若无牵无挂,倒是不好拿控,但凡人都有弱点,她的亲人是弱点,她的手足亦是弱点。
拿他来牵制她,倒还真是费煞了一番苦心。
这果然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
事情已到了最坏的情况,陈白起想让系统暂时让姬韫进入躲避,但系统却并无反应,想来这便是拒绝了,她明白是她强求了,系统从来便不收任何活物入空间的,哪怕是她,亦总是入睡或者昏迷不醒之后方能入内。
陈白起已顾不得会不会有人在暗处监视了,她撑臂爬了起来,假借阔袍的遮掩,掏出血瓶便咕噜咕噜地灌进嘴中,中型生命药剂一入身体便如一股暖洋融入体内,细细滋润修复着体内的病灶,可惜不能将毒素拔除。
待觉身体感知恢复一些后,她便一翻而起,将身旁的姬韫一把拽起。
她的一只手臂受创严重,哪怕是连灌了几支血瓶亦只是暂时止血,因此她只能够靠着一条手臂将他扯起,她俯下身来,将他托扯于背上,然后再“嘶啦”一声十接扯下装的裙摆,将其扯烂成条状,将他牢牢地绑在身上。
她冷笑一声,大把大把地拿出各种能够用得上的丹药嚼吧嚼吧吞下,拿袖抹掉脸上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湿濡感,打算奋力一博。
无论最终逃不逃得出去,她都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的!
她陈白起,死,亦会变成一根永远的刺,狠狠痛、惧在他们心中!
夜,黑沉得可怕,天上挂着的缺月愈发阴暗,唯宫廊走道与门槛的衔接处的灯笼高高挂着照明。
北面小梅林要内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只见,一名血汗模糊的面容的少女持剑疾驰而过,她身后追击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人。
“噗”的一声轻响,利刃已经没入了一人的体内,那人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叫喊,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静静地,静静地望着手中紧紧攥着长剑,面容冰冷而麻木的女子。
“鬼……”他指着她,只吐出一个字,便咽下了气。
陈白起用力地拔出了剑,因是正面迎敌,因此敌人身上的血喷涌而出,鲜红的,温湿的血就这么溅了她一身——如今,她头上,脸上,身上,都溅满了被她杀掉之人温热的血液……
陈白起已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亦记不得自己这样持续杀人多久了,她好像不断地逃,不断地躲,却像兜转子一样,永远破不掉这个因她而设的迷局。
看来这暗中之人,想杀她之心甚重,不惜代价不惜人力,一环接一环,一波接一波,接踵而至。
她若非不断灌着血瓶跟体力剂,只怕早已脱力失血而亡。
只要她不死,屠戮还会继续。
此时,整个小梅林的空气都布满了血猩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林中曾经一个个狰狞凶狠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有被斩断手脚,有人被割破肚子,有人砍断了脑袋,画面被好像千刀万剐一样,四处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地上如修罗地狱般可怖,而整个天空则被血光吞噬。
陈白起手中的剑已斩得缺刃,系统包裹内这么久积攒而来的血瓶已尽,丹药已尽,体力剂也尽了,可她就如同一个不知疲惫,不知疼痛,永不泯灭的鬼魔一样,血红的手,冰冷泛着金光的眼,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阻挡在她面前的脸孔躯体给碎辗、撕破。
她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只剩下失控的杀戮的……
如此漫长而智暂的一夜,终于将从深沉的黑,破晓了。
于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越来越亮,楚宫迎来了初阳。
一夜寒流与冷月以及凝结于梅林的霜花,经山峦中升起来太阳一照射,就像魔镜一样,散发出奇诡的光辉。
山前山后,山左山右,是透着清香的树、烂漫的山花和飞起飞落的鸟儿,那蜿蜒在林间霜雾,被风吹拂得起了鱼苗似的波痕。
陈白起冲破了小梅林,来了湖泊柳岸边,恰巧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入她的眼中,这时候发亮的不仅是太阳,云与湖水,连一身阴霾翳沉的她,也成了明亮的了。
她如一具血人般丧失了感知般站在岸边,她身后是无限美好的瑰丽晨景,而她的面前,却是十八层地狱般血腥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