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早知道她来了。
“学生陈焕仙见过先生。”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便信步上前,却见沛南山长正蒙着一双眼睛在写盲书,她嘴角霎时便狠狠一抽。
怎么连他都……
“焕仙,看一看我的字写得如何?”
你们樾麓书院的人还真会玩!
陈白起垂下睫,淡淡地看了一眼竹简,山长手感很好,字并没有新生的惨不忍睹,单个瞧着还挺像回事,只可惜连一起,却歪牙咧嘴。(竹简是竖着写,一支竹片可写一行字,闭着眼睛写便容易淌过界,越走越远而不自知。)
陈白起想了想,挑了一个最险的回答:“比起弟子第一次所写,好上不只几千万倍。”
沛南山长扯下面上蒙巾,顿时那张风月霁光,如残雪压琼枝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自己写的字,慢慢品味一番后感叹一声:“原来盲写着实不易。”
陈白起听这话,亦不知道是敏感还是第六感作崇,总感觉哪里有问题,她目光不动声色地一排排立于茅屋前的门楹与石碑上划过,又落在沛南山长先前盲写的那一行字上。
“笔秃千管,墨磨万锭。”
她突然若有所悟。
陈白起道:“其实若让学生选择,学生宁愿睁着眼睛写出一篇令众人惊才绝艳的字,亦不愿盲写出一篇规规矩矩的字。”
这话半是捧脚半是事实。
沛南山长搁下笔,目光悠远似白云般看了她一眼。
“你认为这是在哗然取众?”
陈白起一听这话,心道果然,她立即道:“学生认为人往往是靠真本事方能立身取处,焕仙自知书法一途尚且稚嫩无比,先前盲写不过只为一个赢字,尚算不得什么真本事,说来着实惭愧。”
听她如此迅速认错,沛南山长这才笑了。
有胆识,有悟性,有颗七窍玲珑心,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这样一个适合培养成策谋一方人,真是好久不曾碰见了。
他又看向她的腿,可是她表现得越出色,他心底便越遗憾。
诚如燕祈所说,他的确后悔了……
后悔当初对于陈焕仙的事情任之、由之,造成这般苦果。
“你且来写下一字。”
陈白起不敢有问,听从沛南山长吩咐用心写下一个“诚”字。
沛南山长看了一眼,却是摇头,他接过她的笔,微收袖袍,亲自在旁亦写下一字,同样是一个“诚”字。
这时,陈白起不经意看到了他手腕处的伤疤,像狗啃了似的,一个洞一个洞结成齿痕。
她目光凝滞了片刻。
“观看一下,讲讲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