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是谁令她这般失神怔忡、恍惚揪痛,但看她这般难受的模样,他也觉得心绞窒闷。
他低下头,笨拙劝道:“女郎,还来得及。”
陈白起闻言,有几分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巨……”
巨目光直直地落在地上,板声道:“茶倌所言的齐国大谏便是女郎吧。”
他记得齐国有一个叫“陈焕仙”的王侧重臣,之前他不曾将这人与女郎之间产生过什么联想,如今才知错过了如此之多,这些年来她一直当着“陈焕仙”,或许是打定主意要与过去的陈娇娘与楚国的一切一刀两断,甚至连他们的存在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不愿回首的……记忆。
巨咬紧下颌,强迫自己不要再深想。
陈白起颔首。
“原来这些年来,女郎已有了这些珍惜你的人……”巨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才道:“巨甚幸,如不宜迟,巨随女郎一道去寻他们吧。”
陈白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巨,抬起头来。”
巨僵了一下,但不敢不听她的命令,他眼神避开,抬起了头。
陈白起此刻已散去了满脸深沉之色,她看着他,神色柔软道:“我已寻回了姒姜、姬韫姐夫,如今巨我也是失而复得,我亦甚幸,否则我的人生始终便如那十五的月亮缺失一角,总不如十六那般圆满。”
巨讶地转过脸,看着她乌黑温润的瞳,那里面……有他。
他有几分被人勘破心思的不自在,忙冲口道:“巨,知道了,巨……没多想。”
陈白起知巨从来都并非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他会如此敏感全因太在乎罢了。
陈白起与他讲话时已重新打起了精神来,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得对,我必须尽快联络上他们,解除死于非命这个误会,这一次……是我拖累了主公与恩师。”
无论是在乱世深谙混水摸鱼之道的齐王还是避世育人的沛南山都本该是置身事外的观战一方,如今却因她之故也被拖入了这一场战争的漩涡之中,这令她既感动又愧疚。
巨道:“巨这便出去探听一下齐国方的消息。”
陈白起伸手阻止了他:“不必了,眼下楚国境内只怕遍布探子,你若四处探听极引人怀疑,我自有法寻去,只是……”
啊——
“快搜!”
这时,忽然外面传来奔走撞砸的吵嘈声响,陈白起与巨对视一眼,她走于门扉处拉开一条缝隙,探眼朝外一望,却见方才还一片和乐融融、你来我往热闹的厅中在冲进来了一支皮甲军后,便乱成了一团。
这支军队看起来像边境招募的私军,穿着草鞋与皮甲,手上并没有刀剑,而是木矛跟刺捧。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在茶馆内寻人,他们专挑一些健壮的男子抓住,然后再一一比照一幅看起来模糊又粗劣的画像。
哇啊——
由于他们是不由分说便冲进来封门抓人,这其中有不少人心生不满,进行了反抗,可凡上前理直理论者皆被他们一言不发地便残忍地刺腹、砸头,见了那一地蔓延的鲜血之后,其它人都悚若寒蝉,开始惊慌逃蹿。
然,大门口被他们堵死了,这些人也只能在里面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实则又能真正地逃到哪里去。
眼见这些私军快要逼近他们这处包厢,陈白起便对巨道:“这应当是边荒城池招募的私军,虽也是楚军却非正规军,但此刻仍不宜与他们产生冲突,先假装普通平民蒙混过去。”
巨点头。
果然,在大厅搜寻一遍无果后,他们便跑包厢这边,粗鲁又暴力地踹开门后,将房中的人一个一个地拽过来,陈白起自不愿被这样对待,便先一步打开门,大大方方地出来。
她此刻仍旧穿着一身女装,脸上蒙着一层面纱,站在巨身旁倒有些小鸟依人。
而皮肤古铜色的巨穿着长裤,上身未着衣服,只披了一件兽皮大衣,颈间挂了一串狼牙,步出时形象是如此粗犷而健壮,自然一眼便被人察觉到了。
一小卒嘘起眼打量一下两人,尤其目光在巨身上逗留了几个来回,有几分忌惮也有几分怀疑。
“回头,这两人也非所寻之人。”他跑回去请示一个插着腰,眼皮子朝上的大胡子男人,他回头又看了陈白起与巨两人一眼,声量放小了些:“但看着那汉子不像咱们中原人……”
大胡子男人没兴趣管闲事,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怒骂道:“这不可能啊,线报明明说了魏国的斥候人必然在此处,俺们先前也不曾走漏过一丝消息,人绝不可能逃了,先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给老子绑起来,一并带回去令史大人审问。”
这话让被押跪于地的人听了脸色大变,纷纷争相大喊哭诉。
“大人啊,我们的无辜的啊……”
“对啊,求将军不要带我们走,我们乃楚国人,并非魏国的斥候,万不可一并而论。”
“对啊,我乃吴氏族人,我家族在上河清州畔,绝不可能是那魏国的细作,望大人明鉴中啊!”
谁不知道若入了那“审问”一关不被拆骨剥皮一番都是假的,能留下一条命便算幸运,许多人都是有进无出,只为了他们口中的那句——宁可杀错,不可纵放!
听到底下那一片哭喊,那大胡子男人冷笑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老子不管,但你们之中必有魏国的人,怪只怪你们运道不好,偏与他进了同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