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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一下,然后道:“你当初为了我而破誓,我一直心存愧疚。”

“白起啊……”

他双眸忠诚地笑着,双唇轻轻地阖动了一下,无声地唤着她真正的名字。

陈白起看懂了他喊的字,她亦笑了起来:“我们虽则不是在同一处战场,但却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并肩作战着,先生,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出现任何意外,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也不要……”

他伸手捧起了没有防备她的小脸,一双柔荑修长白皙,袖口处绣着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得他削葱的十指,让她的话就此嘎然而止。

他的手心温暖,而她的面颊经晨风吹得冰凉,这一温一凉触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谁感染了谁的温度。

相伯荀惑这人向来不循俗礼,所以他行事讲话一向不顾忌别人的视线,哪怕这周围等着那么多人在看着,但他眼中只有手心捧着的那个小人儿。

“别再对我讲那些话了,如果你不想我在这种场合做下一些超出界限的事的话。”

他轻轻地吐息着,声音又柔又腻,像黏软又缠绻的甜糖含在唇舌间,他眼睫微眯,瞳仁泛着珠玉般的光滑。

陈白起暗吸一口气,想扯下那越来越烫在她面上的手,却又听他道:“陈芮,你可知我曾遗忘了一些事情,我时常会很茫然,因为那捉摸不透的空虚感一直都在,我想劝服自己不必在意,可我办不到,因为哪怕我忘了,我仍能够察觉到它或许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我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所以我一直试探找回它,直到重遇到你,我的心便好似失控地起伏不定,它想喜便喜,想悲便悲,只要与你有关的事,它便不受我的控制,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你曾对它做了什么?”

他微含笑意,腰间玉蝉络子轻盈,随着一点风而慢慢舞动。

陈白起的心跳时重时轻地跃动着,她脑中有几分凌乱,是以没有说话,一直缄默着。

他有意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能让他好好地看清,他睫毛纤长而浓密,如同女子的蒲扇一般微微翘起:“总觉得失忆这件事情很重要,可却怎么也都想不起来,你可能告诉我,它是否与你有关吗?”

“陈芮并不知……”

陈白起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相伯荀惑何等人物,这么久,她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够尽收眼底。

他不在乎她的否认,他的卜卦早已替他在死地寻回了她,她的否认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的脑子虽然记不清了,可我的心,却时常会莫名地悸动抽痛,好似它在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先生这人啊,最是害痛怕死之人,我不想让它再痛了,那么,想要让它痊愈是否只有完全得到你才行……”

陈白起见他越说越离谱,顾不得别人打量过来的各种异样眼神,快速打断:“不是,先生这都是臆想,你这或许只是普通的心悸,与身体的劳累……”

“白起……”他蓦然凑近她耳边,盯着她那白嫩又细腻的耳垂软肉,有种冲动想要纳入唇齿间啮磨吞含,他眸色黯了黯,克制而动情地气音问道:“你当初予我承诺过的事,还作不作数?”

他的声音几乎小到不可闻,但他知道她耳力惊人,一定是听清楚了。

承诺?

她稍一回想,脑中蓦地便响起一道声切而力铮的声音。

“陈三非强人所难,陈三猜测先生如此坚持不肯下山,定然有其理由,倘若此次下山一事,若关于先生生死,若关于先生大义,无论将产生任何一样过错或者代价,陈三起誓,愿一同替先生承担!”

当初,她的确承诺过他的。

作不作数?

她没有抗拒与推脱,一口果断应承道:“自然是作数的。”

她说过,当初的事无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都会为他负责,这个誓言永远不变。

得她亲口应承,相伯荀惑将一口气深纳入喉腹之中,再以一种极力克制的缓慢速度吐息出来。

他放开了她,并且还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了那亲密无间的距离。

他知道她误会了那个“代价”,但没有关系,以后他会亲自告诉她,她要负责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陈三,我等你回来。”

不再是官令辞行,也不是“本相”自称,这代表是他相伯荀惑个人情感,他盼着她归来。

“再会。”

陈白起踏上轺车,最后一拱,向前来送行的一众谢辞,然后乘车辚辚而去。

青荧陵陂麦,窈窕桃李花,相伯荀惑一等人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青铜轺车与那一队轻便简装的队伍,各人神情都缄默而入神,蒙蒙光泽披散了晨起的雾意,与她乘座的车一并消失在了眼中。

稽婴收回视线,他这才发觉自己竟跟个傻子似的陪着百里沛南与相伯荀惑二人一块儿在原处站了这么久。

他本就受伤失血虚弱,在没有蔽风的外面待久了,经晨起的寒湿一浸骨,只觉身体每一处都冰冷,脸上更是面青唇白。

但一想及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只觉胸口气闷,他没忍住冷淡又警诫道:“右相,你过了,陈芮如今是秦国太傅,你不该与她有超越同僚间的情谊的感情。”

相伯荀惑自敢做,便不怕他拿着这个由头来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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