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就放心了,赵巍瞧了瞧天上的太阳,笑出了声:想不到还能有看到皇上这么心口不一的一面,皇上真是活得越来越像个鲜活的正常人了。
乐安一直跟着左善走了一段路,两个人才停下来,她一直默默观察,刚刚在御书房里他那样卑躬屈膝,虽然知道面对皇上跪拜那是常事,但是见到那样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左善磕头磕到额头都肿了,作为受了左善一些恩惠的她,还是为他觉得不舒服。
因此即使等在门外好一会儿了,她见左善出来还是立马放弃去见皇上,反而跟在左善身后,想要安慰一下他,希望他不要那么难过。
“乐安,你为何一直跟着我?”左善停下来,他已经觉察到乐安的目光,所以抬眼看过去,对上乐安盛满关切的眼睛,他笑了笑。
“左将军,你没事吧?”乐安见他笑了,也放心了,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她提了个建议,“我那里还有药,要不然去御马监抹一些消消肿。”
“小伤而已,无妨。”左善能感觉到乐安是真的挺担心他,手摸了一下额头红肿处,“倒是你,我观你走路平稳,腿已经好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说起来多亏了左将军你,我现在不仅走路没有问题,就是蹦蹦跳跳也丝毫不影响。”乐安说着还真的蹦了一下,左善看在眼里就觉得这个小太监活泼外向,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傻里傻气。
“嗯,那就好,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要走了。”左善顶着头上的伤一直站在这里也不雅,乐安心里还想着刚刚那个将军的事,这时左善问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不妥,但是还是开口问道:“左将军,刚刚我听到有个石雄将军杀了皇室全部的男子,这是真的吗?”
“……是的。”既然他听到了,左善虽然有点奇怪,还是回答了他。
“那这件事是石雄将军自己的主意还是皇上下的旨意?”
这话问的可就逾越了,左善眉目肃然,但见乐安面带焦急,双手交叠,一副非常想知道的样子,左善惊讶地道:“安小公公,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这话如果被别人听了去,龙颜震怒的话,你的小命会不保的。”
“左将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被别人听到的,你告诉我,好不好?”乐安当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她要确定一下,这命令是皇上下的吗,他真的是想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吗?
“皇上宅心仁厚,对周朝皇族一脉怀有慈悲之心,只是流放漳州,并没有要他们性命。”左善说的话正是卫君庭收服周朝各方势力时对周朝一脉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因此他现在说给乐安听,也不算妄议朝政。
也就是说皇上并没有这个意思,是那个将军自作主张?乐安若有所思,左善推测他可能是之前周朝的宫廷里的太监,伺候过不知道哪个皇子,所以才对这事这么上心,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改朝换代了,是大荣朝的天下。
出于对乐安这么念主的欣赏,他劝了乐安一句,乐安还正愁找不到理由,一听他给自己安了这么个人设,简直就像打盹有人递枕头,连连应了,说自己不会再这么冒失。
左善见他听进去了,便离开出宫了,乐安突然想到刚刚皇帝说什么左文公的事,本着想多了解一些朝廷上的事,她颠颠地拿了好茶叶去找高伟去了。
第31章布菜
左氏一族是扎根在太洹城的大家族,左善的祖父左文公曾当过两朝太傅,帝师的身份使他格外受到敬重,左家的门生众多,朝中不少官员均与左家沾亲带故。难得的左文公一心为国,周朝最后一任皇帝荒淫无道,苛政骇人,他做了非常多的努力,最后一怒之下在朝堂之下洋洋洒洒痛陈了朝廷岌岌可危的现状,为了警醒皇帝,他一头撞到殿中龙柱上,鲜血直流。
然而皇帝除了受了一点惊吓之外,对他所说的内容完全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恼羞成怒,斥责他倚老卖老,对天子不敬,免了他的太傅职位不说,还削了他的爵位,当场让人把躺在地上的他拉了出去。
朝堂上跪了一半的人为左文公求情,都被皇帝斥责发落了,天子盛怒,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为了避免事态严重,他代左文公领了罚,更使了眼色让其他人不要求情。
左文公回到家里,躺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结果听到他的忠言直谏换来的是这种结果,登时吐出一口老血,病情加重,缠绵病榻两个月才好。但是从那时起,精气神就不如以往了,左家也因为皇帝发作而不复之前的盛况,门庭冷落,左家的人很多都被停了职。左文公教育族中之人韬光养晦,但内心里对皇上特别失望,自那之后果然不问政事,每日只待在府中,写诗作画,偶尔出去会一会老友。
直到周朝与大荣朝的战事愈演愈烈,而皇帝却依然耽于声色,他人不在朝堂,心却仍然放不下百姓民生,拼着老脸想再去进谏,然而他连皇宫的门都进不了了。原来皇帝下了命令,不让左文公再踏进皇城半步,以免他再次躺尸,污了皇帝的眼。
而他满腹忠言写就的奏折,被皇帝扔到了角落——那里厚厚一摞全部都是啰里啰嗦心烦的劝谏,让他不胜其烦。
左等右等,看不到皇帝有所行动,反而听说皇帝召了烨城里最有名的几个歌姬入宫,夜夜笙歌,宫廷内丝竹声声不断,左文公失望透顶,据说那日借酒消愁,大喊“天要亡我周朝也”,被有心人听到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还没来得及发怒,大荣朝就打进来了,左文公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