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体面一些的,就不赔笑道谢了,只是随手往案上丢下一枚五铢钱,然后自有那伙计点头哈腰小心伺候,千恩万谢豪客的赏赐。
一个五铢钱对普通赤贫百姓可不是小钱,本地的女人在去年刚开的织锦工坊里织一个时辰才赚一个钱工钱呢。当服务员给人泡个茶灌个水才多少工夫?这么点活就能得一个钱,点头哈腰这点脸又算得什么。所以肯给泡茶赏钱的客人,十个里也未必有一个。
很快轮到了刘顿,刘顿清了清嗓子,也问店家买热水买茶。
“柴筹呢?”店家也没抬头看人,本能地先要竹筹。
“什么柴筹?”刘顿也不想多解释,既然没有,就排出几个五铢钱。
听到铜钱响,没精打采的店家这才抬头,打量了两秒,收下钱:“外乡人?那就是两锅热水一个钱,没自带茶叶的话,一合碎茶也一个钱。泡澡也一个钱,如果要等头汤,那就两个钱。”
(注:“合”是计量单位,十合一升,十升一斗。也就是百分之一汉斗。)
刘顿数了些钱,问:“没有酒菜卖么?这水也贵了些吧,泡澡倒是便宜,头汤是什么?”
店家把钱扫进柜里,让伙计上了热水和茶叶,陪着笑说:“酒倒是有,给客官先温上吧,菜只有熟凉菜:兔肉、腊鸡、咸齑、腌萝卜,咱这是茶楼澡堂,没厨子。”
刘顿让每样菜装了几盘,给了钱,然后才继续跟店家攀谈。
店家做了笔大生意,话匣子就愈发开了,继续解释其他:“那竹筹叫柴筹,是诸葛郡丞想出来的,让本村本镇百姓都缴纳柴火,先算好自家煮一锅热水要多少柴,只要交三分之一的柴,就能在茶楼用到同样多的热水。
要泡澡的还能多交一点,但是要算好日子,三日一汤,每月烧十次,要入伙的镇民每月发两根筹,可以洗两次,日子都是分配好的。如果要临时换日子,就跟邻舍换筹。至于刚才说的头汤——咱这儿是一个大石池,能有十数人一起泡,还能分批加热水,第一批来的水最干净,得加钱。”
刘顿不由好奇:“只交三分之一的柴火,就能有热水用,为何如此低廉?百姓泡澡,为何还要分好日子呢?”
店家骄傲地卖弄:“所以说你们外乡的客商,不如咱郫县人识数吧,你想,寻常人家自己烧水,生火熄火,多少柴火都是白白浪费的,哪有生一炉火连着大锅烧俭省。
沐浴就更是如此了,一个人泡,没有三五锅热水根本泡不得。人多挤一个池子里轮流泡,摊下来用不了多少,要是嫌脏可以不入伙。给百姓分配好日子,也是免得有些日子烧多了没人用,柴火浪费。
诸葛郡丞说了,这叫‘计划统筹’,是惠民利民的善政。民不多劳而享用足,才刚实行了一两个月,大伙儿都觉得便利,咱也稍微有点赚,原本闲着也是闲着。
尤其此法去年腊月初才始经营。正好是寒冬时节,乡民苦于寒冷,若是没有这茶楼,人人早晚都是冰水洗漱,要不就不洗漱了。现在倒好,不少乡民一早进镇子歇脚,在这儿洗漱了再找些活干,便是妇人也多有日日进镇的。反正交了柴火不用白不用,不用多亏呐。”
刘顿闻言颇为惊讶:“妇人也日日进镇?莫非正月里日日有赛社集市要赶不成?否则就为白用点热水走几里地也不值当吧?”
店主很是自豪地说:“咱镇上腊月时新开了一家织坊,听说就是诸葛郡丞的妹子开的,真是仁善啊,听说就是怕那些占小便宜的村妇白白进一趟镇子没事做。一个时辰一个五铢的工钱,招人织锦呢。
老朽这些日子也见了不少乡邻村妇,去年都是自己煮茧缫丝的,现在看了织坊收丝和丝坊收茧的差价,算了算还不如卖了茧去织坊做工呢。再有些本钱的人家,就想多种两倍的桑树,自己缫丝来不及就花钱请缫丝坊缫,再把丝拿回去自己织锦。”
刘顿听了,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毕竟他是乌桓人,数学肯定不行,所以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
而刘备几个戴着斗笠,在旁边喝着茶、酒,吃着冷兔、冷腊鸡腿,心中已然颇为澎湃感慨。
居然连郫县的百姓都会简单算账,知道时间花在做什么工上最划算,赚得最多。
养一倍的蚕、自己手工缫一倍的丝、织一倍的锦。还不如养三倍的蚕,花钱雇人缫丝,再买个织机织三倍的锦。
如今是寒冬,并非收丝季节,所以茶楼里也没有收茧的掮客和卖茧的蚕农,但茶楼门口依然挂着一块写着两个月前收茧和收丝价的木牌子,已经积了些灰尘。
刘备他们刚来的时候没有注意那块牌子,现在重新再看,却别有一番认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蚕茧、生丝和蜀锦的收购价,而且都是按照“一匹锦”的用量来算的,所以很直观就可以告诉每一个人,每个生产环节的附加值是多少。
每一天,每一个进茶楼的村民,都要被刷新强调一遍:缫丝的附加值已经降到历史最低了!分工外包吧!
“伯雅与子瑜真是经世济民之才,民力不增而财货倍增,奇才啊。若假以时日,给子瑜十年二十年锻炼,可为大司农。”刘备由衷地跟关羽如此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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