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况目光闪烁:“陛下,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有机会?”
“我不知道。”师锐眉头皱得很紧,此刻他内心充满了纠结与自责:“鹿族的纺织技术独步天下。在我之前,历代狮王不止一次发动了对鹿族的战争,也得到大批鹿族俘虏。我们有足够的织工,也有足够的土地用来种植棉花和麻。可问题是,布匹产量一直上不去……除了每年用粮食与鹿族交换,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巫况低声劝道:“这是很好的资源互补,他们需要粮食,我们需要布,也算是各取所需。”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师锐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老友国师:“在这场交易里,的确是我们占上风。我一直用各种方法打压布价,进而反过来抬高粮食价格。但这其中必须把握平衡,不能让鹿族人多赚,也不能让他们得到太少,否则会引起鹿族内部饥荒,到时候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我们与虎族之间只是表面联盟。我们需要马,他们需要粮食。虎耀先为人精明,他多次联合鹿族对我们施加压力,逼迫着我降低粮价。他虽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却多多少少支持我提出的货币制度,也愿意接受代币。”
“是我疏忽了……牛族攻下断角城的时候我就应该出兵,从獠牙城方向发起进攻,缓解鹿族人的战争压力。那时候我一直在考虑具体出兵规模,以及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獠牙城攻击磐石城很难。路远,而且难走,后勤压力很大,而且能打到什么程度也很难说。鹿族毕竟是大族,牛族也没有对他们全面宣战,只是区区一个雷牛部,无论怎么看都是以小博大。就算牛族人占领了断角城,也许只是失败的开始,接下来就要面对多达几十万鹿族大军的全面反击。”
巫况从脑海深处翻出一年多前的记忆,他神情凝重地说:“牛族人的速度非常快。这不是陛下你的错,我也没想到他们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攻下白鹿城,逼迫着走投无路的鹿王停战。现在想想,当时牛族……不,应该是雷角部,他们的战争潜力应该到了极限,必须暂时停顿下来消化已经取得的战果。”
师锐闷闷不乐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战争会那么快结束。鹿族人当时只剩下一座雄鹿城,再有就是南方边境上的要塞红月城。假如我们那时候能提前一个星期派兵攻打磐石城,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巫况看清了现实,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陛下,豕族和鹿族已经不在了,我们的粮食……以后卖给谁?”
师锐抬起头,在沉默中注视着他。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清楚。
没有买卖,就不会产生货币。
没有足够庞大的商业圈子,就无法产生足够的利润。
无论用脑袋换粮的豕族,还是用布料交易的鹿族,都是大宗粮食交易的重要客户。
可就是因为过于聪明,狮王没有重视牛族与豕族之间的战争,认为天浩并吞豕族的行为是自取灭亡。
如果只是这一步错了,后面改正也还来得及。偏偏狮王想要通过部族战争谋取更大的利益,因此对失去了断角城要塞的鹿族坐视不理,想要等到两族战争陷入胶着对峙的时候再出手。就像鹬蚌相争里那个直到最后才跳出来的渔翁,两边好处拿到手软。
如果将雷牛部看做是鹬,鹿族无疑就是那只可怜的蚌。偏偏这只蚌外壳不够坚硬,被凶猛的鹬一下子啄穿,等到旁边观望的渔翁傻乎乎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鹬已经吃光了所有蚌肉,从中吸取了充足营养,进化成一只更加凶猛强悍的食人鹰。
现在,狮族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原先的顾客少了很多,现在成规模的只剩下虎族和鹰族。当然,龙族与狮族之间仍然存在着商业行为,但就交易量而言,已经缩减到令人头疼的程度。
如今,族群内部又因为代币含银量不足,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混乱。
“还是先解决代币的问题吧!”师锐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地说:“稍后我会签署诏令,强调代币的合法性及价值。兑换金银也好,兑换粮食也罢,总之商人必须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做生意。”
巫况对此并不看好:“陛下,这实施起来很难。来自下面反对的声音太多了。”
“既然讲不通,就坚决镇压。”师锐显出强硬残酷的一面:“命令各地城卫军维持秩序,把所有参与暴乱的人抓起来,严格甄别。为首者格杀勿论,主要胁从者视情节轻重处于鞭刑、流放、抄家等惩罚。”
巫况脸上同时显出犹豫和惧色:“这样会不会太鲁莽了?我觉得还是先与那些商人谈谈,听听他们的意见。”
“谈?”师锐冷哼着摇摇头:“跟他们有什么好谈的?我很清楚他们的想法,不外乎是趁机兑换金银,进而得到市场掌控权和商品定价权。他们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很多平民是被他们撺掇着要求兑换。你得明白,平民对物质的要求不高,他们只关心手里的代币到底能不能用。至于黄金和银子……在他们眼里,跟代币没什么区别。”
巫况被说服了。
他微微点头:“好吧,就照你说的做。先试着看看效果。”
镇压是成本最低的维稳手段。
狮王看得很透彻。
当然,他还可以通过军队镇压的方式,从死亡者身上得到丰厚利益。
……
虎族领地北面,厉风城。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着巫林,在混乱的街上巡视。
虽然龙族与虎族签订了停战协议,虎王耀先也依照约定支付了足量金银作为战争赔款,但文本上注明的停战时间只有五年,而不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