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村是没有学堂的。
准确地说,不光是洛北村没有,纵观西北各地,可供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就读的学堂之数都是屈指可数。
谁都知道读书是平头百姓家的孩子扔下锄头的出路,可从启蒙至有了资格踏足科考场,期间耗费无数。
绝大多数人家挣扎在天时四季之下,一家老少的温饱尚且艰难,当活着已经成为急需解决的大难题时,煎熬在活命线上的人无暇他顾,就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也拿不出多的余力。
桑枝夏之前就了解过村学的体制,此之一道上,西北当地极其薄弱。
老爷子现在教书的村学是十里八乡的唯一一个,村学中所收取的束脩也很少,但就算如此,读不起书的人还是太多。
桑枝夏叹气道:“祖父前几日还说,学堂中的娃娃眼看着一日更比一日少,有些读得好好的,自身资质也不错,但念着念着家中总有这样那样的变故,微少的束脩成了拦路虎,回家后就不会再来了。”
不管是天资再好,或者是再努力的孩子,脚下无可走的正道,前路无引路的良师,来日的路都走不长。
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起什么用?
会掰着手指头算数作用也不大。
这些孩子在懵懂无知之时就被生计断送了可能的来日,余生苦短,后半辈子的日子也是一眼便可见到尽头。
老爷子心有不忍,桑枝夏听了也觉得心情复杂。
桑枝夏前世是个孤儿,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向前,期间得到的各种帮助良多。
若无许多好心人的帮助,她其实连进学校大门的资格都没有,也做不了后来的许多事儿。
老爷子感慨完了,桑枝夏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暗中盘算了一下开办一个村学的开支,觉得与其指望现有的能改变机制,不如自己出钱张罗一个。
反正也没多少钱,就算是旷日持久的开支,这点儿银子她又不是出不起。
桑枝夏财大气粗,徐璈听完若有所思:“你是想办个村学,把村里不曾入学的娃娃都搜罗进去读书?”
“不光是咱们村里的。”
桑枝夏随意提起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淡声说:“这几个娃娃都很聪明,可被家中各种繁杂的活计困住,摸到了学堂的门槛,脚下也迈不进去。”
“这样的还有很多,类似的都可以收。”
“可是枝枝,你想没想过这些娃娃的家人可能不愿意?”
哪怕桑枝夏决定把束脩要得很低很低,哪怕她做出了更多的让步,可根深蒂固的执念难改。
在求学和求生之间,更多的人会下意识地选择求生。
纵然是眼下的生计暂且无忧,但长期以来的困苦和饥饿圈住了人们的思想,往前迈出这一小步难度会比想象中更大。
桑枝夏苦笑道:“我当然知道。”
“不过咱们开办学堂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改善这个么?”
“读书的孩子不见得个个都能官爵加身,也不一定都是可造之材,可读书明理通慧,多读一本是多一本的好处。”
桑枝夏可以眼都不眨地把大把的银钱往外撒,也不是为求这些受实惠的孩子来日会有报答之意,她只是想为这个在危难之时,大度接纳他们的村民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
收入一百个孩子,只要其中能出一个成才的,那就不算辜负。
桑枝夏在徐璈思索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说:“我都想过了,村里的大人大部分都在咱家的农场干活儿,只要是他们家中的孩子,那就另罗列出的便利。”
“钩子放足了,不愁诱不动这些人的心。”
只是开办学堂一事桑枝夏自己一人出了银子还不能做数,必须跟村里能做主的人商量。
说话间到了村长家门口,桑枝夏难得俏皮地对着徐璈眨了眨眼:“一会儿你记得帮我敲边鼓,咱们今日争取把这事儿定下来。”
徐璈含笑点头:“荣幸之至。”
村长一家本来就稀罕桑枝夏和徐璈,许久不见老头儿时不时还总在嘴上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