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的情形实在复杂,再加上身份特殊的缘故,桑枝夏尽管帮不上忙,但暂时也不能离开王府。
文大人想到齐老先前看自己的一眼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苦笑道:“桑东家,今日实在特殊,您纵是离了暗室,暂时也还离不得王府。”
“在王爷的情况稳定醒来之前,您就先在王府的客院住下行吗?”
实际上,若按文大人一切行事必须谨慎保密的作风,在老王爷醒来之前,桑枝夏作为无关的知情人,连暗室都不能离开。
但奈何齐老发话了:“这么大一张寒玉床摆着,这里寒气潮湿重,你身子骨弱受不得寒,出去找个地方歇着。”
桑枝夏想说自己其实无碍。
但文大人他们此时有求于齐老,不敢有半点怠慢,连忙把老王爷交给了大巫师看着,自己亲自领了桑枝夏出来。
毕竟齐老是出了名的古怪,若非是桑枝夏在,那休说是个文大人,就是岭南王亲至了,只怕也请不动这一位。
现在老王爷的情形实在不好,只要齐老愿意配合出手救人,自然是齐老说什么算什么。
桑枝夏对此并无异议,只是顿了顿说:“我出门时仓促,见我久久不归,家里人恐是会担心。”
“有劳大人帮个派个人回家送个信,也好让家里人安心。”
文大人面露迟疑。
桑枝夏无奈道:“信封不滴蜡,内容大人只管查验过了没问题再往外送。”
她理解文大人此时风声鹤唳的紧张,所以在一开始就没说派自己的人去送信。
可就这么出了门就不回去,家里的人今晚只怕都睡不好。
文大人闻声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桑东家理解我等的难处。”
“今日是我多有冒犯,还望桑东家见谅。”
“东家放心,您说的信一定会尽快送到您说的人手中,保准不会出半点差错。”
桑枝夏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却不曾想自己在岭南王府一住就是整整三日。
三日里,桑枝夏在客院中一步不出,也一句不问自己不该问的。
从表面上看,王府内外一切如常,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道,看不见的风潮下掀起的是怎样可怕惊心的浪涌。
等桑枝夏再见到齐老的时候,已经是她进岭南王府的第四日了。
齐老面上带着抹不开的憔悴,看到被文大人带进来的桑枝夏,皱眉道:“都说了这里寒气重,你来做什么?”
桑枝夏无奈道:“我……”
“是我叫她来的。”
老王爷从昏迷中醒来,面色看起来已经比几日前见到时好了许多,坐在冒着丝丝凉气的寒玉床上,看着满脸为难的桑枝夏低声而笑。
“我听大巫师说起过您年轻时的事儿,却不成想这丫头成了您心头的例外。”
这的确是让人很意想不到的转折。
昔日恶名在外心狠手辣的反贼头子,堂堂潜渊山庄的庄主,如今却散了当年的煞气凛然,一身简单的布衣站在了桑枝夏的身后。
桑枝夏不曾开口叫过齐老一声爹,但糯糯和元宝唤齐老都是叫的爷爷,齐老在徐家晚辈面前的礼遇也一如徐家的老爷子一般,跟徐家亲如一家。
而这一切惊人的转变,都源自于桑枝夏。
老王爷眼毒,一眼就看得出齐老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齐老眸色稍黯,掸了掸手中针尖泛黑的银针,不紧不慢地说:“岭南王。”
“我这把老骨头的确是不中用了,也比不得如今占了半壁江山的岭南王威风。”
“但我也不怕斗胆提醒岭南王一句,这丫头不是你能动心思的人。”
他今日能把老王爷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改日就可以亲手把他送回去。
对昔日的臭名昭著的老毒物而言,杀个人而已,很轻而易举。
老王爷面对齐老明摆着的冒犯和恶意,却只是低着头笑:“这可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不用谁人提醒。”
老王爷醒来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他从大巫师和文大人的口中了解到是什么情况。
文大人或许不清楚,但岭南王身为皇族血脉,比谁都清楚当年的潜渊山庄到底是皇族江山怎样的心腹大患。
齐老该是对皇族之人恨之入骨的。
别说是出手相救,就是痛下杀手那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但就因为桑枝夏的一句话,齐老救了他。
齐老是他的救命恩人。
桑枝夏也是。
老王爷百感交集地闭上了眼,哑声说:“国仇家恨,血海深仇,您现在是放下了?”
齐老神色淡漠也不接话。
老王爷挑眉看了一眼,不由得轻笑出声:“放下了好啊。”
“放下了,执念散了,活着的日子也就能见着光了。”
往后余生,有桑枝夏和徐璈为齐老养老送终,这见不得光的一辈子好像也就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