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歆德帝并没有住寝宫,而是住在西苑。
西苑有山有水,占地极广,歆德帝在其中修道台,筑丹炉,将整个西苑改造得如同深山道观一般,不仅环境极其的清幽雅致,而且十分的超脱,平常这里便是歆德帝修炼的所在,文武百官没有得到宣召,不允许前来觐见。
古往今来,痴迷修道的皇帝不少,陆铮前世读过历史,对这一类皇帝的心态很有领会。
痴迷修道并不是消极遁世,恰恰相反,这一类皇帝他们往往权欲极重,他们修道是为了长生,是为了永远掌握权力,这一类帝王往往喜怒无常,心机深沉,是很难对付的存在。
所以,陆铮一路到西苑来,心情很复杂,处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很清楚,自己要见的人乃大康朝绝对的主宰。
陆铮得罪了戴皋,虽然凶险,但是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如果歆德帝不喜陆铮,陆铮这辈子便无论如何没有翻身之地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大康朝儒家的规典,陆铮不清楚为什么歆德帝会知道他这么一个小书生,但是童子说过,阎老在京城的根基极深,各种隐藏的关系盘根错节,就连他也搞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陆铮虽然惊讶于这一次面圣的机会,但是心中也隐隐有些思忖,大抵能够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暗中阎老在京城埋下的隐秘根基在发挥作用。
陈彪这一路上对陆铮极其的和蔼,他眯着一双眼睛,老是往陆铮身上逡巡,看得陆铮有些不自在。
作为秉笔太监,陈彪手上的权柄不小,可是,戴皋不喜欢他,让他很难将自己的权柄发挥出来。
在司礼监,陈彪一向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就算受再多的委屈,他也只有忍耐,从来不生二心,因而掌印太监冯仁对他比较信任。
如果有戴皋的支持,也许冯仁老了之后,陈彪能够更进一步,成为司礼监的掌印。然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陈彪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是渺茫。
所以,内心深处他对戴皋很怨恨,尽管这样的怨恨他藏得很深,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但是这种情绪的的确确的存在呢!
满朝上下,戴皋唯我独尊,大康除了皇上之外,戴皋谁都不怕,谁都不敢得罪他。然而,就是拥有这等权势的戴皋,偏偏在陆铮面前没讨到便宜。
陆铮大闹相府,和戴皋数次交手,表现得极其犀利。戴皋对陆铮恨之入骨,欲要将他贬斥,却没料到招致皇上的不满。
皇上今日不仅给陆铮的伯父陆伦升了官,而且还破例亲自要见陆铮,很显然,这是对戴皋无声的警告。
如果戴皋还不收敛,欲要再对陆铮不利,嘿嘿,陈彪可了解皇上的脾性呢!想要人灭亡,先要让人疯狂,眼下就不知道戴皋是不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喽!
陈彪眼下的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宫外下轿之后,往西苑这一路走过来有好几条路。
陈彪选择的是最热闹的这条路,从这条路走,要路过六部衙门,要路过翰林院,最后还要路过内阁,然后才能到西苑。
他陈彪的身份在那里,谁不认识他?
而当人们看到他和一名年轻官员在一起,两人谈笑风生,直奔西苑而去,谁能不好奇这件事?
这一路上碰到的官员大家看到这一幕,无不指指点点,然后窃窃私语,接着便是议论纷纷。
有人认出了陆铮,不由得暗暗咋舌的道:“我的天,那少年可就是陆铮呢,据说年龄还不到十八岁,这一次吏部让他去陇右补缺,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皇上都知道了,这是要去西苑觐见呢!”
去西苑见皇上,可是文武百官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自从歆德帝修道之后,便不理朝政,除了内阁的几位大臣之外,其余的臣子根本没有机会见皇上,现在陆铮穿着小小的七品官的官服,竟然去西苑面圣,别说是普通五六品了,就算是二品的尚书,三品的侍郎,他们也羡慕得紧呢!
吏部侍郎陈至谦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脸色古怪得很,把陆铮补缺到陇右可是他干的呢!他的本意是拍戴皋的马屁,没想到这件事眼下竟然成了这个结果,现在怎么办?相爷会怎么看这件事呢?
陈至谦心中忐忑得很,却又无可奈何,这个时候他能去找戴皋么?周围的同僚看他的眼神明显和以前不同了呢!
陆铮并不知道陈彪心中有这些弯弯绕,他只是觉得见一次皇上路途实在是遥远,精神紧张的状态下走了这么长的路,心情反而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