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航平低下头,没有看太一,也没有解释,只有紧咬的后槽牙暴露了他的慌乱。
这样面对面撞见太一是航平最不想发生的事,但他其实也很清楚,以太一的性格,自己根本瞒不了多久。
只有在面对太一的事时,航平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怯懦,为了维持一个名义上“朋友”的身份,连靠近太一都不敢,只能一拖再拖,到如今的死局。
“喂……”太一见航平久不说话,又怏怏地缓和了语调,“你说话啊……”
“……我……”航平终于开口了,声音都有些哑了,“我还有课,之后再跟你解释,可以吗?”
“唔……”虽然太一很想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但看航平脸色发白,很是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以后可不能再避着我了,知道吗?”
“嗯。”航平这才缓缓抬眼看向太一,沉静如水的眼底忽然冒出了好多情绪,复杂得太一都看不懂。
“对不起,之前一直躲着你,但我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奇怪,为什么明明是约定再见的话,听着却像诀别呢?
虽然做出了保证,但航平依然迟迟没有消息,就在太一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才终于又收到了航平的信息。
“老板,我今天可以提前下班吗?”太一抓着手机,着急忙慌地跑到老板面前。
“可以啊,反正今天也没客人,可是下这么大雨你回家也不安全啊。”
“没关系,我朋友在等我呢!”一得到准许太一就利落地脱了身上的围裙,拿起自己的背包和伞,往店外冲去。
航平约的地方是太一打工的店附近的一个庙会,本来太一以为航平会在庙里面等他,结果赶到时却见航平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雨幕中,连伞都没打。
“航平!”太一连忙加快脚步跑到航平身边给他挡雨,“你干嘛站在这里发愣啊?”
航平呆呆地看向太一,“太一……”
“你可真行,都湿透了啊。”太一想用手擦掉航平身上的雨水,可这完全是无用功,他只能把人拉到旁边的桥底下暂时避雨。
看这天色,雨应该还要下好久,想回家都回不了。
虽然最近转夏天气变热了,但太一心里还是有些着急,他转头问航平,“你冷不冷啊?”
“我没事……”航平只是傻傻地看着太一。
“没事什么啊没事,”太一看航平浑身湿透一脸狼狈的样子就忍不住有些生气,他明明冷得声音都有些抖了,“会感冒的啊笨蛋!”
“……”明明被太一教训了,但航平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太一,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太一眼睛一瞪,愤愤地说:“很久了!”
真是的,这都怪谁?太一不爽地别过头去,明明以前形影不离的,现在却莫名其妙被冷落了这么久。
哼,这次他可不会那么好哄了!
“很久了……”航平的声音很轻,轻得太一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听,“我喜欢你,很久了。”
“……”太一愣了愣,猛地转身看向航平。
什么意思?这是在表白吗?这么突然的吗?
太一瞪大了双眼,心跳快得他手脚僵硬,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航平脸上却没有表白该有的羞涩欢喜,看着反而更像难过。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准备练习了许久的话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不要……
航平已经很久没有离太一这么近了,太一的眼睛,太一的嘴唇,太一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来之前他明明一直告诫自己,只要能远远地看见太一他就能满足了,可当他现在从太一圆亮的眼睛了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且只有自己的倒影时,他才知道那些自欺欺人的话有多可笑。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他!
这个念头就像一把斧头,狠狠砸开了航平脑内的锁,与被压抑许久,汹涌彭拜的感情一起爆发出来的还有钻入脑内的耳鸣声。
“啊!”只见航平突然抱住头,眉毛皱成一团,表情痛苦得精致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航平……航平!”太一连忙上前握住航平的手,无措又焦急地问道,“航平你怎么了?!”
太一的手是如此温暖,他的温度从航平的指尖流进了心脏,温柔地,扯断了航平本就脆弱不堪的理智。
“我知道你讨厌alpha,”理智崩盘时,航平听到自己用颤抖到破碎的声音问太一,“但如果是我也不行吗?”
“……诶?”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如果是我也不行吗”?
太一慢慢松开覆在航平手上的手,怔怔地看着他,脑袋已经被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搅成了浆糊。
航平,是alpha吗?不可能啊,航平怎么可能是alpha呢?他父母都是beta啊……
“啊!”航平突然闷哼一声,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脑袋,额间的汗混着雨水划到脸颊,明显又痛苦了几分。
太一又下意识想去扶航平,却忽然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春雨的潮湿,草木的清苦,还有,隐隐约约,玫瑰的花香……
这怎么会有玫瑰花香呢……等等,这是,信息素的味道吗?
太一虽然是个beta,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其他家人都是alpha或oga的原因,他偶尔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也只有在信息素非常非常浓郁的时候。
也就是,易感期的时候……
想通这一点的太一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航平,明明是认识了三年的亲密好友,为什么此刻,变得那么陌生了呢?
太一的眼神狠狠刺痛了航平。
他一直辛苦隐瞒的秘密因为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成了一块巨石,把他从高台狠狠拖至谷底,覆水难收。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航平的脑子里此时如有烈火在烧,心越是绝望,火越是烧得热烈,甚至已经往身体四处蔓延开,让他原本淋了雨冰冷的四肢又重新有了力气。
没等太一把这混乱的一切想明白,他的手腕被航平猛地抓住向自己扯去,他没有防备,整个人往航平倒,而航平也低下了头。
当航平的唇覆在太一唇上时,他的鼻间一瞬间被浓烈花香充斥;当航平的舌长驱直入纠缠住他的时,他的呼吸全被强硬地夺走。
“唔……唔!”
航平一手按住太一乱动的头,一手抱住太一的腰,继续加深着这个吻。
太一的唇舌与他梦想中的一般无二,那么柔软,那么甜蜜,那么让人疯狂,那么让人想要完完全全据为己有。
太一因为脑子缺氧,头晕目眩的,只能在航平偶尔转换方向时努力汲取氧气。
虽然航平平时看着瘦瘦高高远没有太一看着健硕,但此刻太一地结婚了。按理说他们的孩子该是个优质alpha,却不知为何,太一在十三岁那年分化成了beta,而他原本外表光鲜的家庭也因此快速分崩离析。
起初太一的爸爸认为太一的妈妈是出轨了,才会生出一个beta,可dna检测证实太一确实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也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beta。
太一的妈妈遭到丈夫的无故指责气愤不已,两个人本来性格就不合,如今更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根本无法和睦相处。
吵了整整两年后两人离婚了,可没人愿意带着太一一起生活。太一不仅是个普通的beta,是个没用的拖油瓶,还是他们争吵的导火索,看着太一,他们就会想起自己因为信息素勉强在一起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十几年。
所以太一只能跟着他已经退休的爷爷生活。
刚开始太一的父母还是给赡养费的,可后来他们各自再婚生了孩子,赡养费就以各种理由减少拖欠,直到现在干脆完全不给了。而太一的爷爷的退休金只够付他的大学学费,日常的吃穿用度什么的都需要太一去打工赚钱。
本来店长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他只以为太一是个单纯快乐的小屁孩,直到有一天太一的爸爸佐川来店里找太一。
起初太一很惊喜,自从他分化后,父母就开始分居,见面了也只顾着吵架,根本没人理太一,太一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激化矛盾,后来两人离婚了他们三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太一连“爸爸”、“妈妈”怎么叫都快忘记了。
店长看太一这么高兴,眼睛都比平时亮几分,便体贴地让他提前下班,和佐川坐在店里聊天。
一开始还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佐川给了太一一笔钱,嘘寒问暖了几句,这久违的父爱让太一红了眼圈,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可很快佐川就转移了话题,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他最近在投资一个项目,已经把能投的钱都投了,但房产和大额存款什么的被他的新老婆管着动不了,便想用太一爷爷的房子贷款。佐川说会给爷爷分红,但太一爷爷怎么都不肯同意,甚至说自己会把房子过户给太一,让佐川不要想了,于是佐川又跑来劝太一。
佐川把他投资的项目前景说得天花乱坠,幻想着一夜暴富再晋升一个阶层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太一的脸色越来越僵,眼神越来越冷,手指在桌下慢慢攥成了拳。
“你就在这签个字,剩下的我去办就行。”佐川乐呵呵地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向太一。
太一看着文件上的字,咬紧后槽牙挤出一句,“不要。”
“诶,什么?”
“我不会签的。”太一冷静地说,“如果你投资失败了,我和爷爷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会投资失败!你个beta初中生懂什么?!”佐川立刻皱起了眉,“听话!爸爸这也是为了你好,爸爸赚了钱将来不也是要留给你的吗?你只是个beta,一辈子也就只能当服务员了,不像你爸我是alpha,那么聪明可以考名校进大公司……”
佐川听不出自己的话有多讽刺,听不出他一口一个“beta”“alpha”有多扎太一的心。
“不是alpha又怎么样?!”太一“嘭”的一声猛拍桌子站起来,把店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佐川也怒了,当即站起身甩了太一一巴掌,“beta就是beta,没用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太一感受着侧脸传来的刺痛,这几年一直忍耐的委屈、难过、期待、失落,混合着刚刚反驳时害怕被讨厌的恐惧,终于转换成了自暴自弃的怒火。
他慢慢把头转向佐川,直视着他,当“父亲”的滤镜光环消失后,太一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alpha!”
随着话音落下,太一一拳砸向了佐川的脸。
谁都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打了起来。虽然有性别上的优势,但佐川这些年疏于锻炼,而太一是个正值壮年,又经常运动的年轻人,发起狠来佐川即使是个alpha也渐渐落于下风。
“太一住手!”还是店长在一旁不顾危险地用力从背后钳住太一肩膀,“他好歹是你爸爸!”
佐川见太一被困住,连忙爬起身跑了,太一却依然愤恨不已,挣扎着朝他背影大骂:“alpha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我跟你不一样!”
现在回想起当年那件事,店长还是心有余悸,还好当时航平来接太一下班,及时拦住了太一,不然靠他一个人可收不了场。
“所以,你并不是讨厌航平分化成了alpha,”店长找到了重点,“而是讨厌他不理你?”
“……”太一垮着脸叹气,“他明明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明明,说过‘喜欢’我的啊……”
太一越说越没有自信,其实也不奇怪吧,宠爱了十三年的儿子也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更何况只是三年的同学友情呢……明明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为什么自己还会这么笃定航平不一样呢……
“但也许,他只是怕你讨厌他,所以不敢联系你呢?”
店长的话让太一沉思了一会儿,奇怪地问道:“可是,我根本没有理由讨厌他啊。”
“噗,这句话,你该对他说。”店长看着迟钝的太一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去找他吧,不管结局是什么,总还是要当面说清楚,以后才不会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