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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湖妖潭(上):他为什么在你的窗户上放石头?(1 / 1)

十二年前发生的悲剧,彻底剥夺了阿什顿说话的能力。父亲曾经试图将他交托给专业机构——疗养院或特殊教育学院看管,但阿洛斯不愿意将弟弟当作一个病人,在年龄足够被称为少女后,她便接过了照顾阿什顿的责任。

父亲对她一如既往地放任,也可以说是漠视。他只是对着儿女摇头:“这怎么可行呢?阿洛斯,你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然而阿洛斯做到了。甚至在外出求学的阶段,她也将弟弟带在身边。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丰功伟绩。除了因事故导致的缄默,阿什顿并不缺乏智慧和自理能力,他只是无法表达情感和情绪,只能用那双悲伤的、孤独的蓝眼睛看向外界。人们怎么能忍心伤害这个孩子呢?

“普雷斯科特小姐,这是湖边小居的钥匙。备用钥匙也在这里,你可以把它带走,也可以留在这里,交由我们保管。”

负责人的态度很热情也很友善,但目光中还是难掩好奇,“像你这样的年轻小姐,为什么要在这种偏远地区居住呢?”

年轻的普雷斯科特小姐端庄秀丽,气质远比同龄人沉静。

她朝负责人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完成课题。而且我并不是单独居住——那是我的弟弟。”

负责人惊讶地看向木纹条椅上的年轻人,像是刚刚察觉到他的存在。

男孩穿着牛仔裤和藏青色带帽卫衣,兜帽拉得很低,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但兜帽下露出几丝金发,的确与普雷斯科特小姐的发色相近。

“他的名字是阿什顿。”

无需额外说明,负责人同情的眼神表示他已经能够理解。

午夜两点,阿洛斯·普雷斯科特合上书本,屈指用关节揉按太阳穴。她刚刚从药学院毕业,并不着急在诊所或医院取得一份工作,更倾向于加入研究所,所以需要更多的学习,更出色的成绩。

可能还需要一位更具声望的老师,听说阿尔曼教授去年搬到了赫若伍德,如果能拜访一二就好了。

另一个搬到黑水湖的原因是阿什顿。

前段时间,父亲再次提议将沉默的儿子送进绿岸病院,而且这次他找到了新的说辞。

“阿洛斯,你是个前程似锦的年轻姑娘,不应该把人生和阿什顿绑定在一起。想想看,有几个优秀的丈夫能够容忍你身边总跟从着一个弟弟——况且不是普通的弟弟,而是……阿什顿那样的。”

阿洛斯表情平静:“如果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看待阿什顿,他对我来说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丈夫。”

普雷斯科特先生恼怒地吸着雪茄:“任何丈夫都不会接受这个的,阿洛斯,你总归需要步入婚姻。”

就像你和妈妈那样的婚姻吗?

当着父亲新婚妻子的面,阿洛斯没有质问出口。她没有必要刺伤那个无辜的女人,她可能有点傻,对父亲也过于崇拜,但对待阿什顿向来很和气。

关掉台灯后,阿洛斯听见了轻微的木板吱吱声,她没有在意,可能是这栋木质结构的房子在适应早晚温差。但当她走上楼梯,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声音从阿什顿的卧房传出,那孩子为何深夜仍在辗转?

担忧着弟弟的睡眠问题,阿洛斯快步走到那间卧房门口,轻轻推开门。她和弟弟的年龄只相差五岁,却承担了大半母亲的责任,当然有权利在夜晚检查男孩的房间。

而且,在更早的一些年份里,阿什顿确实常常被噩梦困扰,从无声的尖叫中惊醒后,唯有睁大眼睛等待天亮,或等待姐姐发现他的情况。

阿洛斯用提灯的光芒照亮房间,却发现阿什顿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平整的薄被之下,是他笔直、端正的睡姿。

或许是她听错了,也可能是想多了。当姐姐的用手盖住灯光,微笑着带上房门,沿着走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咔哒

阿洛斯警惕地回头,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是窗叶合上的声音。

她毫不犹豫地冲进阿什顿的房间,没有理会那个明显是匆忙回到床上的身影,径直走向窗边,提灯被举起的时候,玻璃窗上的指纹几乎清晰可见。

窗外是凌晨两点的黑暗。但是等一下——那个黑影是谁?阿洛斯想起他们是居住在僻静的乡间,这镇上似乎有一些关于乡巴佬杀人犯的传言,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花园里的人形相当高大,即便是在些微有些驼背的情况下,依然比阿洛斯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高,仅仅是隔着距离对望,就给女学生造成巨大的压力。他想对阿什顿做什么?

阿洛斯终于发现了,匆匆合上的窗页外,摆放着几颗石子。

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而是彩色的,光滑的,显然经过人工打磨的石子。女孩震惊地回头,看见床上的人依然闭着眼,但薄被下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似乎很想得到这份礼物。

阿洛斯愤怒了。她用力抬起窗户,将提灯举到外面,朝闯入者大喊:“嘿,滚出去,你这个变态!谁给你的胆子骚扰我弟弟?滚!滚出去,在我报警之前!”

然后她抓起那些破石头,朝窗外扔掷。

花园里的黑影当然没有被击中,但也没有执意停留,他静静地看了那个窗口一会儿,就退到了更深的夜色里。

阿洛斯气冲冲地看着那略带驼背的身影朝黑水湖的方向离去,他的穿着似乎相当破旧,难不成是流窜在湖区附近的流浪汉?

“神经病。”

女孩关上窗户,从内部上锁,并决定明天就去联系负责人,让他帮忙雇工,在花园外加上带刺的围栏。

走到床边抓起那条被拉到下巴位置的薄被,阿洛斯对上一双清醒且受惊的蓝眼睛。阿什顿果然没有睡着,甚至懒得装睡,这让姐姐非常担忧他究竟和花园里的怪人有过怎样的互动。

“那个疯子是谁?他为什么在你的窗户上放石头?”

缄默的男孩没有言语可以作为回应,但他的目光中有一份好奇,让阿洛斯稍感放心,弟弟应该并不认识那个男人。

至于阿什顿被人骚扰搭讪的事实,并没有让她感到惊讶。阿洛斯的弟弟向来是一个过分俊美的孩子——柔软,修长,浓密的浅金色卷发,纯度惊人的蓝眼睛,以及时常让阿洛斯为之揪心的,那种一派天真迷茫的神情。

当阿洛斯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女中学生时,有时会把弟弟带进校园,让他在操场或图书馆消磨时间,没有几次,她就抓到学校花匠把手伸进阿什顿的裤子里。

之后阿洛斯用尽能量,使那个恋童癖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最后还是抱着弟弟大哭了一场。阿什顿缺乏交流能力,若非阿洛斯恰好目击到,他有可能遭受更大的创伤,却无法向任何人求助。

“听着,阿什顿,那个男人很可能是个坏人。”

阿洛斯用上了最严厉的语气,涉及保护弟弟,她从不认为有反应过度这一说法。

“三更半夜在别人院里鬼鬼祟祟,这不可能是个正经人。即便他表现得很友善,很亲切,也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

阿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姐姐,又朝窗户方向望了一眼。

“不准再为他开窗。”

阿洛斯给出命令,然后为弟弟盖好被子,“如果再被我抓到,无论是他还是你,都将付出代价。”

阿什顿安稳地躺在被子里,对来自姐姐的威胁不以为意,她如此爱他以至于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至于那个怪人……他还会来吗?

一个月前,阿什顿跟随姐姐搬入湖区。这里距离他长大的城市已经很远了,邻居很少,树木很多,常常一整天都听不见

这对金发姐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湖边小居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它太陈旧,离黑水湖太近。姐弟两个都很年轻,那个姐姐看起来已经成年了,但没有工作,他们哪来的收入支付房租和水电费?

狄皮斯对湖区外的世界缺乏想象力。他没有想到普雷斯科特姐弟的父母,在他看来,如果他们的确存在,应该和孩子们住在一起,就像湖区里其它的家庭。那个孩子需要更用心的照顾。

因普雷斯科特小姐出了大价钱,负责人将湖边小居整修得很好,配备上齐全的现代设备,并打理了前院的花园,重新铺设过鹅卵石路径两侧排列着修剪过的花木。

门廊下有一套白色的桌椅,狄皮斯有时候看到金发女人会坐在桌边看书,年轻的男孩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木秋千发呆,偶尔回头看一眼姐姐,直到她合上书本,招呼男孩回屋。

狄皮斯听见金发女人喊她的弟弟名字,是阿什顿,姐姐的名字还不知道,因为阿什顿太过内向沉默——这并不影响他对男孩的喜爱。

他谨慎地观察着湖边小居和其中的居民,避开姐姐,但给弟弟留下线索,这游戏颇有趣味,直到他看到树林里的女孩亲吻阿什顿,终于忍不住现身。

阿什顿跑开了,并非因为害怕,而是等狄皮斯追上去,真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狄皮斯给了金发男孩一个标记,即便后者尚不了解其中的决心和意义。

稳准狠地刺起一条长约尺许的湖鱼,狄皮斯把它从树枝上摘下,用利齿咬住,眼睛依然望向湖区方向。

康纳利家的烧烤宴会在屋后的一片空地上,周边的树上都挂上了彩灯,和烧烤架下的明火,烘托得气氛十足。

阿洛斯带来了苹果酒。虽然还有些拘谨,但有塞缪尔的插科打诨帮助,她很快得到了邻居们——尤其是年轻人们的认可。

大概是某人提前给过暗示或明示,阿洛斯看到好几个人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音乐响起时,大家都结伴去了彩灯围绕而成的舞池,塞缪尔也站起来,很有风度地朝阿洛斯伸手:“有这个荣幸吗?”

阿洛斯对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些好感,因此犹豫了一下,才带着歉意拒绝:“我不会跳舞,和阿什顿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从宴会开始,阿什顿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事实,同样,因为某人提前打过招呼,除了投来一些探究的目光外,没有人主动提起这件事。

“别这样!”塞缪尔委屈地蹲在阿洛斯面前,并隔着她朝阿什顿眨眼,“弟弟,能让我借走阿洛斯五分钟吗?就五分钟!”

阿什顿不理他,安静地剥一个橘子。

不等阿洛斯再次拒绝,另一个声音轻快地加入进来:“你们去跳舞吧,我可以陪阿什顿坐一会儿。”

阿洛斯看向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女孩,记得她好像是康纳利家的女儿。

“玛歌!”塞缪尔与她显然是熟稔的,“你的舞伴呢?是比尔还是泰德?”

玛歌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让那两个蠢货把手放在我腰上。”

又笑盈盈地一指金发少年,“还记得我上次说在树林里遇上了好心人吗?”

塞缪尔对她做了一个感谢的口型,再积极地看向阿洛斯:“我们不给青少年们留些自由空间吗?”

可是阿什顿并非寻常的青少年。阿洛斯并不信任少女的责任感,但眼见她已经主动坐在弟弟的身侧,阿什顿也并不抗拒,或许——他们能够好好相处?

忧心忡忡的姐姐被拉入舞池后,是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后回来的。

阿什顿将剥好的橘子一瓣接一瓣放进嘴里,略酸,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人太多太吵,彩灯太晃眼,即便坐在上风口,烤肉的烟熏味还是很重,他只想回去换衣服洗澡。

但是……男孩的视线投向人群中,那个塞缪尔的手已经放到了姐姐腰上,而姐姐正在笑着和他说话。

还可以忍受。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被忽视的玛歌终于主动找话:“我能吃一瓣你的橘子吗?”

阿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再看向摆满果盘的长桌,意思很明显。

“只是开个玩笑。”玛歌被他天真的疑惑逗乐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开口,“上次在树林里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吓到你的。还是说你只是太害羞了?阿什顿,你生我的气吗?”

缄默的少年将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口中,回忆了一下,当时他在想其它事情,并没有愤怒的感觉。

见阿什顿摇头,玛歌愈发确信,这孩子上次只是害羞。那么……

女孩被用力推开,甚至带翻椅子,引起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她红着脸立刻站起来,愤怒地看向依然稳稳安坐的阿什顿:“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阿什顿却没有看她。他现在有点生气,玛歌不应该碰他,不应该亲吻他。

玛歌瞪了他一会儿,扭身跑开,没多远就撞在了一个年轻男人身上:“哥哥!”

文森特·康纳利刚才也看见了妹妹被推倒的场景,只是不知就里,便抓住妹妹询问:“玛歌,那个新来的男孩是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

“哥哥——没有。”玛歌的脸因气恼而发红,情绪却渐渐冷静,“他没对我做什么。你别问了!”

见妹妹头也不回地跑进屋子里,文森特朝地上呸了一声,再看向角落里的金发少年时,就有些不善了。

与此同时,舞池里,阿洛斯和塞缪尔相处融洽。

“抱歉,我不擅长跳舞。”

第不知多少次踩在塞缪尔脚上后,阿洛斯两颊微红地道歉。

“没关系。”塞缪尔没有丝毫不悦,“你不需要总想着舞步,只要跟着旋律动起来就好了,哪怕只是两个人靠在一起晃悠身子,也是一种舞蹈。”

“听起来你很擅长这个。”

塞缪尔眨了眨眼睛:“我只是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乡下小子。你呢?”

阿洛斯轻笑:“大概是解剖和下毒。”

“哦。”塞缪尔的笑声更加爽朗明快,“我看你还很擅长带孩子。”

“你是说阿什顿?”阿洛斯微微皱眉,“他不一样……他是我弟弟。”

“我知道。我不是在说你很适合当贤妻良母。”塞缪尔带着她放慢了节奏,两人果然只是靠在一起晃悠,“你太漂亮了,不应该太早成为一个母亲。”

阿洛斯闻到年轻人身上的汗味,居然不觉得讨厌。

“奇怪,我还以为你是在追求我呢。”

“我当然是!”塞缪尔提高了声音,“不过……”

匆匆跑过来的玛歌打断了他们的私语:“塞缪尔,普雷斯科特小姐,阿什顿不见了!”

阿洛斯立即推开了塞缪尔,“阿什顿不见了?你应该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为什么他会不见了?”

玛歌原本焦急的神色在阿洛斯的质问中渐渐变成难堪。跟过来的文森特见妹妹的手腕被那个女人攥住,不悦地将它扯出来,挡在前面。

“什么叫玛歌应该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你弟弟多大年纪了?难不成他去上个厕所也要玛歌一直跟着?”

阿洛斯双手垂在身侧,指甲掐进掌心。她从浪漫气氛中恢复过来,又变成了普雷斯科特大小姐,冷静地目视康纳利兄妹。

“但现在他显然不是去上厕所了,不是吗?玛歌,你是什么时候和阿什顿分开的,当时他有表现出不对劲吗?”

玛歌拉了一把想要开口的哥哥,回答道:“十五分钟前。我当时想回屋上个厕所,阿什顿没什么不对劲……不过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会不会是觉得这里太吵,直接回家了?”

“如果只是回家,他会来找我的。”

阿洛斯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对这些人大吵大嚷,“有其他人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文森特摇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音乐和食物上。”又道,“你弟弟也不是小孩子,多半是像玛歌说的那样,只是回家了。”

“那我这就回家看看。”顿了一下,又道,“谢谢你们的款待了。”

“我也去!”玛歌立即道,却被文森特瞪了一眼,“你去什么去,待会儿你还得帮忙打扫卫生呢!”

塞缪尔看了看兄妹俩,直接道:“我陪阿洛斯回去看看。如果有阿什顿的消息,会告知你们的。”

玛歌连连点头。

阿洛斯已经朝停车处走去了,塞缪尔赶紧跟上,安慰她:“弟弟可能真的只是回家了。如果他是想在周边走走,这一带不都是他已经逛熟了的地盘吗?”

这丝毫不能缓解阿洛斯的担心:“不,你不知道。最近我发现有个男人在跟踪骚扰阿什顿,如果是他绑架了我弟弟……”

“等等,等等,你说有个男人在跟踪阿什顿?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我不清楚,但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你确定他是在跟踪你弟弟,而不是恰好在周边闲逛?我是说,湖区这边知道你父亲身份的人应该不多吧?”

“他三更半夜来敲阿什顿的窗户!”

阿洛斯恨恨地看向塞缪尔,“你以为他是想对阿什顿做什么?”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拉长声音道:“好吧……我确实没往那方面想。对了,你说的那个流浪汉,是不是个子很高,有点驼背,穿得破破烂烂,不仅用布挡着脸,还大晚上戴墨镜?”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塞缪尔刚将车停住,阿洛斯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朝那个看起来很危险的流浪汉大喊:“你把我弟弟带到哪儿去了?”

紧跟着下车的塞缪尔慌忙将马上就要朝怪人挥拳的阿洛斯拉住:“大小姐,别那么激动,他可能只是路过……你看他身上!”

狄皮斯又穿上了那件风衣,但风衣下的衣物依然是湿透了的,从裤腿往下滴水。

水鬼。阿洛斯忽然想到这个词,不禁拉着塞缪尔打了个冷战。

见金发女人不再叫嚷,狄皮斯才隔着墨镜观察他们,两个人都很害怕,大小姐的神情中还有一种执拗的疯狂。

“他不在家里。”

流浪汉阴沉地扔下一句话,就大步流星地转身走进树林。

他已经去过了湖边小居,知道阿什顿不在那里,所以才等在通往小居的必经之路上,结果金发女人向他索要弟弟?这只说明一件事,如他所料,阿什顿没有得到足够的照顾。

“你……你站住!”

阿洛斯挣开塞缪尔的手臂,匆忙追上狄皮斯,苍白无力地询问:“他真的没和你在一起?”

狄皮斯低头看她。仅从外表来看,金发女人和阿什顿很像,只是男孩的发色更浅,每一缕发丝都像黑水湖的晨光,眼睛也更蓝,纯澈且富有活力的蓝。

“没有。”狄皮斯看见年轻女人的五官因沮丧而扭曲。

塞缪尔也扔下车子跟上来,小心地将阿洛斯朝自己身边拉近一些,又仰头惊叹了一下流浪汉的身高。

“这位……你知道阿什顿有可能去了哪里吗?他是从烧烤宴会上离开的,应该不至于走出太远。”

阿洛斯焦虑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但这是晚上,他有可能在树林里遇见野兽,踩到陷阱。”

她隐晦地看了狄皮斯一眼,心说,还有可能遇上心怀不轨的陌生人。

狄皮斯并不在乎她的暗示,只毫不客气地道:“这一带没有野兽。至于陷阱,如果他不小心掉了进去,也会大声呼救。”

“呼救?”

阿洛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不能呼救!他不能说话,一个字也不能说,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狄皮斯猛地站住脚步:“你是说——他是个哑巴?”

阿洛斯看不见怪人的表情,但几乎从他的震惊中得到一丝报复的快感:“你晚上潜伏在他卧室的窗下,白天也跟踪他,却不知道他的障碍?”

“我以为他只是很内向。”狄皮斯喃喃地辩解道,随后继续大步朝前走,“那就更不应该浪费时间了。”

没有发现阿什顿的问题确实让狄皮斯有些尴尬,但这怎么能怪他?他在社交方面缺乏经验,他不知道距离和尺度,只知道行动比言语更有价值。

阿什顿不需要对他说出任何一个字,那双蓝眼睛里的愉悦和羞怯能够说明一切。何况狄皮斯也很少与人交谈。

塞缪尔和阿洛斯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狄皮斯的步伐,他们一路穿过树林,来到湖岸旁,夜晚的黑水湖看上去静谧深沉。

阿洛斯猜到这就是阿什顿遇上怪人的地方。

“他的确很内向。”

她忽然开口,“他很擅长和自己相处,即便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能自得其乐。所以我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这样我就不需要总在担心他会被那些欺凌弱者为乐的人拐骗、殴打或者推入车流中。结果呢?他还是不见了,我还是要为他担心……”

塞缪尔不知如何安抚她,只能轻拍她的后背:“嘿,这才不超过一小时,连报警都未必能立案呢,不要反应过度。”

狄皮斯站在水岸边,目光从左至右地扫视了一番,同时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声音。什么也没有。

“他不在这里。”

他平静地告知身后的两人,然后继续前进。

“你怎么知道?”塞缪尔不敢相信,“你根本没有搜查过这片地区。还有你的墨镜,戴着它你怎么能在夜晚看见东西?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个瞎子?”

“还有你的脸。”阿洛斯站直身子,“为什么你要把脸藏起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狄皮斯猛地转头,在围脖下朝他们龇了龇牙:“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洛斯·普雷斯科特,如果你想知道。以及,你最好称我为普雷斯科特小姐。”

阿洛斯平静地道。

“塞缪尔。”塞缪尔拉住阿洛斯的手,“塞缪尔·卢米斯。”

“普雷斯科特小姐。”

狄皮斯却没有理会那个与阿什顿无关的男人,只是感兴趣地重复了一遍金发女人的话,“我是狄皮斯。”并补充道,“我已经告诉过阿什顿了。”

“他显然没有向我提过。”阿洛斯干巴巴地道。

狄皮斯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的血腥历史,即便阿洛斯在湖区里四处打听,也不大可能将他和一个被埋葬在湖底的邪恶怪物联系起来。

当然,一旦她意识到这件事,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阿什顿远离黑水湖,远离狄皮斯。如果普雷斯科特小姐要带走阿什顿……

“还有脸呢?你的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塞缪尔觉得,在一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怪人面前,阿洛斯的语气未免太不客气了。

“你不会喜欢那景象的。”

狄皮斯又走进了湖西面的茂密树林。

“所以你长得很丑,是先天畸形还是后天烫伤?”阿洛斯依然保持着审问的口吻,“有可能吓到我弟弟。”

狄皮斯却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他低头看了板着脸的年轻小姐一眼:“你对那孩子有什么误解,他什么都不怕。”

这些年来,阿什顿不是第一个看见人形怪物从湖底浮起的人,大多数人会发出恐惧的尖叫,并试图攻击或逃跑——当然逃不远。

但那孩子,虽然也有些惊讶,却还是好奇地看着狄皮斯从水中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对于狄皮斯的触摸,他也没有躲闪。正是男孩天真的本性和清澈的美丽吸引了狄皮斯,此二者都是他很难接触到的东西。

“他应该感到害怕。”阿洛斯冷冷地道。

她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心烦意乱。阿什顿在树林里可能遇到任何危险,他不应该一个人离开,尤其是在天黑之后。

更糟糕的是阿洛斯自己,她不应该将弟弟留在一群陌生人当中,他当然会感到紧张害怕。

身前几步远的狄皮斯突然改变了方向:“他不在这边。”

塞缪尔拉着阿洛斯跟上,他很好奇这个怪人是如何作出判断的,“你是猎人吗?我是说,你对这里的地形环境好像很了解,而且很强壮——非常强壮,你是猎人吗?”

“可以这么说。”

明显感到狄皮斯对自己更加不耐烦,塞缪尔闭上了嘴。

阿洛斯却又忽然开口了:“你看起来是个经验很丰富的猎人,想必不年轻了吧?三十?还是四十?”

听见前方传来的轻笑声后,阿洛斯愈发愤怒:“像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去追逐一个像阿什顿那样年轻、漂亮的男孩,是相当可耻的。”

塞缪尔为阿洛斯话中的尖锐而震惊,眼见前方的高大身影顿住脚步,更是不安地搂住了年轻女孩的肩膀,生怕狄皮斯怒气冲冲地转身攻击他们。

狄皮斯没有开始攻击,他的确受够了普雷斯科特小姐的废话,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树林里有声音。

在阿洛斯二人反应过来之前,狄皮斯已经握紧拳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某个方向猛冲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跑步跟上。当他们终于找到狄皮斯时,他正蹲在一棵大树前方,用一个巨人最温柔的力度抱着阿什顿轻轻摇晃。

阿洛斯一看见弟弟就双腿瘫软,是愤怒支撑着她走到那棵树前,将弟弟从狄皮斯怀里拉出来,紧紧抱住:“可怜的孩子!”

她发现阿什顿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双手被布条绑在一起,眼睛也被同样的布条蒙住。阿洛斯瞬间咬破了嘴唇:“谁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见普雷斯科特小姐无法尽快解开被打了死结的布条,狄皮斯不耐烦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精准割断了男孩手腕上的束缚,然后轻轻拉起头上的遮挡,轻轻割断,避免伤害到那些金色的发丝。

但暴露出来的蓝眼睛里满是惊恐,也足够让狄皮斯揪心并愤怒了。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塞缪尔,沉声问道:“你们之前在参加宴会?有谁和他起了冲突?”

阿洛斯也抱着弟弟看向塞缪尔。

显然,有人知道阿什顿不能开口,所以设法遮住他的眼睛,使他目不能视,再绑住他的手,使他无法通过敲击传递求助声,然后将这孩子推进密林,让他在阴森寒冷的夜晚里孤立无援。

“阿什,”阿洛斯摸了摸弟弟发白的脸,见他始终无法回神,心如刀绞,“我们先回家,你需要泡个热水澡。”

但阿什顿抖得厉害,连站立都很勉强,更不用说走路了。

塞缪尔有心上前说帮忙搭把手,却见狄皮斯不由分说地将男孩拉到身前,轻而易举地横抱起来:“你现在安全了。”

阿洛斯很生气,对所有人生气,包括对塞缪尔和自己。

她不知道紧紧抱住阿什顿的狄皮斯心中也充满杀人的愤怒。有人如此恶毒地欺负一个不能说话的男孩,等他抓到那个人,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他们走出树林的时候,又看到了塞缪尔停在路边的车。他还想开车将普雷斯科特姐弟送回湖边小居,但阿洛斯拒绝了。

“这里已经很近了。”年轻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酷,“康纳利家的宴会可能还没散场,你刚好可以去通知他们,阿什顿被找到了,他现在很安全——以后也是。”

“阿洛斯……”

“你去告诉他们——不管是谁对阿什顿做出这种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普雷斯科特会让他付出代价。”

狄皮斯隔着墨镜看向年轻人,传达出同样的威胁。

塞缪尔一时语塞:“我……我知道了。我会去问清楚是谁带走了阿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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