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道:“既然遇到这种事,便该推己及人,对不对?”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乔景和说话从不绕弯子,“您对臣委以重任,执掌刑部,是否另有深意?”
裴行昭弯了弯唇角,照实道:“与其说是深意,倒不如说是临时起意。尔凡的事在意料之外,想来你也愿意就这等情形做些实绩。”
“律法上,应该明确加上几条,杜绝此类情形。”
“的确是。”
乔景和承诺道:“臣会竭尽全力。”
裴行昭道:“也不用太着急,处理完积压的案子,再添加一些别的条例,筹备好了,再与大理寺、都察院协商着落实。”
“是。”
裴行昭语声和缓如春风,“七日时间,够你安置家宅么?”
“够了,满够了。”乔景和迟疑了一下,道,“臣想去祭拜崔淳风,却实在拿不准犯不犯忌讳。”
“有什么拿不准的,只管去。”一提到崔淳风,裴行昭心情就有些低落,“他是被家里那老匹夫连累了。”
乔景和目光微闪,欲言又止。
“想到了什么?”
“臣在想,崔家老太爷自尽、留下亲笔供词——”
“哀家要他死。”
乔景和缓缓颔首,随后深施一礼,“臣受过淳风兄的恩惠,没齿难忘。”
“有你这句话,他没时间着手的一些事,便能托付给你了。”裴行昭取出一张写着几个名字的笺纸,让李江海交给他,“他给了哀家一份举荐的名单,你在首位。上路前,他与张阁老把酒言欢,说的最多期许最高的便是你。这几个人是你方便提携的,逐步来,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他与你,哀家都相信。”【看小说加qq群630809116】
乔景和眼中噙着对故人的哀思,格外恭敬又郑重地道:“谢太后娘娘,臣定不辜负!”
“惟盼淳风拂槛,春和景明之日。”
裴行昭以茶代酒,微笑着对他举杯。
乔景和眼眶有点儿发热。告退出宫后,他径自回到家里。
宅子是祖辈在京城置办的,地方不大,优点是所处的地段很好。
马车进到外院,乔景和下了马车,便望见了女儿的身影,他逸出含着疼惜的柔软笑容,走过去问道:“怎么在这儿?”
“等您呢。”乔尔凡答道。
“到书房喝杯茶。”乔景和说。
父女两个到了书房,乔景和亲手沏了两杯茶,递给女儿一杯,和她相对坐在棋桌前,故意打趣:“难不成担心我对太后娘娘不敬?”
“瞧您说的,”乔尔凡笑道,“不需问我就知道,太后娘娘近来办的桩桩件件,于您都是正中下怀,心里定是只恨自己不在官场,不能出一份力。”
乔景和默认,笑微微地喝了一口茶,说起别的:“朝廷拨给我们的宅子,户部尚书说早就腾出来了,明日起就能往里搬。”
“那好啊,我帮着娘亲忙搬家的事儿,您只管忙您的,串串门,见见旧相识。”
“行啊。”乔景和道,“怎么也得去拜访首辅,跟他说些事情。”他想多听一些崔淳风生前的事,哪怕只是那位故交说过的只言片语。
“都说张阁老和马老将军一样,是太后娘娘的良师益友。”乔尔凡道,“以往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几回,要是您二位能常来常往就好了,我也能有幸看清楚首辅大人,再荣幸些,说不定能得他一两句提点。”
“你这孩子。”乔景和失笑,“仰慕太后娘娘,连她的亲友也仰慕?”
“好的就该一起敬着,不好的就算了。”乔尔凡道,“太后娘娘的亲人,我瞧着远不如她自己结识的友人。”
“人各有命,谁都免不了有一两笔算不清的账。”乔景和道,“只是有人能快刀斩乱麻,有人就深陷其中。”
乔尔凡点了点头,喝了两口茶,犹豫了一阵,还是与父亲道明自己的担忧:“我的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做主,没人敢到家里来说些有的没的,但是,登门的人怕是都少不了提起,会不会影响您?”
“有什么可影响的?”乔景和不以为然,“七日时间,我们只用来安顿下来,闭门谢客,什么人都不见。往后该来往的不消说,不该来往的,便不需理会。”停了停,又叮嘱道,“你不要总为我和你娘考虑着考虑那的,该做的是为自己好生打算,知不知道?”
“我有什么好打算的?”乔尔凡望着他,“只要你们不会看到我留在家里就犯愁,我就什么都不用打算,能过得比谁都惬意自在。”
“这是说什么呢?”乔景和道,“日后凡事由你自己做主,只要不胡来,我都不会逆着你的心思,需要家里帮衬的事情只管说。你便是留在家里一辈子,爹爹也只有高兴的份儿,要是看中了哪家,爹爹也高兴,帮你去提亲。”
乔尔凡双眼一亮,“起码三五年之内,我想留在家里。我也不求您别的,娘私下里跟您絮叨我的婚事的时候,帮我说几句就成。她现在只怕我不好受,总是顺着我的话头说,心里到底怕不怕我赖在家里一辈子,我可拿不准。”
乔景和笑开来,“小兔崽子,居然这样排揎你娘。”
乔尔凡也笑,只是笑得有点儿理亏,“还不是被您惯的。”
“总捧着爹爹说话,爹爹自然会帮你。”
“那我就放心啦。”乔尔凡笑靥如花,起身道辞,“我回内院了,记得晚上一起吃饭。”
乔景和爽快地道:“成。”望着女儿走出门,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于无形。
他和妻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说捧在手心里抚养长大也不为过。他想到过仕途上的起落,想过自己可能会给妻女招灾惹祸,却从不曾想到,给女儿带来的是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先帝赐婚之前,当时作为太子妃娘家的黎家便是长安瞩目的门第,有意无意的,也听说过不少黎家门里的事。
对于黎元鑫,他的印象是没人指摘过什么大毛病,却也没人说过有什么过人之处。资质平庸的一个年轻人罢了。如果正常择婿,他就算一直不得起复,也不会选择那样的人做自己的女婿,哪怕那极可能是来日的国舅爷。
偏偏他没得选择,女儿的姻缘,竟是先帝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