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疲惫地回到宿舍时,里面依旧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临近期末,他们专业的考试压力非常大,宗盐在兼职之余,也尽力抽空进行复习。
学到烦躁了,室友会破口大骂。
所以宗盐永远不会在寝室学习,她曾经考试前坐在自己桌前看过一会书,当时就被阴阳怪气了。
似乎总有这么一群人,是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发奋努力的。
不过最近,这几个室友找到了新的发泄方式。
宗盐站在阳台上,低头,她的书本被扔在了污水桶里,不知已经浸泡多久。
她面无表情地把水桶提起,将里面的东西都捡出来,摊在洗手台上。
一张照片原本夹在笔记本里,此时和湿透的纸张粘在了一起。这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和小孩,照片早已发黄,但是被保存得还算完好。
不过有了这一遭,会不会变形,失去原本的清晰度,那就不可知了。
室友们假装不在意,却若有若无地关注着她的反应。
见宗盐把书本晾开时,有人终于忍不住嘲笑了一声:“抱歉,不小心把你的书掉进去了。大学霸,以你的水平不需要这些书,也可以拿第一吧?”
她开学时就不喜欢宗盐。
在原本的高中,她一直都是他人的关注焦点,成绩卓越,长相身世都不错,追求者与朋友都众多。
所以考上这个大学时,她认为自己也能维持曾经的光环。
名牌大学并没有让她失望,尤其是看到班上还有司疆这么一个大帅哥时,她更加满意了。
这是一个值得展望的未来,不是吗?
她有些紧张地走到司疆身边,想要打招呼。
可司疆的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他专注的眼神一直朝向的是角落里。
角落里,坐着的便是宗盐。
甚至,后来在聊高考分数时,才知,宗盐是以专业最高分考进来的。
漠视和欺凌开始前,宗盐曾是所有人的关注中心。
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屈居人后,更受不了输给的,是一个一看便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古怪又寒酸。
成绩好,很了不起吗?
爸爸曾经说过,有些人,成绩再好,最后还不是得给成绩差的人打工。
更不用宗盐这种穷酸味都快溢出来的人,出了社会,还不是得从底层爬起?
而她,生在罗马。
她靠着椅背,手拿指甲油,长腿搭在桌上,慢慢地把液体一层一层涂抹上脚趾甲。
“很好玩吗?”
一直沉默的宗盐开口了。
“什么?”
她一时还有些愣神,宗盐以前从不会对她们的霸凌做出反应。
只会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对所有伤害都麻木接受。
“我说,很好玩吗?针对一个人,欺负一个人。”
宗盐转过身来,提着水桶盯着她。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安,宗盐的眼神一直都死气沉沉的,现在这么盯着她,更是让人心底发毛。
“你说什么呢,我都说了是不小心,我们可是室友,怎么会欺负你。”
“哦。”
宗盐应了一声。
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
她紧张道。
宗盐想:原来,这些人,也会露出懦弱恐惧的神色吗?
“喂,大不了,大不了我买几本书赔给你……”
宗盐的脚步没有任何变化。
她站定,背脊笔直,立在这个从入学开始,就一直热衷于引导别人欺负她的室友面前。
“那我也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水桶被高高举起,宗盐手腕一转,桶身倾斜,“哗啦”一声,所有的污水一瞬间都浇到了女生身上。
白色的睡裙沾染上污渍,烫染的长发耷拉在脸上,指甲油掉到了地上,四溅开来。
“……”
另外两个室友震惊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们惊恐地看着被淋了一身的女生,心想,完了,完了,以对方的自尊和洁癖,怕是要疯。
果然,片刻之后。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她抓狂地用手擦着脸上的污水,眼睛愤怒到赤红,口中喊着:“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
宗盐放下水桶,平淡回答:“说了,不小心手滑。你家境这么好,这件衣服脏了,买一件新的就好了。”
“你不会要我赔吧?我想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说罢,她把水桶放下,从气到发抖的室友身边走过。
“你他妈给我站住!”
心高气傲的女生已经疯了,踢开桶,扑上去就要抓宗盐的头发,扇她巴掌。
宗盐却只是稍一侧身,趁她扑空踉跄之际,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疼,放手!”
室友痛得大叫。
宗盐手指扣紧,指节都快陷入对方发白的肉中。
“我只是不想反抗,不代表我不能,明白吗?”
“以后少找我麻烦。”
室友真不知道,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的宗盐究竟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她的手腕都快断了。
她只能暂时妥协:“明白了,你放开我!”
宗盐冷冷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到忍不住移开目光,才骤然松手。
另外两个室友忙迎上去嘘寒问暖,谴责宗盐的声音又小又弱。
宗盐懒得管她们,直接进了厕所洗澡。
今夜,难得的安静。
以室友的脾性,她是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所以宗盐第二天,便拿出了行李袋,把衣物和重要的物品装进去,直接离开了寝室。
下学期开始申请走读,她是孤儿,有一定的自主权。
没有必要的话,她不会回到这里了。
理所当然的,她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室友投诉了她昨晚的行为。
面对辅导员的质疑,宗盐轻声回道:“只是室友间玩闹,怎么会是我故意欺负她呢?”
“我们学校也不会有霸凌现象,不是吗?老师。”
夜幕降临,宗盐来到酒吧打卡上班。
今夜的酒吧格外热闹,大家都异常兴奋。
宗盐换上制服,有些疑惑地问小清:“今天有活动?”
“对,老板搞了个主题之夜,花大钱宣传了一番,所以今天客人尤其多。
“哦。”
宗盐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对了,你别穿这身衣服,来,今天的衣服在这。”
“?”
“你不会以为只有客人需要做造型吧?我们这些服务员也得配合主题啊。快点,马上就要去活动预热了,时间有限。”
小清唠唠叨叨地交代着,她是酒吧老人了,对很多细节都非常了解。
宗盐接过衣服,有些沉默。
这是一条裙子,她几乎没穿过裙子。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条皮裙,铁锈红,裙子很短,只刚刚过大腿根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它不露肩。
——即使后背一半都镂空了。
宗盐:“我们酒吧真的没有不正经的生意吗?”
小清讶然:“你说什么呢,当然没有。”
她见宗盐有些抗拒,好笑道:“你觉得这裙子太露了?还好吧,就露个背,不吃亏。”
宗盐只能按小清的指示,贴上胸贴,然后钻进了这身紧到不行的皮裙里。
“黑丝,穿一下,迎合男性顾客喜好。”
“……”
为了钱,忍了。
宗盐把这滑不溜秋的袜子穿上后,浑身都不自然。
“没想到你看起来瘦,身材也不差嘛。嗯,让我看看,还差点什么…”
小清端详着她的脸,拿起桌子上一瓶发胶,往她头上喷了点,然后迅速鼓捣两下,将遮在额头上的刘海都扒拉到了脑后。
“给她涂个口红,胎记用金色的液体眼影描个边。”
经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打火机一敲,点燃一根烟,态度随意。
小清将信将疑地照做了。
“好了。我看看……我靠。”
她向经理比了个大拇指。
“经理,不愧是你,眼真尖。”
宗盐茫然地站起身来,在两人满意的眼神中走到全身镜面前。
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最吸引她的,是那枚胎记。
原来,她的胎记,形状是这样的。
“5,4,3,2,1!开门营业!”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台上的dj点燃气氛。
宗盐负责把进来的客人迎到对应的区域。
音响声音又大,穿透力又强,好几次客人说了话,宗盐都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她送完一波,再次回到门口。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酒吧的某个管理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迎接一个走下跑车的人。
对方也算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看便价格昂贵的白色西装,灰粉色的衬衫领口开到了第四个扣子。
脸上戴了半张面具,也不知道是谁,长成什么样。
神神秘秘的。
对方在管理的陪同下,踏入了酒吧大门,与宗盐擦身而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盐总觉得对方看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