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羽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天,眸光沉沉。
他轻声穿戴出门,全然没有吵到熟睡的郁华枝。
一袭墨色官服合衬,宽肩劲腰,浅褐的眼眸淡淡,不盛半分情绪,再配着冰寒的脸色,叫人不敢直视。
他本就是如此,少年提枪上战场,是尸/山/血/海里堆出来的威势,不过是平日对着郁华枝总是挂着笑意,让人凭空生出幻觉,原来他也是有人气的……
这两年在元贞国他也算是收敛着些军中作风,总不能让那些意欲投靠之人望而却步,但如今朝中有些老家伙已经坐不住了,那他也无须再忌讳了。
赫连羽纵身上马,扬鞭从街上路过时,余光掠过冒着热气的面摊,来往已经有了叫卖的小贩,心神微动,想到自己从前的向往的快意人生,不免紧了缰绳。
他深知眼下进退维谷的局面,若是能一举拿下元贞国还好,他便可尽快扶持太子上位,想来以二人的交情,答应他退出朝堂并非不可能。但若与元贞国的战事胶着,他便要失信于华枝了。
但他毕竟是萧国的将军,虽心中搁着事,自然知晓眼下不是能多思的时候,在其位就谋其政,眼下万不可掉以轻心,错失良机,任多年筹谋付诸流水,所以必须紧紧盯着魏齐霄……
赫连羽来到宫门前下马,将缰绳抛给丙午,边走边掸去衣袍上的水渍,朝宫内走去,半道上遇见了太子,见他噙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便挑眉问道,
“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慕寒之垂眸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殊玉果然懂我,走吧,待会儿上朝便知道了。”
大殿之上众人噤声,赫连羽抬眼望向宰相,见他面色沉沉,实在说不上好,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不过片刻,殿外传来魏齐霄驾临之声,他坐定便抬手让众臣起身,比起刚登基之时显然沉稳了许多,国中接连的大事若不能让他警醒起来,那便是愚蠢至极,
“众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
宰相闻言便赶忙出列,躬身回道,
“陛下,眼下南方灾情愈发严重,微臣已经草拟了赈灾条陈,请陛下御览,若是可行,那便要快些筹备起来了。”
魏齐霄接过奏折细看,却听见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的慕寒之轻笑一声,因殿中咳嗽都不闻半点,所以他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心下疑惑之际就听他淡淡开口,
“宰相不久前才带了众人去南方赈灾,如今灾情却半点不见好转,本宫少不得要多问两句,宰相可是因为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照本宫的意思,这次南下赈灾宰相便不必插手了……”
魏齐霄将折子撂在案上,盯着他开口,
“难不成太子有适合的人选?”
慕寒之靠着椅背,悠悠转着玉扳指,
“这次赈灾本宫亲自去。”
“至于随行人马,本宫心里也有合适的人选。”
宰相被慕寒之出言嘲讽,不免冷笑开口,
“若按太子之意,定是要将萧国的朝臣一并带上的,可太子别忘了,此处是元贞国,不是萧国,若殿下关心百姓生计,不如多留心萧国的百姓吧。”
慕寒之闻言也不恼,依旧淡淡地笑着,
“南方灾情紧急,元贞国库可还筹备得出如此多的银钱?本宫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解难,若还是宰相前去,多半还是无功而返。更何况元贞国朝廷里也不乏年轻得用的大臣,本宫带着一同南下,岂不正好?”
郁文亭也适时出言,他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有恃无恐的样子,便出列回话,
“启禀陛下,此次南方怨声载道,皆言朝廷办事不力,空留饿殍遍野,若是再派上回的人马只怕有些不妥……”
魏齐霄听着两方争论,却并未忙着表态,只是散朝后将心腹留下,深谈许久,第二日却出人意料地传出消息,同意慕寒之带人南下赈灾。
一时众人心思浮动,不知陛下为何答应,虽然元贞国忌惮萧国举兵来犯,但此事本属国内朝务,怎能这般假手他人?消息一出,不少人也颇有微词,叹了又叹。
慕寒之与赫连羽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并没有太多反应,在书房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名单敲定了下来。
赫连羽指尖点了点纸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
“殿下这次还要将洛玄带上么?他父亲可不像是能担事的模样。”
慕寒之淡淡瞥了一眼,不经意开口,
“他上回毕竟也在南下赈灾之列,多少了解些情况,这次就带他去,也好过毫无头绪。”
赫连羽点头,正色道,
“臣已经从军中调遣了三千人马护送殿下,甲辰已在青州候着,若有突发情况便可第一时间告知京城,还有……父亲调的兵绕道南境,如今只待整顿,想来殿下若有需要,也可尽快突破防线,攻入元贞。”
慕寒之拍了拍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的肩头,笑道,
“本宫信得过你,此次定会多加小心。”
“有时候真觉得本宫与你倒是要比那些亲兄弟好多了,至少本宫是可以将性命交在你手上的。”
赫连羽微微一笑,拱手说,
“得蒙殿下不弃,臣必当肝脑涂地辅佐殿下。”
慕寒之摆了摆手,望着桌上的名单出神,
“既如此,我们便尽快动身,迟则生变,明日便召人过来商讨一应事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