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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苹果(女装cutboy扇批)(1 / 1)

零点如约而至,白起只低头瞥一眼震动的手机,便不动声色地滑动屏幕关闭了闹钟。舞池依然喧嚣,男男女女紧贴着身体扭动,背景音震耳欲聋,他坐在吧台看似专注地品尝着一杯特调鸡尾酒,实则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侧不远处的卡座上。

那里坐着几个潮流打扮的男人,臂膀上都隐约可见蛇形的纹身,仿佛是什么约定俗成的标志。一人抬手搂住自己膝上的女性,浑不在意她面色潮红双眼空洞的古怪模样,对着同伴们调笑了几句,几人皆是大笑出声。白起状似无意的扫视一眼,看到那个已经磕药到失去意识的女孩,捏着酒杯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酒抿到要承受凌肖的怒火。

白起忍着浓重的鼻音,极力保持正常的声线:“不要打了好不好……好痛。”

“你还知道痛啊,姐姐。”

凌肖又扇了一掌,他的指间和白起的腿间都是一片湿滑。泛红的小屄不复之前那般粉嫩,显示出一种受虐后的艳丽,凌肖冷漠地注视着被玩得一塌糊涂的白起,五指并拢覆上阴阜,动作粗暴地揉弄起来,嘴上仍然不客气。

“穿女装是不是很爽?就这么想挨操吗,白起?姐姐?”

阴蒂被搓得肿胀起来,白起又痛又爽,明明不是温柔的对待,但他仍然被刺激的叠加推上了高潮。小声的抽泣和吸气声无可抑制,白起双腿紧绷夹紧住凌肖的手掌,粘稠的水液从屄口流了出来。

凌肖弯腰贴上白起后背,另一只手从高领无袖背心里伸进去,扯开义乳,拨弄着白起柔嫩的乳尖。

“这也能高潮啊,姐姐,”他说:“你喷得我一手都是。”

白起扶着凌肖的胳膊,声音一顿一顿地请求:“别喊姐姐……”

“为什么不喊,你不是很喜欢我跟你亲近吗?”凌肖掐着白起的胸,咬上他的后颈,声音含糊:“胸好小啊,你怎么不是个女的呢,白起。”

为什么白起不是姐姐呢,幸好白起不是姐姐,子宫发育不完全,不会真的受孕,否则早在凌肖成年开荤那天射进去的精液就足够他当个遭人鄙夷的单亲妈妈。

哪怕已经和弟弟滚上床两年有余,白起还是受不了被当成女性这般玩弄乳尖,偏偏凌肖小声训斥他放松身体,恶狠狠地揉捏着软下来的乳肉。下面的小屄没能吃到鸡巴,仅靠手指达到的阴蒂高潮令那张嫩红的嘴又爽又馋,白起下意识夹紧了腿,试图阻止水液的蔓延。

凌肖察觉到白起又被撩起了情欲,冷漠地掐了一把他的臀肉:“别发骚。”

并不是很痛,或者说,痛感助燃了湿意的泛滥。屄口收缩着吐出透明的粘液,引诱性器深入征伐,而凌肖在这个时候收手,居高临下睥睨撑在盖上双腿打颤的白起,视线扫过他流泪的眼,掀起的上衣,红肿的乳头,被掐出痕迹的腰,还有湿漉漉的腿心。又是一个巴掌扇在白起的屄上,他呜咽了一声,再没了支撑,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只勉强侧过头从凌乱的发丝间望向面无表情的凌肖。

“把你衣服穿好,”凌肖下腹硬得难受,但他不打算就这样给白起一个痛快,否则太便宜他这个没记性又死脑筋的白痴姐姐了:“我们回去慢慢算账。”

说着,他直接转身离开,关门的声音震得白起都没发现自己在流眼泪。

白起呆坐了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整理着装,把被凌肖扒下扔在一旁的内裤和下装穿上。他知道弟弟在生气,可并不确定这怒意的起源,到底是自己佯装不认识的陌生作态惹怒了凌肖,还是自己女装的模样令凌肖认定了他的不检点。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让白起羞于面对凌肖。

凌肖大概是真的很讨厌他这副模样,甚至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白起没有——没有机会,没有时间,没有可能拥有过其他床伴,更不曾尝试主动浏览过激的色情影片,所以也就无从知晓dirtytalk是性行为中的一种情趣。凌肖总是表情很凶地骂他骚,抱怨他下面水流太多打湿了床单,质问他为什么胸那么小,手感也不如女孩子那样捏起来柔软,白起听得心口一阵阵绞痛,下面的穴裹紧了凌肖的鸡巴,还要听弟弟在自己耳边喘息:“白起,是不是谁想这么操你都可以?”

开门的声音又将他从回忆的片段中惊醒,白起愣愣地抬起头,两行泪正顺着脸颊往下淌,这场景足够动人心魄,香艳又狼狈,像是下流的三级片里抓拍出的文艺画面。

凌肖很惊异白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忍得多辛苦才没有选择把这个人肏死在这个狭小的隔间里,竟然还要用这副模样撩拨煽动一个男大学生。将自己宽大的长袖外套扔过去,他声音生硬地命令道:“发什么呆,穿上。”

白起木然地套上外衣,拉链拉到最上面,皮肤上的掐痕就此被掩盖。凌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将一个棒球帽盖到白起头上,又往下压了压,确保遮住那张脸——那样的表情,他不允许与任何人共享。

他总能在人群中。

白起单膝跪地,正要伸手,凌肖先一步踩上他竖起的那只膝盖,缓缓用力。他只僵持了十几秒,便又顺从地曲起膝盖,改为双膝跪地。

解开拉链,白起隔着灰色棉布轻轻蹭了蹭,抬眼看向凌肖作为询问。得到默许后,他小心咬下边角,扶住跳出来的性器,用手撸动几下,然后张嘴含了进去。

性器抵着柔软的舌头长驱直入,将口腔塞得饱满。白起含得够深,很快脸上便泛起潮红,鼻息粗重,抽搐的喉口绞紧龟头,眉头紧皱也不曾拔出去半分。凌肖得了趣,拽着白起的头发上下抽插起来,好像自己摆弄的并非活人,只是一个用来泄欲的飞机杯。

等到凌肖终于射精,白起已经憋得满脸通红,性器从嘴里拔出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无力地垂靠在凌肖的大腿上。咽下味道不算好的精液,白起艰难地仰起脸,水光泛滥,睫毛湿成一簇簇。

他问道:“心情有好一些吗?”

凌肖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卡着白起的腋下将他往上托,白起勉强站起身,整洁的制服皱出折痕。他顺着动作坐到凌肖的腿上,两个人离得极近,胸膛相贴,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处,真实得几乎不像是在做梦。

白起攥紧座椅把手,似乎有些紧张,但凌肖脸上那抹愉快的笑意蛊惑了他的信心,他舔了舔嘴唇,道:“那今天可以说喜欢我吗?”

凌肖只是笑,就这样看着白起。

沉默片刻后,白起低下头开始解自己的衣扣。在弟弟的注视下主动卖弄身体,无疑已经突破了白起的廉耻心,但他看起来很平静,衬衣滑到肩弯,他把自己的全貌展现给凌肖。

“说一句喜欢就好。”

凌肖不置可否地扬眉,道:“看你表现咯。”

再次睁开眼是被手机闹铃的声音唤醒,凌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才确定自己从梦境回归现实。那些景象仍留在脑海里,白起难堪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记性很好,要记住每一处细节并不困难,凌肖又闭眼回忆一遍,然后解锁手机屏幕点进通讯录。

那个号码躺在紧急联系人一栏,没有备注,无需备注,哪怕喝醉凌肖也能流畅地背出这串数字。但手指悬在空中,他没有按下去。

两周前,凌肖开始频繁梦到白起,他们在梦里接吻,拥抱,做爱。最初的场景是凌肖那间杂乱的工作室,各种器材堆得难有落脚处,白起始终一言不发,薄薄的背磕到木板也不喊痛,只在最后的时候问凌肖:“你喜欢我吗?”

凌肖没有回答。

梦中的白起和本人一样死脑筋,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表现出十足的固执,坚持要从凌肖那里得到关于“喜欢”的答复。他并不解释自己出现在凌肖梦中的缘由,凌肖也并不询问,双方达成一种无声的默契,只是做爱。

这样的梦境随着凌肖的心意变换,他嫌工作室床板太硬,场景便在后来变成白起的公寓。玄关,厨房,客厅,乃至是为了凌肖而搭出来的小型音乐角,他们简单合奏一曲,又稀里糊涂做了起来,射出的白浊溅到贝斯上,白起忍不住念叨,“你可是贝斯手,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乐器。”

凌肖没想到在梦里还要听白起叮嘱,很是不耐烦,“送给你的贝斯就是你的了,为什么还要我去珍惜?”

白起摸他头发,语重心长地说:“我的这些,迟早也都是属于你的。”

一副白帝托孤的阵势,凌肖很怀疑白起预想的遗嘱上第一继承人是否也写着自己的名字,但他无从证实,况且这只是在做梦,他没道理拿着梦中的幻想去找现实中的白起对峙。

他打电话问过悠然关于梦境的事,后者这段时间跟着特遣署四处奔走忙碌,温柔的语气下是难掩的憔悴。隔几天便会梦见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景里做同一件事,凌肖的描述听起来并非是预知梦的特征,悠然踌躇片刻,试探着询问凌肖是否最近太过忧心,但这样的猜测很快被他否决——学业顺利,生活顺利,乐队发展也顺利,哪有什么需要他去操心的事?

由此可见,频繁梦见白起确实是一件怪事,哪怕只是作为绮丽的春梦,那些画面也真实得太过邪乎。凌肖擦拭着师傅留下的鼻烟壶,心中无不惆怅地想,要是老头子还在就好了,他肯定熟悉这些歪门邪道。

他去过一趟师傅旧时好友的店铺,拿了个桃木牌回来,一切没有什么变化,白起照旧出现在梦中,依然向他寻求关于喜欢与否的答复。凌肖觉得好笑,便问道:“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消失吗?”

白起很老实地回答:“不会。但是如果你说喜欢,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一个狡猾的答复,凌肖难得见到白起这样一面,不由起了兴致,道:“那我还是选择不喜欢,你要怎么做?”

白起轻轻笑了,似乎并不觉得失望,面对凌肖,他常常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

“我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希望你可以改变心意。”他说:“我还有一些时间,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说一句喜欢。”

几天后再次梦到白起,场景是在一条步行街。听不真切的喧嚣声,作为背景的人来人往呈现出一种灰色调,在这片暗沉的世界里唯有他们两个身上带着色彩。白起牵着凌肖的手,带他一步步走过那些店铺,看不见脸的人群与二人逆行,如同摩西分海般空出一条路。

“这是你幼儿园对面的那家玩具店,还记得吗?”

橱窗上摆着动物玩偶和玩具模型,款式早已落伍,是十几年前的流行,偏偏白起当个宝贝似的,兴致勃勃地指向一架战斗机模型,道:“su-27ubk,小时候你可喜欢了。”

太过久远的记忆,几乎已经消失在凌肖的脑海里,只被白起铭记。凌肖也看向橱窗,语气平静:“我不记得了。”

他说:“那时候我才四岁,你能指望我记得什么?我甚至不记得你和温苒的样子。”

白起侧过头,眉头微蹙,神情表现得极为隐忍克制,凌肖猜想他大概有些难堪,但白起什么都没说,拉起凌肖继续往前走。

学校门口的打印店,古董店附近的早餐铺,高中时常常路过的补习班,最爱去的那家火锅店……他们一路走过贯穿凌肖成长的那些店铺,白起嘴上说个不停。凌肖忽然对梦中的这个白起产生一种极大的恶意与烦躁,他想:你根本没有陪我长大,又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些怀念的话?

可这只是他的梦境,他的思想的投射,迁怒一个梦中的角色没有意义。

他们最后在一家西装店门口停下。凌肖十八岁成年那天,二十二岁的白起带着他去定制了一身正装,用白起的话说,“恭喜你成为了一个大人”。毫无久别重逢应有的惊喜和感动,他们争吵不休,在西装店里大打出手,几周后定制的衣服寄到凌肖手中,白起又一次不见人影。

“我们在这里打过一架。”

凌肖看着西装店,嘲讽道:“你把我的成人生日搞得一团糟。”

“请你原谅。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该去打扰你。”白起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但很多时候……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凌肖攥紧白起的手,力度不小,白起的眉毛又一次轻轻皱了起来。

“别顶着这张的脸说这种话,有够恶心的。”

雷点莫名被引爆,凌肖扯着不明所以的白起走进更衣室,把人按在全身镜上,伸手就要去解衣服。即使是在梦中,这样毫无预警的性爱也过于粗暴了些,白起整齐的指甲在镜面上抓了几下,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他全凭着摩擦力支撑自己站稳,而身后的凌肖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另一只手掐住白起的后颈,声音也恶狠狠的。

“你懂什么?白起,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积累的烦躁倾泻而下,如闪电般狠厉,凌肖并非下手不知轻重,但面对梦中这个白起,他很难压制自己内心的不满,“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你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那天我们在这里打架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按在地上操了,你知道吗,你能想到吗?”

全身镜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光滑的镜面上留下暧昧的水痕。白起嘴唇泛白,大概是痛得厉害,额头都在冒冷汗,偏偏面颊又是通红,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凌肖身下顶得更深,掐着白起的腰往下按,咬牙切齿地说:“蠢货。”

白起艰难地背过手,半个身子贴着镜子,才没整个人滑倒在地。他伸手去摸凌肖掐住自己后颈的那只手,费了很大劲才稍稍侧过头,闪闪发光的那双眼看向凌肖,道:“没关系,你现在做到了。”

他说:“也算是弥补了你的一个遗憾,对吧?”

溅出的体液沾到镜子上,那柄凶器肏得太深,以至于白起轻轻咳了几声,像是连喉咙也被噎住了似的。喘息的间隙,他又扣住凌肖的手指,声音一顿一顿地提醒:“以后等你恋爱了,现实中,不可以这样做……公开场合,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且,隐私不安全。要对人家女孩子好一点。”

自然的,在这场不怎么愉快的春梦中,凌肖依然没有如白起所愿说出喜欢。

隔周大学城的酒吧休整重开业,平安夜请他们过去商演,前一天的彩排很顺利,歇业这段时间老板给舞台换了新设备,特意让灯光师来了一段灯光秀,可谓信心满满。

乐队成员也很兴奋,jensen抱怨自己太久没有上台,天天窝在家里搞得写歌骨头都要发霉了,话题便顺势转到前些日子的连续杀人案上,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在恋语市逃窜,以至于市区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为了避风头纷纷歇业,他们的演出自然约不到场地;紧接着,又是庆幸主犯和同伙纷纷落网,特遣署又一次立下大功,大家总算能好好度过年末了。

ada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对着台下发呆的凌肖,问道:“肖仔,那个帅哥这次也会来吧?”

凌肖眨眨眼,没有说话。

看他一副状态外的表情,ada无奈解释道:“那个每次都会来捧场的特警小哥啊,上次我们商演,他穿着警服就过来看演出了,还把老板给吓了一跳。你们俩不是认识吗?好歹提醒他一句,来酒吧就别穿工作装了,跟扫黄打非似的。”

凌肖嗤笑一声,视线飘回台下,靠近吧台的角落,白起每次都喜欢站在那个位置,远远地看着台上的他。

“那个人这次应该不会过来。”凌肖耸耸肩,道:“他工作很忙,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可能又在做什么长期任务。”

ada闻言失望地叹气,转而又庆幸起来,道:“这样也不错,毕竟有他在我都不敢搭讪女粉丝,那位帅哥气场太强了。”

jensen嘘他:“你自作多情什么呢,人家不在你就能搭讪了?漂亮女粉都是冲着肖仔来的好吧。”

两个人互相斗嘴,凌肖作为话题的中心反而放下贝斯转身去了后台。他摸出手机,又一次点进通讯录,对着白起的号码看了很久,退出,再点开,犹豫再三,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明天我有演出,在大学城的oa酒吧。”

他没有问白起要不要来。

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手机响起,却是白焜打来的电话。便宜老爹的声音中气十足,训起人来更显威严。

“你在做什么?”白焜不满地斥道:“我应该有说过,现在正是调查的紧要关头,你不应该这个时候给特遣署添乱。”

凌肖懒得理他,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那你以为你们这样做就有用吗,监视他的手机能得到什么情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白焜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管有没有用,我们都要试一试。”

凌肖想笑,一是笑白焜假惺惺的作态,二是笑白焜这种人竟然也会做无用功。他躺进沙发里,声音懒洋洋的,道:“我劝你早点认清现实,老爹。”

他说:“不仅是你——你们。”

“该认清现实的是你,凌肖。”

沉稳的男声丝毫不显动摇,剑拔弩张之时,白焜忽地说起一件不相关的事,“我派人去过白起的公寓,那里的指纹锁只录入了你和他的信息。”

平安夜,凌肖拒绝了afterparty的邀约,一个人回到工作室喝得酩酊大醉,一夜无梦,他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头痛欲裂。晚上还有圣诞节的聚会,男男女女混在舞池里拥吻,游场的兔女郎把装扮换成红白配色的性感圣诞服,凌肖坐在喧嚣的人群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忽然有杯温水递到他面前来。

他抬眼,是个小鹿眼的漂亮女孩。

“不舒服吗?”女孩浅笑着看向他,道:“别喝酒了,喝点水吧。”

他领着这个浅棕色长发的女孩去了宾馆,总统套间,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夜景,他们在浓重的夜色下拥抱,亲吻,凌肖伸手摸到女孩的内衣,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

他不说话,女孩便仰起头看他,然后轻轻啊了一声。

“你很伤心。”她说。

凌肖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他抽出手,也低头看向女孩,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滴到了那张脸上。

“抱歉,今天还是算了。”凌肖后退几步坐到床上,他已经恢复镇定,好像那几秒的崩溃只是错觉,嘴角勾起的笑容依然轻松惬意,道:“交换个联系方式吧,耽误了你的时间,我补你一份圣诞礼物。”

女孩摇摇头,弯腰拾起脱下的衣服,似乎并没有生气,声音还是轻轻。

“既然这么伤心,那为什么不去找喜欢的人呢?”她问道:“你的条件这么好,对方也会喜欢你的。”

凌肖笑了一下,道:“他太忙了。”

他又补充道:“但我们最近常常在梦里见面。”

说话间,女孩已经穿好了衣服。外套挂在臂弯,她拎起手提包,也笑了起来,看向凌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梦里遇见的人,醒来后才更要去见他啊。哪怕跨越千山万水,也会想要见到他吧?”

门被打开再关上,凌肖闭上眼,沉沉的夜里,又是一夜无梦。

白起出现在圣诞节第二天的梦里,因为凌肖没有特殊要求,所以场景又一次变回了白起的公寓。不速之客正在穿着家居服给多肉浇水,凌肖看了几眼,道:“你要把它灌死了。”

他不理会白起讪讪的神色,接着问道:“前两天为什么不来找我?”

白起有些惊讶,像是做了错事,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是,前两天是节日。”他略带歉意地说:“我以为你会有其他安排。”

凌肖攥紧了拳头,面上依然很平静,甚至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平安夜我有演出,结束后就带粉丝去开房了,圣诞节那天还约了场一夜情。如果在梦里还要再看到你,对于艳遇而言确实太过扫兴。”

白起微微垂下眼,并不失落,似乎这种口角之争不足以扰乱他的情绪,“是啊。这毕竟是你的梦,你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不会出现的。”

他像是在对着自己说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想看到我。”

花洒打翻在地,白起被凌肖按到墙上,骨头和墙壁撞出一声闷响。因为是在做梦,所以没关系,凌肖加大手上的力度,紧紧掐着白起的肩膀,命令道:“把这里换成我的演出休息室。”

白起抿唇,看起来有些为难,为了凌肖莫名的要求,而不是肩膀传来的痛意。

“之前不是来找过我吗。”凌肖扯起嘴角,更加详细地说明,“乐队常驻的那家livehoe,二楼,我的房间,屋里有个黑沙发。”

“我的梦境,应该很容易满足这点要求吧。”

他直勾勾地盯着白起,后者直面他的逼问,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白起向后倒去,凌肖也顺势前倾,周围的景色已经发生了改变。昏暗的包厢单间内只亮着一盏顶灯,白起被凌肖按倒在黑色的皮革沙发上,眼里映着头顶的灯光,看起来更加明亮。

“是这里吗?”他轻声问。

是这里,但也不完全是那个房间,白起仅凭一面之缘便复原到这个程度已经实属不易。凌肖扫视一眼,态度不冷不热,道:“有点不一样。”

“嗯。”白起佯装镇定地点头,“梦境和现实不一样很正常。”

凌肖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他选择解开白起的衣扣。沙发并不小,但两个成年男人折腾起来还是显得狭窄,凌肖咬着白起的锁骨,伸手向下准备先做些扩张,没料到手指进得极其顺利,湿漉漉的穴口很容易便吃下了两根手指。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白起。

白起的两只手轻轻抵着凌肖的肩膀,喘息都在颤抖,见对方抬起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道:“我提前……嗯,搞过。”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慰扩张的行为,说得很含糊,匆匆补充道:“你可以直接进来。”

凌肖迟缓地意识到,上一次的粗暴性爱,大概是真的很痛。

但即便如此,白起仍然没说过半个不好。

见弟弟不说话,白起又一次露出浅笑。特遣署指挥官习惯了冷脸,对外常常保持着作为长官的威严,笑容更像是一种缓解气氛,或者说表达善意的工具——他太笨拙,只会这个办法。

他说:“这样的话,你那个,呃,会更方便一点。”

强烈的刺痛包裹凌肖的心脏,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旺盛的心火,然后收下这份自以为是的好意,打开那具身体。白起在情欲的浪潮中颠簸起伏,他察觉到凌肖情绪不佳,又不知这份低落从何而来,只好搂紧了弟弟的脖颈,尽量放轻力度,在颤抖中抚摸凌肖的后脑勺。

“抱歉,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肩头留下一道很深的牙印,凌肖的动作实在算不上轻柔,一个残忍的念头在他脑内疯狂回响,我要和白起一起死在这里,干脆就和白起一起死在这里,我好恨你。

但他却说:“你哪里做的都不好。”

他撩起白起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额头抵着额头,说话间的喘息也缠绕在一起。

“我经常带人在这里做爱,你每次来看我演出的时候,估计不知道我正在后台操粉吧——我的女粉丝都挺漂亮,什么类型的都有。你是我的床伴中最不讨喜的那一个。”

骗人。

他的语速加快,身下的动作一下比一下深入。

“搞不懂你天天都在幻想什么,要我好好谈恋爱,要我找个人结婚,我凭什么听你的?睡过了就要对女孩子负责,开什么玩笑,只有你这种老古董才会这么想。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可能和别人组建新的家庭。”

所以。

凌肖紧紧盯着白起的表情,希望能从中寻到心脏破碎的痕迹,但出乎意料的是,白起笑了起来,更用力地搂紧弟弟。

“笨蛋,”他说:“别把自己说得像是个坏人。”

这个吻轻轻落下,像是兄长的关爱,又像是母亲的安抚。白起吻得很浅,手指一下下梳着凌肖的头发,色欲填满的性爱中夹杂着款款情意,他被凌肖索取,所以他给予,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肉与肉相贴,比交合更加紧密的是拥抱,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白起的公寓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凌肖灯转了一圈,断定白焜派来的人并没有进门。他学着白起的样子收拾房间,整理桌面,认真拖地,打扫到客厅的时候天色渐暗,手机接到悠然打来的电话。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凌肖在心底腹诽,特遣署那群人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压榨一个编外人员……不过这种行事风格倒也正常,只有白起那种工作狂才能在高压环境下顺应生存。

“我找到那条时间线了。所有的轨迹数据都已经被录入,追溯行动将从今晚开始。”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凌肖,你要一起来吗?”

凌肖轻咳一声示意自己在听,却没有分神回答这个问题。他正在擦拭沙发上的落灰,背部卡着墙面,抹布伸不进去,只略微思考了几秒,凌肖决定把沙发搬开。

没有得到凌肖的答复,悠然又一次开口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我希望你能陪着我,凌肖。”

沙发被移开,凌肖这才发现,卡住沙发的是一个门把手。

他来过白起的公寓这么多次,从不知道客厅的墙面上还有一道暗门。

“不要怕,悠然。一次小任务而已,你肯定能做好。”凌肖死死地盯着那个把手,嘴巴却在和电话那头的悠然说话,“之前和我吵架的时候,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绝对不会放弃’。”

挂断电话,凌肖缓缓握住门把,下按,拉门。

他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血液涌向大脑,眼前几乎看不清画面。

夕阳的余晖顺着狭窄的顶窗照进那个逼仄的隔间,木桌,工作椅,老式电视,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块白板。房间四处都贴着照片,大多是拍摄的建筑与某处风景,泛黄的老照片与清晰的新照片交替夹在一起。

偶尔,老照片的镜头里会出现一个男孩。

他牵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站在早点铺门前,正仰头说些什么;他背着书包走出学校,身边的初中生打打闹闹,但男孩只顾着低头踢石子;篮球场上,一群人抱成一团庆祝胜利,他被围在中间……

照片排排摆开,凌肖顺着看过去,如同在看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他知道这是什么。离开军队后,白焜定期安排专员监视他的生活,为了保证他的evol不会失控,也为了保证能在失控的第一时间将他抹杀。

那些照片与记录被封进档案,严密地送往军队,呈现在白焜的面前;如今它们被保存在白起这里——特遣署指挥官白起,白焜之下的第二人。

凌肖坐下,翻开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白起接任指挥官一职后向军队申请权力转移,凌肖的观察情报是他以强硬态度主动要来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资料。

“今天去了老街,照片中的那家早餐铺已经不在了。问了周围的住户,因为那家的孩子考去了外地大学,随后结婚成家,便把父母也接去同住。古董店就在附近,我不太敢多待,万一撞见了弟弟,大概会生我的气。不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吃豆沙包……”

“排班定在明天,所以今天抽空去了趟弟弟的小学。校长人很好,不过我不应该穿着警服过来,似乎惊扰了她。解释是私人行程后,她带我逛了学校,时隔太久,当时教导弟弟的班主任已经离职,但还有一些任课老师记得他。弟弟从小就很可爱,我想,应该很难有人会忘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她们告诉我弟弟喜欢音乐课,不喜欢美术课,每年六一文艺汇演他都是班级领唱,只可惜已经找不到当时的影像资料了……”

“他初中时常去的那家书屋已经换了名字和招牌,新的老板继承了父亲的店铺,所以重新修整一番,以便赶上潮流吸引顾客。好在老板那里留有很多旧时的照片,有张照片里的男孩很像弟弟,但他正侧着脸同朋友说话,所以看不清脸。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他,我不会认错他的,哪怕只是侧脸。其他人的桌面上都放着功课,只有弟弟在看漫画,他真的很聪明,学习起来一点也不费劲,比我厉害多了,现在又考上了研究生……”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昏沉的夜笼罩这片天地。

凌肖没有开灯。他打开那台老式电视机,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连了接收线,此时正在播放节目广告。就着莹莹蓝光,他一页一页翻看那本笔记。

最后一份记录停留在一个月前,任务前一天白起还去拜访了凌肖刚开始学习贝斯时常常光顾的那家乐器店。

凌肖闭上眼,放任自己后仰,倚在靠背上。

夜啊,无声又寂寞的夜。

电视机的灯光映亮他的脸,屋内唯有这一点光源。屏幕里的主持人讲述着晚间新闻,细碎的声响却衬得夜晚更加沉默。

那么多个夜晚,白起就是这样度过的么?

用他人口述的印象和军队冰冷的资料拼凑出凌肖这些年的经历,同样坐在这里,同样闭着眼,幻想彼时彼刻会是何般场景,试图在朦胧的回忆中加上自己的身影,就好像他不曾缺席凌肖的成长,就好像他一直陪着他长大。

那是他有所亏欠的,最想弥补的裂痕。

那是从他的生命中被抢走的一部分。

凌肖蜷缩在椅子上,这世界太冷了,他渴求再一次回归母体。那时他第一次与白起建立起联系,在他孕育之初,无人察觉这沉重的意义,盘古尚未劈开他的天地,女娲也没能捏出人形,所有的一切都混乱不堪,可是,他却已经是白起的弟弟了。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样两股小小的河流,也终将汇入同一片海。

凌肖小声地喊:“哥哥。”

太阳又一次西斜,梦中的世界正值黄昏,风吹过耳畔,落日却仿佛被钉在了天际,一动不动。凌肖站在河堤上看了很久,认出这是小时候家门口的那条路。

他踩着草地往下走,白起就坐在不远处看夕阳。

“你来啦。”

那张面孔在和煦的风中显得更加柔和,白起仰头对着凌肖露出一个笑容,一如既往。他仿佛一面旗帜,永恒不变的旗帜。

凌肖也坐下。胳膊贴着胳膊,他们都没有说话。

“你大概也不记得这里了吧。”白起歪头倚在凌肖肩膀上,最后的最后,他允许自己放肆这一次,“小时候,温苒常常带着我们走这条路回家。早春的时候,这里会有很多毛绒绒的蒲公英,摘几朵你就能玩上好久。”

凌肖轻轻“嗯”了一声。

“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你可能不愿意听。我知道你不讨厌别人骗你,但我还是对你隐瞒了很多事……很多事情,我都尽力想要做好,但最后总是会让一些人受伤,让一些人失望。我实在不够好。”

白起轻轻闭上眼,像是睡着了那样。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能幸福。”

太阳永不落山。

白起坐直,侧过身子看向凌肖。不变的落日挂在他身后的天空,背光之下,他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嘴唇微抿,垂眸,然后抬眼,琥珀色的瞳孔仿佛闪着金光。

“我爱你。”

只是把这三个字说出口,就足够令他发抖。白起艰难又羞涩地问:“你喜欢我吗?”

那个残忍疯狂的念头再度填满了凌肖的心脏,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要做些什么,拥抱白起,亲吻白起,或者只是牵手,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我也爱你。

但他只是很轻地说:“别忘了我。”

白起一愣,继而又一次笑了起来,笑得很无奈,带着他惯用的对凌肖的纵容。

他早该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从凌肖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并不失望。

“好。那我要走啦。”他说。

白起站起身,向着河流走去。清澈的河水没过他的脚踝,然后慢慢往上淹过小腿,大腿,白起固执地走向深处,他突然回头,对着岸上的凌肖喊道: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弟。”

凌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视线下意识地看向手机。悠然打来的电话,现在早上七点。

然后他看到了悠然,在那个老式电视机的屏幕上。

女主持人吐字清晰,哪怕是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晨间新闻,依然有条不紊,“现场的林记者,可以告诉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占据了屏幕大半的直播画面不断晃动,显得混乱不堪,一个匆忙的女声从背景音中传来:“是的,我在现场,特遣署将这里围了大半,虽然现在警方还没有通报,但已确认这具尸体属于在任务中失踪的那位警官。在前不久那起死亡十三人的连续杀人案中,他孤身追踪主犯……”

镜头里照到悠然的身影,她跪坐在地上,耳侧贴着手机,眼泪流个不停。许墨想要扶她起来,被女孩用力推开。

凌肖按下通话键。

嘈杂的声响灌进凌肖的耳朵,最明显的,还是悠然的哭声。

“凌肖,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得太迟了,我找到他太晚了……”

电视里的记者仍在播报已知情况,“……在市郊逮捕奄奄一息的主犯时,此人闭口不提那位警官的下落,甚至嚣张扬言自己将他困在了没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我早该发现的,凌肖……那个人的evol是控冰……我早该想到的……那条河每到冬天就会结冰,所以住在附近的人也没察觉异样……”

悠然哭得崩溃,人来人往的现场,她看不到摄像头,也看不到闪光灯。那个画面深深地刻在她的视网膜上,河流中心,被血染得泛红的冰层之下,棕发青年沉沉睡着,指尖却还在向上伸。

“学长在那里待了这么久……他会不会冷……他会不会很孤单……”

通话忽然挂掉,电视上的直播镜头又晃了几下,接着也被切断。凌肖后退几步,小腿磕上工作椅,但他却仿佛毫无察觉。

手机滑落在地,一起掉下的还有眼泪。

脑袋嗡嗡地响着,凌肖弯下腰,扶着桌子用力喘气。白起只是去做长期任务了。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白起只是去做长期任务了。

白起只是去做长期任务了,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那个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被保密条例约束,从不告诉自己他在干什么。一直以来,白起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不也好好度过了吗?

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可能事事都围着那个人转,白起不在的时候,他不可以全部时间都用来想念白起。他要上学,他要写论文,他要打工,他要搞乐队,靠这些事情填补心中的空虚,所以白起不在身边也没关系,他才不是那个只会在家里哭哭啼啼等着哥哥放学回来陪他玩的小孩。

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

白起只是去做长期任务了。

要是和他一起死在梦里就好了。

眼泪打湿笔记的扉页,那里夹着一张偷拍的照片,是凌肖睡着的样子。

“白起。”

凌肖用力地喊:“白起。”

别忘记我。没能完成的夙愿,永生永世,惦记着我,别忘记我。

古色古香的中式店铺内,收音机里放着许多年前的老歌。凌肖和一位老者面对面坐下,听闻来意之后,老者摸着胡子笑道:“你这小子,怎么惹上了阴桃花?”

“阴桃花?”

“和人邂逅是桃花运,被死人缠上可不就是阴桃花了?”老者转身在柜台中翻找起来,嘴里问道:“但我看你气色挺好,却不像是被吸了精气的样子。梦中那人有没有说过要你去陪他之类的话?”

凌肖垂下眼,道:“没有。”

迟疑了一会儿,他又说:“他想让我说一句喜欢他。”

“哟,这还是个痴情鬼。”

老者又坐回来,手里拿着块桃木牌,道:“这事儿也易解,要么,你睡前把这木牌放到枕头下,他便不能再入你的梦了。要么……”

这老顽皮笑眯眯地说:“你做一回好人,老老实实如了他的愿。他入你梦不过是执念未消,若能心愿圆满,自然会去转世投胎了。”

凌肖接过木牌。摩挲片刻,他忽然问道:“如果我不如他的愿呢?”

“嘿,你什么怪脾气。”老者瞪他一眼,摆了摆手,作势要赶人走,“那他就会惦记着你,不管轮回转世多少次,都会再次缠上你。吓不吓人?”

凌肖轻轻笑起来。

他攥着那枚木牌走出店铺,悠悠沉香中,收音机里的歌曲唱到了尾声。

“今世若无权惦念,迟一点,天上见。”

【end】

周五的讲座如约展开,白起和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提前下班,依然是那身工作制服,独自驱车前往恋语大学。严格来说不算下班,这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一项外勤工作,一共五场系列讲座,涉及安全防护的方方面面,让他这个因为有伤在身暂且闲置的公安特警去给在校大学生敲响警钟。

顺便,又到了一年应征季,能多呼吁些大学生报名入伍也是好事。

讲座还没开始,礼堂内一片喧嚣,这样无趣的内容也能引来满员听讲,不外乎是因为白起的气质外表极大满足了这群在校大学生对于退役军人与公安特警的幻想。他站在讲台上整理要用的资料,作为活动倡导者的副校长这时凑了过来搭话:“白警官,跟您商量个事儿?”

白起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副校长递过来的四张签到表:“这是……?”

他一眼注意到了那个叫“凌肖”的名字,原因无他,算上这次的四次讲座里,这个名字总是排在每张签到表的第一位。

白起抬头看向第一排。他有些印象,好像是那个蓝紫色短发的男孩,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讲台正对着的位置玩手机,桌上放着一张纸和一罐可乐。

副校长也顺着白起的视线看过去:“想跟您讲的正是凌肖这孩子,他最近好像对入伍产生了很大兴趣,总是翘了导师的课来听您讲座。按理说这想法倒也没什么不好,但他是我们学校考古系的独苗苗,早早就保研了,要是再扔进军队锻炼几年,估计会耽误不少事情。他导师想托我请您跟他谈谈,以过来人的身份分析分析利弊得失,最好能打消他这个念头。”

白起盯着那个名字,字迹潇洒,笔锋锐气。他下意识觉得副校长的担忧属于杞人忧天,毕竟凌肖的父亲绝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发生……然而这想法毫无缘由与根据,实际上他对凌肖一无所知。

“他家里人应该不会同意吧?”白起犹豫着开口:“我觉得他父亲似乎对他管教很严格?”

副校长笑了起来:“这您可就猜错了,白警官。凌肖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双方都很宠他,要不然也不会纵容他报考仅有他一人入学的考古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偏差,这个世界呈现出一种错位感。失重的感觉转瞬即逝,白起疑心是自己尚未痊愈的伤病在作祟,他抬头又一次看向凌肖,恰巧凌肖也将视线投向他——他们四目相对。

凌肖似乎笑了一下。

白起这才注意到,这孩子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收回视线,对着一旁的副校长点了点头:“好的,讲座结束后我会找他谈一谈。”

兴许是那一眼对视起到了作用,讲座结束,直到白起为围上来的同学挨个解答了问题,人员陆续散场,凌肖都仍坐在原地自顾自摆弄着些什么。偌大的礼堂只剩下两人,白起走过去,才看清凌肖手里拿着的是个纸飞机。

“你怎么还不走?”

白起轻轻地开口,以此作为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的开端。

凌肖抬起头,他挑眉,伸手很自然地要将纸飞机递给白起,语气也很是随意:“你看起来有话要跟我说的样子,白……白警官。”

这个称呼好像令他有些苦恼,凌肖皱了下眉。

白起接过纸飞机,心中突然想到:他和我折飞机的方法相同。但这想法又很快被他自己抹去:纸飞机不都是这样折的吗?

不,这不一样,他曾经手把手教过谁要如何折飞机,他曾经许诺要给谁做一架可以飞的飞机模型。但当白起试图去细想时,这些零碎的片段便如退潮的海水般从他的记忆里消散了。

所以白起只是友好地笑了笑,道:“你可以直接喊我白起,毕竟真正算起来,我也没有比你们这些学生年长太多。”

“四岁。”

“嗯?”

“我说,你只比我大四岁。”凌肖站起身,桌上的空罐被他精准投掷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白起,这样离得近了,更像是在哪里曾见过:“我们边走边说吧,白起。”

他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但这样随意到有些冒犯的语气并未让白起觉得不适,就好像他们足够熟悉彼此似的。如此荒诞的想法令白起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走在凌肖身侧,适时抛出自己搭话的主要目的:“我在签到表上总能看到你的名字,凌肖。你很向往军队吗?”

“不。”凌肖答得干脆:“恰恰相反,我讨厌那里。”

白起大为不解,这孩子的行动与想法截然不同,他准备好的劝退说辞一下子被卡在了喉咙里。然后他听到凌肖说:“我去听讲座,只是因为想见你。”

一记直球打得白起猝不及防。原本想问的话在脑内又打了个转儿,白起确信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凌肖,但两人交谈间轻松自如的氛围让他困惑,所以他还是迟疑了:“……我们以前认识吗?”

凌肖这才侧过头看向白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笑了。那笑容有些嘲弄的意味,竟然令白起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谁知道呢,”他说:“也许认识吧,但既然我们都不记得了,那就是不认识。不过现在我们认识了,不是吗?”

这形容暧昧不清,凌肖的眼神又太过炽热,白起更加不安。他相信自己身为特警的直觉,多年的磨砺训练他如何趋利避害,然而与凌肖相遇后,构建起这个世界的安定感正在缓慢崩塌,莫名的,他恐惧面前这个人即将带给自己的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白起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那个,其实我有女朋友。”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不等凌肖回应,他又飞快地补充道:“如果你不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先向你道歉。”

凌肖似笑非笑:“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白起无话可说,他被这简单的一句反问臊得面红耳赤,捏紧了纸飞机的机翼。好在凌肖没有逼继续逼问,而是伸手把一张门票塞进了他的制服口袋。

“我在一个乐队里当贝斯手,下周六晚有演出,地址和时间都在门票上。”

凌肖凑近了一步,紧紧盯着白起的眼睛,道:“你会来吗?”

白起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恰巧和凌肖的动作相错,他碰到对方的指尖,只一瞬间,心脏却剧烈疼痛了一下,如遭电击。凌肖察觉到他的异样,又笑了起来,声音轻轻地重复道:“你会来吗?”

拒绝他。一个声音咆哮着呐喊,震耳欲聋,伴随尖锐的耳鸣在白起的脑内回荡。你必须止步于此。

短暂的沉默后,白起给出了他的答复:“……周五有课的话,下周就别来听讲座了。”

凌肖直起身子离得远了一些,面上仍带着笑:“这算是交易么?你来看演出,交换我乖乖去上课。”

“不是交易。”白起觉得自己嗓子干哑得要命,但他还是坦诚地说:“不管你去不去上课,我都会去看你的演出。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读书,不要逃课。”

凌肖一点点敛起笑容。

他说:“好。”

凌肖遵守了诺言,下周白起再去恋语大学时果然没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系列讲座就此结束,副校长很是热切地向白起表示了感谢,一路将他送到停车场。谈话间,白起的视线扫过防护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动作瞬时停在原地。

远处香樟树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和娇小可爱的短发女孩一同坐在长椅上,亲密地相互依偎着。

副校长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白警官认识许教授?”

“许教授?”

“许墨,许教授,很年轻的一位脑科学家,也是我们大学的特聘教授。”副校长这才意识到白起是在看许墨身旁的女孩,一时有些卡壳:“他身边那位……大概是许教授的女朋友吧?”

白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平静地告别了副校长。东道主走后,他才拿出手机,拨下那个挂在紧急联系人里的号码。

棕色短发,齐刘海,甚至是他所熟悉的私服打扮,没理由认错那个女孩。

电话很快被接通,手机那边传来一个甜美欢快的声音:“喂,学长?工作结束了吗?”

视线范围内,那个名为许墨的教授和女孩仍在说话,女孩侧头倚在许墨肩上。

“嗯,结束了。”白起不自觉曲起手指,食指指节抵住大拇指,温和地问道:“你现在在家?”

“是呀,我今天尝试了一下柠檬派,下次也做给你吃~”

毕业多年,哪怕目前正在交往,女孩还是习惯性称呼他为学长。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世界,这一切都超出了白起的认知,同样的一个人,有可能并存于两条不同的时间线里吗?到底要如何做到约会的同时接听来自另一人的通话?

不可多想,不能质疑,不要发问。

足以颠倒整个世界的失重席卷白起的身体,他闭上眼,又一次体会到那种不合时宜的、诡异的错位感。他试图回忆和女友的相遇、相知、相恋,一切都像戏剧般动人,哪怕没有evol的存在——

他睁开眼。

evol是什么?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单词?

白起抚上自己的肋骨,那里如火烧般又热又痛,正是他在前段时间的任务中受伤的部位,至今未能痊愈。

他想起银杏叶,机缘巧合没能送出去的信封,他想起木星合月,但他唯独想不起来那个女孩的名字。以至于现在他才恍然意识到,女孩写在合同书上的署名“啵啵奶绿七分糖”,根本不能算作是一个……一个真人的姓名,更像是一个网名,一个代号。可是这个世界波澜不惊地接受了她所给予的现实。

不应该是这样,他隐约记得女孩曾经有过一个平常的名字,形容安闲的模样,不尽的韵味。可他为什么现在才发觉这件事?

习以为常的生活被撕开了一个角,日常里非日常的画面,诡异,空虚,令人毛骨悚然。肋骨处的痛楚似乎有扩大的趋势,眩晕感击中头部,白起扶着防护网慢慢弯下腰。

凌肖。他默念着这两个字,海啸席卷他的世界,狂风骤雨中,凌肖是他唯一的锚。

周六晚间的摇滚演出,现场拥挤,白起拿着票没有去抢前排,反而逆着人群坐到了最后面的吧台区,要了一杯啤酒。昏暗的场地内,只有舞台上闪过各式灯光,凌肖站在左侧的位置专心拨弄四根弦,并不热衷参与观众间的互动,但他那张脸足够好看,冷漠的气质无疑更加吸引摇滚乐的受众,于是ada怂恿他:“肖仔,你也跟大家说些什么吧!”

聚光灯适时打在他身上,凌肖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从喉咙里压出一声笑音。

“不要忘记今天,不要忘记我。”

现场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更为热烈,伴随着下一首新歌恰到好处响起的前奏。远远的,白起看着凌肖望向自己的视线,打了个哆嗦。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后,他的记忆完整、圆满,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缺漏,他从没忘记过任何人——然而这颗心仍旧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感到痛苦。从他生命中剐走的某个存在,这世界为他编织起爱的谎言填满空缺,心碎成许多片也能拼凑起来复原如初,看不出丝毫变化,像一对聋哑夫妻般互不干涉。

白起后知后觉地流下一滴泪。

夜风吹拂,今晚的恋语市难得满天星光,演出结束后白起坚持要送凌肖回学校宿舍,后者懒散地应了。两人并行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白起多看了凌肖身后的贝斯几眼,这样细小的动作被敏锐察觉,凌肖随口问道:“要试试吗?你很久没弹贝斯了吧。”

白起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会弹贝斯?”

凌肖嗤笑出声,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我当然知道,白起,你的事情我可知道的太多了。”他暼了白起一眼,道:“怕了吗?”

白起好笑地摇摇头:“怎么会?”他笑得很真诚,有种面对小孩子胡闹的无奈:“我可是警察,非要说起来,应该是你会害怕和我打交道吧。”

“……白痴。”

凌肖莫名生起气来,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向前走。白起不明所以,急忙跟在他身后,伸手想去拉凌肖的衣服,但是手指碰到布料的瞬间还是退缩了:“抱歉,我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白起自认为并不算好相处的人,起码普世意义上的好人无法走到他今天这一步,但神奇的是,他无法针对凌肖产生任何负面的情绪,哪怕被这样甩了脸色,都只是困惑与迷茫占了上风,主动解释道:“我家有两把贝斯,其中一个和你的贝斯款式相同,所以我才……”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咦?好奇怪,为什么会有两把贝斯?

凌肖停下脚步。他们站在空荡荡的天桥上,灯光闪烁的城市,无言的城市,偶有汽车从桥下驶过,告诉他们这世界上并非只剩下了二人。白起听到凌肖的声音:“你知道黑天鹅和灰犀牛吗?”

不等白起回应,他自顾自说下去:“bckswan和grayrho,简称bs和gr。”

风。

呼啸的风声。

霎那间席卷而来的狂风吹起两人的衣角,仿若错觉一般在下一秒平息。白起踉跄了一步捂住肋骨,剧痛从指尖抚过的地方蔓延开,他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那是什么意思?”

凌肖侧过身扶住白起,声音轻轻的。

“原本是两个用在经济学上的术语,形容一对互补事件。欧洲人在到达澳洲之前,数千年以来都不曾见过黑色的天鹅,所以bckswan用以指代不可预测的小概率高风险事件;而灰犀牛是一种温顺平和的动物,大多情况下它不会主动攻击旅客,但是当你意识到它所带来的危险时往往为时已晚,于是grayrho用以形容可预测的大概率潜在危机。”

白起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原来考古系涉猎范围这么广啊。”

他故作轻松的笑容实在狼狈,面色苍白,还要佯装无事发生,于是凌肖也笑,却是冷笑:“这可不是我的专业内容。只不过好巧不巧,有两个乱七八糟的组织曾以此命名,他们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超能力,而我这个普通市民被迫牵扯其中——这么说你信不信?”

他们四目相对。那双凌厉的琥珀色眼睛同样映入白起眼中,一颗早已死去的种子在他心中挣扎,试图破土而出,白起并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他说:“我信。”

白起后退一步,艰难地直起身子,掀开短袖的一角拉到胸口,另一只手去解系在身上的绷带。

心脏下方,肋骨应在的位置,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玉色,仿佛某种凝胶结成的固体,几乎侵蚀了他大半个腰腹,正试图爬上他的心脏。

“大概一个月前,应该是——我第一次去恋语大学的时候,在任务中受伤的地方,发生了很奇怪的变化。”

白起看起来既不痛苦,也不为此焦虑,只显示出一种不合常理的无奈:“我大概要消失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知道的。”凌肖伸手抚上那块透明的肋骨,白起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抖:“你已经知道了,是因为我的出现。每次我碰到你的时候,是不是都很痛?”

确实很痛,灼烧般的痛,仿佛以燃烧他的生命为代价,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稳运行。但白起却在笑,胸口随着他的笑声起伏:“不痛啊,瞎想什么呢。我的痛感其实很迟钝。”

凌肖红着眼,像头炸毛的野兽幼崽那般愤怒,他恶狠狠地往下按白起的肋骨,语气听上去像是要把面前的人吞吃入腹:“白起,我真的恨你。”

美丽但诡异的白玉色似乎因着他的动作而更加透明,强烈的痛苦攥住白起的心脏。而白起只伸手轻轻握住凌肖的手腕,甚至没有一丝要阻止他的意思,很是纵容:“别闹,凌肖。”

宽大的衣摆遮住那块不正常的部位,凌肖松开手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不去看白起,道:“下个星期端午节,回老城区看看吧,你和……你和温苒以前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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