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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秦】谁说穿裙子不能说明问题(1 / 1)

“殿下——”

“殿下——”

“殿下——!”

“出去!想都别想!”

秦王府大门“哐当”一声闭上,门前还有一个被扔出门外的少侠。门前的守卫有些稀奇,之前没见殿下发火、还把少侠扫地出门,不知道少侠作了什么大死,惹恼了秦王殿下?

少侠站在门前挠挠头,轻车熟路地从院墙边翻了回去,三两步轻功就已经稳当的落在墙后,直接把门口目瞪口呆的守卫当空气。

“殿下——”少侠又拖着长音蹭过去,被处理繁琐案牍的秦王一伸手挡在身前,不死心地换了殿下右边的方向,那执笔的手腾不出空来,也就没办法拦他了。

“殿下,我都穿给你看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少侠可怜兮兮地说道。

“依孤来看,你是又想被近卫扔出去。”秦王看少侠一眼:“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此事断无可能。”

起因还是女装一事。尽管秦王殿下已然在那晚之后尽力销毁了市面上那些少侠女装的各色画像等,还平息了流言蜚语,少侠仍是不依不饶,说着自己给秦王殿下穿了一次漂亮裙子,殿下也应当扮一次女装来回报他才对,硬是缠着秦王殿下磨了许久。

秦王拒不答应,任凭少侠打滚撒娇也风雨不动般地拒绝,现在几乎到了毫不留情的地步,已经把少侠扔出去一次了。而且,这是歪理。虽然他们在关系中是平等的,但也不意味着什么都要一模一样。如果说少侠女装一次他就要回敬一次,那时不时腰酸背痛下不来床的只有他一个是不是就太说不过去了。

当然,鬼点子要属少侠最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也是他。他一改口风,对殿下说道:“既然殿下不肯,那晚上赏脸和在下浅酌几杯总可以吧?”

对饮的要求虽然突兀,但相比之下非常可以接受。秦王应了。

当晚,少侠带回来数坛美酒,大有喝到酩酊至此方休的架势。

不得不说,少侠的眼光确实很好,这些酒都是一等一上好的精酿,酒液纯澈,香气凛冽,入口的辛辣与绵柔恰到好处。配以秦王府上的玉壶银盏,更显风味。这样馥郁醇厚的好酒,喝起来很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劲头,不知不觉地饮下许多,待到十足后劲显现上来时,人就很快变得晕晕乎乎飘飘然了。

秦王被少侠连哄带劝喝了不少。他发现眼前的少侠从一个分裂成两个,意识到自己快要醉了,或者说已经开始醉了。酒多误事,别耽误了明天的事宜,他摆手拒绝了少侠再次满上的酒盏,缓慢而有些含混地说道:“不喝了,孤有点醉了。”

“殿下,我知道你海量。你总不能连喝酒也敷衍我。”少侠把酒盏推过他手边。

秦王扶着脑袋,心想,少侠喝了多少?怎么不见要醉的意思。理论来说,你一杯我一杯的,他们喝下去的应该等量,酒量之间也没有天差地别,自己为何醉得这么快。可能他只是有点微醺,还达不到要醉的地步。他也不想让少侠觉得自己敷衍了事,便接起酒杯,说道:“最后一杯,喝完就算了。明日还有公务,不宜多饮。”

压死骆驼的是全部稻草,但最直观最有爆发力的永远是最后一根。秦王殿下饮下最后一口,将酒盏轻轻放在桌上,撑着桌边起身,然后倏然倒下,像一座顷刻之间崩塌的山峰。快要砸到少侠时,少侠稳当地把人圈在怀里,这个时候,秦王已经睡着了。在少侠看来,殿下的酒品好得出奇,喝醉了就这样睡着了,不吵不闹不哭,什么动静也没有,实在是省心省力。

少侠把人抱到床边,往床榻上一放,脚尖扫去床底,勾出来不大不小一个包袱。

打开包袱,里面是叮叮当当的几枚发钗和几罐胭脂水粉,下面压着一块浅玉绿还缝缀着白玉珠流苏的轻纱布料。若是熟悉云锦楼风尚的人来看,会立刻发现这是云锦楼一套最受欢迎的女款华服,名叫玉流珠。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秦王的衣衫扒个干净,开始为对方穿那套玉流珠。这条衣裙是一体的,穿起来直上直下,不费力。少侠没忘了被叠在最里面的用来打底的纯白色短裤,以及一双白色半透明的轻薄的丝质筒袜,筒袜最边缘的花纹和衣裙胸前半遮半掩的反复花边是配套的,将同一种纹理用链接在不同的材质上,可见设计衣服的人别出心裁,颇具匠心。

云锦楼的衣服和配饰都是成套搭好的,玉流珠也不例外。时间紧迫,少侠也没灵巧熟练到能梳出和宣传图页上一模一样的华美发髻,只挑了几个头饰,借着秦王殿下用以束发的发绳重新挽了个简洁而不失气质的发型,簪了几枚发钗花钿上去作罢。又打开胭脂小罐,用手指沾了,细致地在秦王已经酡红的脸庞上涂抹起来。

在少侠将秦王打扮成精致的醉美人期间,秦王毫无反应,连动也没动一下。少侠抱臂站着,居高临下地欣赏出自于自己手中的“杰作”。

这场面十分美丽,堪称活色生香。秦王殿下身着这套碧玉般的衣裙,却没有小家碧玉的娇弱内敛。他不至于魁梧到五大三粗,却是身型高大,形体流畅紧实,骨肉匀亭、纤秾得衷。刺绣薄纱做成的荼白花边半裹住肩膀,凌厉的锁骨和脖颈和着婉约的花边相得益彰,是柔软花瓣间斜支的枝桠。丰满的胸肌撑的胸襟上的花朵都立体起来,含苞待放。劲挺的窄腰在衣裙巧妙的裁剪下更像是具有韧性的盈盈杨柳,雪白的丝袜则柔和了笔直长腿上一些分明的肌理。

少侠摸着下巴,心想,可惜他不是丹青圣手,不然肯定要亲自动手留下笔墨。不过,就算是这样用眼睛看一看,业已让人餍足到膨胀。

穿都穿上了,哪能只过过眼瘾。少侠单膝跪在床沿上,另一腿仍踩着地面,手撑着身子俯身去亲昏睡的秦王,嘴唇绕过刚刚抹好的口脂颊粉,亲在醉后白里透红的皮肤上。

秦王似乎感觉到了脸上放肆而濡湿的吻,半梦半醒,眼睛都睁开一些,嘟哝着用手去摸脸颊,让少侠别闹。他躺得不是很舒服,侧了侧身,头枕在自己胳膊上。他这么一动,开衩的衣摆散开,春光乍泄,腿都露在外面。

更深露重,他的衣裙轻薄精少,半个身子都未蔽体,秦王睡梦中开始觉得凉,无意识地想去摸衾被,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他又睁开眼睛,想去找被子在哪,突然发现情况不对,身上还有个人,衣服也不对,怎么大腿和肩膀凉飕飕的。他深层的意识还没回笼,身体已经作出反应,试图用醉酒后软绵绵的一点力气推开少侠。

少侠把他往怀中拖了拖。秦王看起来已经醒了,其实不然。酒醉到这种程度,人瞧着是睁开了眼睛,脑袋却是木然的,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也没有认知,即便非常努力的想要清醒,意识也会被麻痹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地拖回混沌中,这个过程极度的扭曲无序、甚至有点痛苦。虽然他有了动作,不过是因为出自身体的本能,因为冷或者因为不舒服,而不是因为少侠对他动手动脚。就算真的醒了,他的思维也会很缓慢,不会有平常那么清明。秦王被少侠笼进怀里后,感觉就没那么冷了,也不再有所抗拒,眯着眼睛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颇像装点华丽、却用真肉实骨做成的偶人。

他的意识也确实睡着了。少侠的手指挤进他的臀缝,他没有任何反应,尤其是少侠连那条打底的雪白短裤都没给他脱下,手指隔着布料就去戳隐秘其中的后穴口。短裤是有弹性而紧身的布料,包裹性强,让姑娘们任意动作都不会有风险,现在正好方便少侠。那臀肉中间含着被拉伸的布料,还夹着少侠的手指。

然而,睡梦中的身体并不会对外界的刺激置之不理。少侠只用一个指节浅浅地戳刺,半刻后那原本干涩的后穴也开始兢兢业业地分泌液体,打底裤上洇出一团湿痕。秦王蹙着浓眉,双眼刚才一直没有焦点,现在渐渐出现了些许光亮。

“嗯……”他低吟一声,好像终于抓住意识的尾巴,不再是任人摆弄的人偶状态。

秦王显然还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由着少侠插进去将近两个指节。那薄软的打底裤达到了弹性的极限,周围被拉扯的有些透明,透出一抹肉色。平时亵裤夹进臀缝里都会很难受,更别提插进后穴里,再柔软的布料在感度敏锐的穴肉前都显得格外粗糙,相比之下像一块砂纸磨着,感觉很明显,磨得难以忍受。

秦王惊喘一声,在体内不断被手指外加布料进出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少侠的所作所为。

简直是贼心不死、死性不改、胆大包天!换做是另一个,这会儿怕是被拖出去斩了五六十回。秦王心里暗骂少侠,脑袋里只有这档子事,明早就把他扔出王府。这么想着,他被人从背后抱紧,腿根处抵上硬热的东西,强硬地挤进他的腿间。他又反应一会,待到那东西在他腿根反复挤入拔出几次,断了线的思维才勉强接上。秦王的脸“腾”一下烧得比醉酒的时候更红,抬着无力的胳膊就要给身后色胆弥天的人一肘,但因为被抱的太紧以致二人之间没什么空隙而失去了杀伤力。

“混账…呼…”秦王骂道:“看孤明日怎么收拾你…”

身后的人死皮赖脸地蹭了蹭他:“那今晚就是放过我咯?”

又很陶醉地说:“殿下,你的腿根好软。”

秦王各个方面均因为醉酒而落入下风,拿少侠毫无办法。少侠对明日被收拾一事有恃无恐,插秦王双腿的动作越来越放肆,不时故意顶在秦王的会阴处,逼得人收紧双腿不让他再进,然后他插得更爽。

秦王虽然知道少侠在做什么,却仍没发觉自己不同寻常的衣服。腿根和会阴被少侠的阳势蹭着顶着,刺激不大,但一直存在,晕乎乎的脑袋里暂时只能集中于一件事上,对于其他反应不来的都忽略掉了。他只能感觉到亵裤紧裹着,没有平时那么宽松舒适,胸前被布料扎得有些痒,更多的是冷,感觉有风从下摆钻进来。

“衣服,衣服不舒服…”秦王小声说道。既然他们都这样躺在床上了,少侠为什么不脱掉他的衣物?他自己拉扯起衣领的花边,却没想为什么自己的衣物会有花边。少侠立刻制住了他的动作。

“衣服?这可不能脱。”少侠贴在他耳边说道:“殿下,你漂亮得紧,你自己看看。”

说完,少侠起身,把秦王也拦腰抱起,走到窗边那小小的充当梳妆台的小桌旁边,再放下。那小桌上有一面和桌面大小不甚匹配的一尺多宽、近二尺长的光滑铜镜,秦王正对着铜镜,少侠在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

镜中他透亮的皮肤在衣襟花瓣下呼之欲出,胸膛压在桌面上时,乳肉能被挤出一道浅浅的沟壑。秦王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想起来这不是他的衣服,这甚至不是一套男装。还发现脸上也被搽了红粉胭脂,头发上也挂着毫无章法的鎏金发饰。他这是被彻底打扮上来一套女装。

他羞愤难当,奋力转过头,迷离潋滟的眼睛怒瞪少侠:“你竟敢…”

少侠掐着他的下巴把头转回去,咬着他的耳朵说道:“我都说了让你去看。殿下,你漂亮极了。”

他的手指勾着白袜的花边,又松开,袜边弹回紧实的大腿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又说道:“从来没见过殿下这般靓丽的妙人。哎,牡丹花下死…”

这哄人的话,要是换个人听,恐怕效果会好得多。秦王听来,只恨自己剑不在手边,不然定一剑剜出少侠的坏心眼拿去喂军中那条狼犬。

果然,就算是少侠,也应当把他推出去斩个五六十次。秦王想着,少侠把全身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动弹不得。少侠一手撩开他后半片裙摆,扯下了紧窄的底裤。那瑟缩的穴口早在刚才就被玩得湿透,一上来就能顺利吃下两根手指。刚才指节够不到的敏感处,现在也能摸到了。秦王被又插又按的弄的泪眼汪汪,眼周的胭脂都浸花了,在脸上淌下一道淡红色的泪痕。

“别弄了…”秦王哑着嗓子说道。这酒醉让他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浑身不舒服。他实在没有精力陪着少侠行房事,只想倒头睡下。

少侠的手探到秦王胯下,摸到软趴趴的一团。秦王太醉了,立不起来,还受不得刺激。少侠偏要去撸两把,揉得秦王腿都发颤,伸手去抓少侠为非作歹的爪子。少侠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肚擦过阴茎顶端,身下的人立刻传来了难耐的呜咽。

虽然自家殿下一时半会是硬不了了,但少侠自认是个硬汉,腿间之物也不遑多让,从刚才起就硬邦邦的。少侠扶着肉棒在润湿的穴口蹭蹭了,缓慢地顶了进去。

“啊哈…!”秦王倒吸一口凉气,再吐出时,却是炽热的喘息。他泪眼婆娑地趴在小桌上,眼下想不了其他,只希望少侠快快结束,别再折腾他了。

不过半柱香时间,原本已经认命的秦王挣扎起来,对努力耕耘的少侠说道:“等一下,放开我。”

“嗯?”少侠哪肯轻易放他走。

“真的,先暂停一会儿…”秦王焦急地说道。方才喝下的酒水,经过消化,一路向下,十分憋胀。平时他也可以再忍忍,但体内的敏感点被少侠一顶再顶,悠长而剧烈的快意催生了尿意,蓄势待发。

“这种事哪有暂停的?”少侠反问道。少侠看出了端倪,不过,中途暂停也太尴尬了。而且他还怀有一点点小心思,便一只手紧紧扣住秦王的腰,另一只手又去揉殿下仍旧软着的阴茎。

秦王愈发焦急。少侠这时候来摸他,简直就像故意要逼他把一世英名再次交代在这里。

“你…!”秦王出口一个字,就紧急闭上了嘴。少侠刚刚狠插一下,顶端戳在一侧穴肉,不偏不倚正好是膀胱的位置,让秦王瞬间感觉尿意更甚,隐隐有控制不住的势头。

秦王脑中危机大作。少侠前后夹击,他提起全部精力去对抗生理需求,却还是前关失守。

淅沥的水声停下后,秦王殿下把脸埋在桌上,羞耻到发抖。

“没关系的殿下,我又不会取笑你。”少侠说着,强行把秦王翻了个面,前片的碧色罗裙湿了一小片,湿哒哒地黏在秦王胯上。

对方的眼睛里失去了些微光亮,陷入了失神之中。少侠俯身亲掉秦王眼下的泪水,略感良心不安,但只有一点点。很快,他又继续投身于身体力行“顶撞”秦王殿下的大业。

在听到少侠低抒一口气后,秦王感觉到甬道内有一股微凉的液体。他小声问道:“够了吧?”

少侠摇头:“不够。”

“殿下,再来一次。”少侠撒娇道,说着就把秦王抱起来。这张小桌实在不是很好的位置,秦王躺着时,只能躺下半个后背,还很硌人。

少侠眼珠一转,床上略显平庸,又看到上次颠鸾倒凤的那面墙,心念一动,抱着人又向熟悉的墙边走去。

秦王深知结局已定,干脆眼睛一闭,装死,消极抵抗。

“殿下、殿下。”少侠看他佯睡,轻声唤道:“你睡着了?”

秦王没回应。

“那我可就随心所欲了。”少侠说这话,好像秦王睡着了就可以把他生吃了。当然,事实也和生吃差不多。

秦王仍然不答。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少侠肯定很快就会失去兴致的。

然而,他也太低估少侠高昂的兴致了。

少侠把他放下,摆弄着让他背靠墙壁,自己则从面前压上,从分开的腿间插了进去。这样面对面进得不很深,却会摩擦到会阴腿根,而且亲起来也方便。秦王被亲到换不过气来,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他唇上的艳色胭脂已有一部分转移到了少侠的嘴唇上,薄薄晕了一层殷红。

“醒了?”少侠含笑问道。手往上摸,揉两把殿下的胸肌,隔着薄衣去逗胸前的两颗红豆。那红豆很快挺立起来,在衣襟上凸出两点。少侠拨开秦王一侧的衣襟花边,那熟红的豆子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上,像荼白花朵隐秘绮丽的花蕊,也像终于结下的珍稀果实。

秦王难耐地扭了扭,后背是冰冷的墙壁,而身前却是火热的躯体。两个截然不同的温度,让他感觉被少侠触碰到的位置都要灼伤。

“还没够?”秦王问道。对他而言,已经过了太久,勉强清醒的脑袋里,一股迷糊劲儿又开始往上冒,他一点也不想思考,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说话时都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每个字都像从缝里挤出来的一团果酱。

继续下去,这人真要断线昏过去了。少侠不忍太折腾他,打算快些结束,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秦王期盼的快点结束,和少侠行动起来的快点结束有所不同。秦王的昏沉被当即吓走几分,搂着少侠的脖颈,口中断续呻吟,前面又漏了些水出来,把整片裙摆再多洇湿了一些。不过,他自己已经注意不到,前后都流水流得顺理成章且一塌糊涂。

直到少侠又在他里面射了一次、浑身爽利地拔了出来,秦王的头往前一沉,歪栽到少侠的肩上。少侠晃了晃他,发现人彻底昏睡过去了。

翌日晌午,少侠为免宿醉的秦王操劳过度,自动滚出王府外。当然,等他晚上厚着脸皮打算滚回去时,又被王府亲卫半拉半请地扔出王府大门。

王府的亲卫虽然非常疑惑,但也遵照秦王殿下的吩咐,把一条乱糟糟但看上去很漂亮的罗裙,连同一些金银首饰,扔到了被扔出门外的少侠身上。随后又听殿下的命令,把千方百计想要进府的少侠在门外拦了三天。

在这个六个性别的时代,“温酒斩文圭,谈笑退北蛮”、名震江湖的少侠的了。”

“既然天机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还在等什么?岂不是现在就可以…”苏九急切地说道。不止关中,还有无数的百姓被奸佞压迫坑害,王不像王,人不像人,这个王朝确乎是穷途末路,为什么不直接斩草除根,反而要等杂草野蛮生长?

“关中是天机的终手。在放出绝招之前,天机手下还有无数人和势力,可以为天机先遣。”朱文圭受天机帮助,无双更是投身天机,还有南海、居庸关、玉玺…天机的手段,数不胜数。直到前述者都一一失算,天机才将祸水引向关中,他们的大本营,更是阎王债的栖息地,要在关中彻底开辟乱世。

少侠又看向苏九:“如余海生所说,天机向来清浊同下,有凛然义气之辈,亦有蝇营狗苟之类。对于后者而言,苍生不过是他们翻云覆雨的一枚棋子,让这样的人去铺设改朝换代的棋局,恐怕会引来更多的牺牲。逼天机狗急跳墙…他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

少侠说完后,三人一齐陷入沉默。天机总是酝酿着一个又一个阴谋,层出不穷,也只有身涉棋局,才能从中窥出蛛丝马迹。现在天机尚未露出马脚,只凭空想,所有人都很难想到他们正在面对的、与之为敌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如花打破僵局,说道:“你们在恶虺帮闹了好大的动静,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在关中寻找闹事者了。棚户地和采石场人多,他们不好搜查,你们俩伪装一下,别让他们追到线索。”

少侠和苏九对视一眼。他们的样貌已经被恶虺帮的人看了个清楚,目标太明显了,能不能躲过追查,他们心里没底。

“如花姐,恶虺帮的人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不如我们还是躲出去,到林子里去…”少侠说道。

“不。”如花一口拒绝,她清楚少侠是怕牵连棚户地的人们:“留在棚户地。恶虺帮现在还没势大到可以过问棚户地的人。”

如花一手揉乱了苏九的头发,这下他确实成了蓬头垢面的样子,连上半张脸标志性的剑眉星木都看不到了,又一手从怀里掏了盒粗制的胭脂色粉,在少侠左脸上抹了一片红,状似胎记。粗糙的淡红色更衬少侠肤白眼亮,如花端详了几眼,说道:“少侠细皮嫩肉,若是乔装成女子也…”

少侠反应很激烈,抗拒地挡住了自己的脸,说:“不行不行,我不要再扮女生了,太尴尬了。”

如花和苏九不明所以,见少侠十分抗拒,自然也没有强迫,这一大块红色胎记已足够迷惑恶虺帮了。少侠悄悄松了口气,南海栖凤岛上的经历已够他回味三生,再来一次他真的人生无望了。

从现在起,棚户地多了白七和小青。为何是小青,如花不解,问少侠为何要用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少侠摆手,说道:“你们不懂。我行走江湖时,有需要就用这个化名。”

“行走江湖?“如花来了兴趣:“你都去过哪?”

少侠掰着手指数了数:江南、金陵、中原、风雷岛、塞北、西域、南海,还有江湖上各大门派…他答道:“算是去了不少地方吧。”

“难不成,你其实是个名震江湖的大侠?”如花问道。既然苏九说少侠是他的朋友,少侠又从关外来,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少侠尴尬地笑了两声。虽说他本人确实是“少侠“的声名在外,可这个时间点的他应该还在村里跟着师父学些基本功夫,籍籍无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去羡鱼港神龙帮蹭个席吃,结果还没吃成…对如花,或者说对任何人讲述“穿越“这个概念都有些太超前了,少侠不欲多说,好在如花并不追问,起身还是说要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棚户地向来只有粗茶淡饭。如花端来了两碗清汤面,还不知从哪弄来了两个鸡蛋,一碗一个。她说暂时只有这些了,让少侠别介意。这已经是棚户地最奢华的吃食,而恶虺帮,还有城外的门达却可以享尽酒肉佳肴…

少侠将碗里的鸡蛋拨进了苏九碗里。对方看着他,别扭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儿。”

他说完,少侠就笑,心想他分明还很年轻,眼里却满是担忧。少侠说道:“背你出来的时候,我探你脉息,你全身经脉俱毁、真气运行紊乱,内力也空了。”

苏九点了点头,随后低下了头。他在彼是方生前散尽枯荣真气,强行运功导致经脉受损,现在武功尽失,说是半个废人也不为过。

少侠却话锋一转:“你这阎王债催出来的内伤,遇到本少侠算是有救了——我会枯荣经。”

苏九又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少侠一想,苏九有武学天赋,到过彼是方生,看出来他修习的不是阎王债而是枯荣经也正常。他继续说:“所以说,你得多吃点补补身体。真是的,自己情况那么糟还要把刀架我脖子上…以后不许再逞强了。“

苏九刚想狡辩“没有逞强”,少侠又道:“算下来,现在我应该比你年长,以后我罩着你…”

话未说完,少侠被苏九凝视的背后发毛,也不再提“要不你叫我一声大哥”,低头安分扒面,心里小小声说“凶什么凶嘛”。

饭后,少侠把手一伸。苏九盯着他,寂静黑瞳里明明白白闪出一句“干什么”。

“帮你疏脉啊。”少侠说:“把手给我。”

苏九眼下并没有心情面对自己的武功如何,他惯性地要拒绝,少侠已经抢先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道:“不要抵抗我的内力,平心静气,自然吐纳…经脉重塑之处会痛…”

苏九内心不大情愿,但很难再提起拒绝的心思,只得依言照做。少侠手指上的薄茧蹭过他掌心,苏九心口又是一颤。或许是他很少见到拒绝他的拒绝的人,他遇到少侠之后,心更乱。

少侠闭上眼睛,沉浸地帮他梳理干涸的经脉。苏九还看着他,主要是这屋内除了少侠之外也无甚可看,他没意识到自己目光已经明晃晃地将少侠的面庞描摹一遍,从额角,到眉稍,再到双唇,连那块夸张的胭脂红痕他都看得出神,就是那双眼睛,可以使人心神俱动的眼睛,他暂时看不见。

要找一个词、一个象征去形容少侠的双眸,苏九想,大概是渭河秋水。原因很简单,是水,流淌的、温吞的水,其间波光粼粼,是反射的日光,周围是秋日的红黄落叶,映在水中就像火。当然,苏九又想,如果这么说的话,其实他棚屋后的那个水缸也很合适,棕黑正是少侠眼睛的颜色,里面也永远装着水,干净、清澈,还可以直接喝。

他心思微动,周天运转也一时不稳,枯荣真气岔行,大有攻心之兆。少侠赶忙喝道:“苏九,敛息!”自己放开了苏九的右手,迅速点了他几处大穴,左手变为与他十指相扣,硬生生将走岔的真气引回自己体内。

“咳咳…”少侠喉咙一阵腥甜,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他立刻松开苏九,去捂自己的嘴。

还好他发现及时,后果不严重,苏九也没雪上加霜,就是他枯荣经运转过载…少侠顺了顺胸口。他有些懊恼,明知苏九的情况,偏不忍见他低谷,反而操之过急。

落在苏九眼中,却是因他走神,少侠一刹青丝成白发,连眼睛和皮肤都变得灰败。苏九少见失态,自觉羞愧,干涩开口道:“对不起…”

少侠摆手,不要他道歉:“不是你的错,是我急功近利了…”

之后,他们谁都没说话。

直过了一个时辰多,苏九仍然拒绝他帮忙再次调息,而少侠开始犯困。之前如花不好意思地告诉他,还能住人的棚屋也就只有苏九这里,他们俩只能住一起。

苏九要把床让给他。少侠摇头,往地上铺了干草一躺,说道:“我没那么娇气,在地上就好。”

他睡过山洞,睡过大漠,现在有片平坦的地方已经很好,更何况身下的干草还挺蓬松软乎的。他倦极了,吹灭烛火不过一两分钟便迅速入睡了。

苏九却睡不着。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好,非常需要休养,但精神还活络,强行闭目养神催眠自己,可脑子愈发的乱。他一直想,想隐窟和彼是方生,想有关天机的事情,又想少侠——他未来真的会认识这么一个人吗?他为什么待自己这么好呢?真气反噬没伤到他吧?是因为自己命中注定不幸所以屡屡牵连他吗?

多雨时节,一声闷雷,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紧接着又成了白天那般的瓢泼大雨。苏九是在雷鸣响起时睁开眼睛的,他侧了侧身,往地上的少侠那边看去。

似乎是环境陌生,少侠虽然睡得很沉,身体却蜷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落在地面的月光照亮他半侧脸,脸上的红痕还在,他没有洗掉,说不要浪费了如花的胭脂。

闷湿的气候和重重心事无形地把人扼住,苏九看到少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然后少侠又开始喊他昏迷时喊的那个名字。

“苏星文…”少侠唤道:“你在哪…”

苏九这时才想起来,黄昏在山坡时,少侠根本就没回答他苏星文是谁这个问题,偏偏这点被他忽略了。但那种包裹全身的熟悉感,让苏九觉得这不是个巧合。

少侠似乎在焦急地寻找“苏星文”,手也握成拳,攥住了一把干草。他还在梦呓:“苏星文…你的阎王债失控了…我来助你…”

“我不会杀你的…”少侠轻颤,彻底陷入了噩梦。情况不对,不能放任少侠继续下去,苏九心想,他应该立刻把人叫醒,然后他们还能讨论一下苏星文是谁。于是他起身下床,不过两步距离就是卧于地面的少侠,他只要往前迈一步,再伸手就能碰到少侠了。

他的指尖还没点上少侠的肩,少侠却突然平静下来,莫名涌出了一股坚定的气势。

紧接着,少侠呓语道:“我会让你看到希望,苏星文。”

你会让我看到希望。

让关中都看到希望…

正逢夜幕亮出一道闪电,只把苏九惊醒了。

他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悲怆,不幸的关中的宿命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远离了他们。苏九还是没有叫醒少侠,望着踏实熟睡的面庞,自己也躺回床上。一夜无眠,或是半梦半醒,皆是心安。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时,少侠“噌”地从地上坐起,苏九不知醒了多久,正在窗前站着,外面已经放晴。少侠对他说道:“我有个计划!”

苏九转身,听听他的计划是什么。

“我要绑架姚倦!”少侠说。

苏九不作声,就看着他,等了良久,少侠没继续说下去,他才问道:“那计划呢?”

少侠摊手:“这就是我的计划啊!”

苏九皱了下眉。他突然有点怀疑少侠其实练的是阎王债,不然脑子正常的人怎么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计划…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计划,这顶多是一个想法。

“你这是什么眼神!”少侠轻嚷:“这不是关中计划的一向风格吗?”

他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昨晚睡前深思熟虑…虽然他入睡的时间很短就是了。关中的残局,内外施压,尤其是门达代表的阉党势力,仅靠他一个人,还有关中的普通民众,是无法抗衡的。要是能联系上清崖兄,或者沐夜,事情总会好办很多。可放眼关中,连一只信鸽都找不出来,他又不能抛下苏九和棚户地的大家只身去金陵,而且这一来一回又要耗去十天半月,若有意外,他也无法及时回援。但是,他记得姚倦说过,他曾经是被沐夜“流放“到关中的,他或许会有办法与沐夜通信。再不济,他现在是恶虺帮的师爷,不是他们的师爷,这可是敌对势力的重要人物,抓之百利而无一害!

少侠向苏九简略阐述了一下自己这个计划的合理性。苏九在听到沐夜的名字后,又转回了身去看窗外。彻夜大雨后的棚户地满地泥泞,还弥漫着淡淡雾气,要在采石场劳作的工人已经起早,三两结队上工去了。

少侠当然明白苏九在想什么。他走到苏九斜后方,拍了拍他的肩,办是宽慰半是劝解道:“纵然有欺瞒与不得已,珍视之心不改半分,又怎忍心苛责。再见面就把事情都说开,还是好朋友。”

苏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惊讶于少侠知道沐夜,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纠结于“还是好朋友“,他将垂在身侧的手挪到窗框上,随意问道:“还能再见面?”

少侠看穿了他掩饰紧张的小动作,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明明在意还装不在乎。他回答:“他会回来的,为了关中回来。”

“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对了,不如你先给他写信怎么样?我怕到时候你吓着他…”少侠也看向窗外:“啊!昨晚下雨了?”

苏九点头,想说你睡得也太沉了,连电闪雷鸣都没叫醒你,你做了梦,还说梦话。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只回了一个“嗯”。

之后六七日,少侠自告奋勇跑去恶虺帮周围蹲点,要摸清楚姚倦出没的时间。而恶虺帮找遍关中无果,不免怀疑当日作乱的二人已经离开了关中。

“要说关中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无非是棚户地,人多眼杂,还有附近的深山老林里。老大,这都已经七天了,没食物补给,还连日下雨,再厉害的人在林子里头,都要成野人了。至于棚户地…”姚倦头头是道地给恶虺帮的帮主分析。

对方因为找不到身怀枯荣经之人,耐心所剩无几,他打断了姚倦:“师爷,你直说要怎么做就是。”

姚倦微笑道:“相当简单。把棚户地今日的宵禁提前至酉时即可。”

白天在棚户地和采石场都找不到可疑之人,除了这二人真的已经离开,或者已经身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二人白天匿于无人之处,黄昏后藏回棚户地,毕竟酉时半宵禁之后恶虺帮的帮众就会在各处巡逻。棚户地里的青壮年几乎都是采石场的工人,届时在采石场通知他们提前下工宵禁,躲藏在外面的人自然收不到消息。谁晚归,谁不就是嫌疑人。恶虺帮中不少人当日也看清了二人的相貌,就算有一群人错过宵禁,想从中揪出也易如反掌。

太阳逐渐西沉,苏九刚劈完了柴火,就见如花匆忙跑来。

“少侠呢?”如花问道。

“怎么了?”苏九问,想他大约在林子里抓兔子。除开观察恶虺帮动向,少侠每天回到棚户地时总是拎着没被阎王债枯荣真气污染的兔子、野鸟、鱼等,乐此不疲地要给他补身体,说他只吃那些粗粮不容易恢复。

“今日恶虺帮要提前在酉时初就宵禁,采石场的大家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少侠若按照原来的时间回来,很可能赶不上宵禁。”如花赶快向苏九解释。

如花见苏九撂下斧头抬脚就要向棚户地外走,她一把拉住了苏九:“你又要去哪?”

苏九答道:“我去找他。”

“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如花犹豫道。可他们也不能把少侠扔在外面自生自灭…她松开了手:“你去吧。小心别被夜巡的恶虺帮发现。”

苏九向她点了下头,立刻向少侠常抓兔子的树林方向跑去。即使知道自己狂奔而去也很可能无法在宵禁前就寻到少侠,但他不能抛下少侠一人,万一少侠遇上巡逻的恶虺帮…他不敢想象,他只想快点找到人,然后把少侠带回棚户地。

此时,少侠蹲在草丛中,已经看准了一只还算肥美的兔子,正准备扑过去时,后方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少侠回头看去,是恶虺帮的巡逻队!

现在距离宵禁还有将近半个时辰,为什么会有巡逻队?!

“站住!给我站住!”

少侠拔腿就跑,心说我站住了等着你们来抓我吗?

“听不懂人话?放箭!”那巡逻队的小头目招呼手下人拿出弓箭。

那弓虽然残破,但威力仍在。十丈距离,铁头箭破空而来,少侠听到风声,堪堪扭身去躲,却还是被箭头划破了右臂。少侠刹住脚步,回头去点对方到底有几个人。再往前可能就到了林木开阔处,无处藏身,不如直接在密林里解决…

他打眼一看,方才放箭的是个瘦小男子,面色憔悴,皮肤发青,大约是恶虺帮的债奴。巡逻队中还有两三个这样的债奴,听那头目的使唤不得不一马当先。

不行,这些债奴也是被恶虺帮掳走逼迫的…少侠咬牙,只好继续逃。他本轻功卓绝,从地牢带着苏九离开都无人沾衣,甩掉区区一个巡逻队不成问题,却怕教巡逻队看出他会武功、坐实了他和苏九还在关中,刺激恶虺帮更加疯狂地去寻找他们,更怕把祸水引向无辜的棚户地居民。

对,也不能回棚户地,少侠想到。他一时陷入了不知何处可逃的境地。有什么地方是恶虺帮不愿去的?不敢去的?

有了!少侠灵光一现。在关中,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的地方,不就是——天坑!

少侠立即向天坑的方向跑去,恶虺帮在后面穷追不舍。待他接近天坑,巡逻队的人就开始犹豫了。等他站在天坑边上,巡逻队不敢向前半步,全都在他数十米开外,近也不得,退又不甘心。

两厢僵持不下,少侠几乎已经踩在了塌陷后封闭天坑的巨石上。这时,他却听到天坑中隐约传来一个声音,似乎在呼唤他。

来吧,下来吧,回到你的世界…

少侠猛地看向天坑,坑里怎么会有声音…他甩了甩头,那悠远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听清楚了,声音并不在天坑,而是他的脑海。

是彼是方生…少侠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距离隐窟太近了,枯荣经与彼时方生产生了共鸣。这个世界的巨树识破了他是不属于这个时间的外来者。

夜色缓缓降下,他们已从黄昏追逐到了夜晚。少侠叹气,更忧心巡逻队会传信回恶虺帮,招来更多帮众来围堵他。打持久战他可拼不过,他又有点困了。少侠望了一眼巨石堆中间的数道缝隙,其实很多地方还可以容纳一个人硬挤进去。又想到彼是方生…准确说是余海生的召唤,少侠萌动了念头,要不他干脆跳下天坑,直接去净化彼世方生,让隐窟恢复自枯自荣,既解决了关中的一个大问题,又能把自己带回正确的时间。

除此之外…他已经来到这里第八天了,要说不担心苏星文,是不可能的。

虽然绑架姚倦当帮手一事尚未实现,但处理彼是方生也算大功一件吧…少侠想着,已经彻底踏上巨石。

又是几道细微的破空声,少侠心想莫不是还有暗箭,回身作势准备躲闪时,却发现不远处密林边蹲守他的恶虺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似乎都被暗器打趴了。

层叠树影中蹿出一个人影,像离弦的利箭,直冲少侠而来。少侠后退,反被拽住小臂扯下了巨石堆,叫人拎到了天坑边的平地上。

“苏九?!”少侠惊讶地唤道:“你怎么出来了?现在已经宵禁了!”

苏九怒气冲冲,抓着少侠的手腕,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跳下去!”

少侠见他脸色比锅底都黑,只好先柔声细语地安抚他:“苏九,你听我解释…”

苏九瞥见少侠右臂上的伤口,想起自己追去林中时,看见了凌乱成串的脚印,还有钉在树干上的弓箭。他以为以少侠的武功,那支箭是被他躲过去才会钉入树中,可想来也是,少侠又不是刀枪不入…他盯着那道伤痕,问道:“…你受伤了?”

说着,他逐渐松开了少侠的手腕。少侠摆手道:“我没事!一点小伤,箭上也没有淬毒…”

他早已没有刚才的锋芒逼人,苏九甚至觉得委屈,他责怪道:“别人打你追你你就跑?你不知道反抗吗?不会打回去?”

少侠感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却有些心虚,不敢直视苏九的眼睛:“我也想…可是,恶虺帮的巡逻队里还有被强行拉来的债奴…”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染上阎王债就活该受伤、活该去死。”

苏九哑口无言。不就是这样吗?一直以来,关中不就是这样吗?永远都有人压迫,永远都有人被压迫,好像他们生来就是活该受伤活该去死的。

少侠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你使暗器的功夫倒是不错呢…”

“他们都晕倒了。”苏九抓住少侠的手,拉着他要走:“此地不宜久留。”

少侠不动地方,还站在原地。他委婉提议道:“我又有个计划…”

苏九看着他。

“棚户地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我想去隐窟,净化彼是方生。”

苏九语气沉了几分:“不行。太危险了。”

“我说真的,我觉得还是很可行的…”

“你没去过隐窟,你没到过彼是方生面前,你不知道那是怎样一颗树!上面的枯荣真气源源不断你死了都净化不完!”苏九感觉方才压下的委屈和愤怒被瞬间点燃,对着少侠吼道。

他吼完了,才觉得不该和朋友这样说话。

“我怎么没去过!我可以净化一次,就可以净化第二次!”少侠反驳回去。他和沐夜差点死在彼是方生,他如何不知道隐窟的凶险。他能做到一次,第二次也绝不会失败!

“你不要命了?!”苏九本想道歉的,但少侠简直是死性不改!这不是什么好词,但苏九只能找到这个词形容眼前的人。他为何总是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他为何总是宁愿伤害自己也要拯救他人?他才不可能是关中的救世主,他是一个从不考虑自己的蠢货!

“我…“少侠还想继续辩驳,见苏九突然出手,措手不及被摁在地上。天地颠倒的一瞬间,他心想大事不妙,苏九不会要揍他吧?!

苏九把少侠压在地上。在关中,用嘴巴讲不清的道理就用拳头来讲,说真的,他就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拳。

但看着少侠,苏九只想吻他。

寡淡的月光落在少侠面颊,竟也生出一分怦然心动。

他不过才认识少侠不到十日,相处竟已有刻骨铭心之感,似乎往后余生都一眼看穿。苏九心如擂鼓,忍不住低下头,凑的近时能感受到少侠微凉的气息拂过。

他想吻他。

少侠却突然捂住了脸,和他说:“打人不打脸啊。”

在苏九看来有些旖旎的氛围被瞬间一扫而空,他理智回笼,心想应该没人会亲吻自己的朋友。他松开了钳制少侠的手,起身,然后把少侠也拉起来。他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应该先道歉。

“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冲你发火。”苏九干巴巴地说道。歉意总是让人不自在,更难以剖白。他记得自己好像很少说过对不起,那时他只想不与人相欠。

少侠掸掸身上的尘土碎石,报以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苏九霎时耳根发热,他不知道自己是羞于自己的心绪,还是少侠的坦率。他欲言又止:“那你…”

少侠摇头:“我不去了。”

反正彼是方生没长腿,跑不了。苏九和棚户地更需要他。他们要面对的未来,是晦暗无明的未来,所有人都要摸黑行过,少侠想多与他并肩一段,让他别跌的太惨、伤的太重、痛的太深。

“恶虺帮肯定在棚户地蹲点呢。”少侠又道:“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天亮了再回去。”

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山洞猫了一夜。至于那支巡逻队,把他们都绑了太明显,丢了那么多人恶虺帮不可能发现不了。二人干脆把他们拖到一起扔在树林里,他们醒来找不到人影,没准会觉得是他们做梦了。如果明天恶虺帮还要在棚户地挨个查人,少侠决定,不仅要扑上胭脂装胎记,还要自己去雨后未干的泥地里滚一圈,搞成和苏九同款的蓬头垢面。

“我又没有满身是泥。”苏九对此略有微词。

少侠半梦半醒:“都差不多啦。”

晌午日头正烈时,苏九和少侠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棚户地。他们迎面撞上了如花,把对方吓了一跳。

“九哥、少侠,不好了…”如花似乎跑回棚户地的,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恶虺帮要在三日后加开庆典,将棚户地也纳入其中。”

少侠心头一跳。关中庆典的时间本是在中原七月半。显然,昨晚的巡逻队将他的踪影上报给了那个帮主,对方迫不及待了,想用棚户地的居民逼他和苏九现身。

他以为他的到来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结果这一切反而还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了。苏星文并没有向他透露太多过去的事,尤其是“苏九”的事。即使少侠屡屡追问,得到的回复也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知道,苏星文不说的原因是不想让他为过眼云烟而担心,但眼下…他真的很需要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帮助棚户地。

这个消息已经被恶虺帮广而告之,采石场的人最先得知。一些轮休在棚户地的居民正连声抱怨,为什么他们已经在给采石场做工了,却还要参加庆典。

苏九也听到了那些怨怼。可采石场并不是免死金牌,说到底,无足轻重。他说道:“仅靠棚户地以外的游民,债奴有限,恶虺帮迟早会将手伸向棚户地。”

“他们不是为了债奴。”少侠说道:“他们在找人。”

如花想起师爷告诉她的话。她犹疑地问道:“恶虺帮在找你…和九哥?”

“找会枯荣经的人,”少侠回答:“就是我。他嘛,也就算个添头吧。”

“那现在怎么办…”如花焦急地问道。她观少侠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有了办法。

“他们加开庆典,无非是想以棚户地的居民逼我主动就范。我偏不顺他们的意。恶虺帮到时候肯定会来这里提人,我可以在路上伏击他们,苏九留在棚户地保护大家。”少侠轻松说道。恶虺帮的盘算,他心如明镜。这个主意大概也是姚倦出的,果真还是应该早些下手把姚倦绑回来…

苏九立刻瞄向少侠。庆典上人将不人,恶虺帮的帮众是一群发疯的野兽,就算提前备下埋伏,又如何能敌。

“那岂不是很危险?!”如花说道:“不行,少侠,你不能去!”

“实在不行,打不过就投降,我身负枯荣经,想必他们不会伤我,最多把我送给北镇抚司罢了。”少侠打断了她。

“可北镇抚司也…”

少侠何尝不知北镇抚司的手段。门达想要奴役关中,阎王债不仅是天机的工具,也是门达的利刃。一个身负枯荣经之人出现,注定不会被阎王债控制,则是门达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但仅凭他和苏九,既不能彻底除掉恶虺帮,也无法与北镇抚司对峙。他们有武功,但没强到天下无敌;他们有人心,却无翻云覆雨的权势。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棚户地受牵连,为今之局,只需他一人即可破解。少侠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工具——在他眼里,任何人都不该是被人随意拿起放下的工具。他已感受到自己应该倾尽所能,如果自己能是破局的一道利刃,他则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刺出去。

苏九则想问:你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向绝路?

他见过很多人,贪生怕死,关中尤甚。少侠身上却有一种被温和包裹的炽烈,把手伸进透明的胶质,方知内核的温度会灼伤人。这问句几经辗转,苏九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太像质问,他不想再与少侠对峙。

少侠知晓肯定会引得苏九担心,他安慰道:“别担心。要知道我行走江湖,这种事遇到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哪次不是全身而退。江湖流传我的事迹可是,先有少侠后有天,…”

出乎意料的是,苏九没有多加阻拦。他说:“我相信你。我会保护棚户地。”

连少侠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毕竟他腹稿准备了好几套说辞要说服苏九。难道昨夜后,苏九心里认可了他的实力?

“真的?你答应了?”少侠问道。

苏九敛起眉目,也转过头不再看少侠:“嗯。”

“那我去找找趁手的武器!”少侠说完,就出门到干草堆旁翻找农具去了。

如花看着老神在在的苏九:“这个计划…你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你有别的主意?”

苏九摇头,说道:“大喜大悲一惊一乍,阎王债容易发作。”他确实没什么好主意,但唯独一个信念不会改变,他想保护棚户地,现在再加上…少侠。

“…也是。”如花叹气:“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又道:“这几日倒是见你精神愈发好了,你的阎王债好转了?”

“你想知道我武功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你回来的时候,我们盼着你不再动武、不再惹麻烦…”如花抬起头,殷切说道:“如果我现在请求你拿起刀…”

苏九肯定道:“你有主意了。你想怎么做?”

“恶虺帮将棚户地纳入庆典,是为了绝世武功。问题的根源在于身怀神功之人,所以——”

苏九却打断了她:“所以,只要将这个人送给恶虺帮,他们就没有必要继续庆典。”

他反问道:“少侠会枯荣经,恶虺帮的师爷已经告诉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如花颇为惊讶,但苏九仿佛早有预料。

他说道:“这不难猜。你有很多消息,都是从那个师爷那里打听的,还有你方才的反应,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谁是恶虺帮要找的人。”

“但那个师爷说得不对。”

如花不明白他为何否定,便问:“哪里不对?”

苏九沉声道:“恶虺帮将棚户地纳入庆典的原因不只是枯荣经,而是因为——”

“他们可以。因为他们这样做,得到的只有好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没有找到枯荣经,他们还可以从棚户地掳人作为债奴。他们之前不这样做,是一种偶然。他们有一天会这么做,却是必然。枯荣经不过激发了他们欲望,就算让少侠离开关中,或者把他交出去,也改变不了。”

如花沉默了一晌:“你以为我想让你把少侠交出去,以求他们对棚户地高抬贵手?“

苏九摇头,说道:“不,我以为是那个师爷让你说服我们,舍弃少侠,别来蹚这趟浑水。”

“而你,你想让我阻拦少侠不要自投罗网,带着大家逃出棚户地、逃过庆典。而后一种,需要我拿起刀。”

但是,这样逃,能逃走几个人?老幼妇孺又该如何?逃不出去的又怎么办?

如花也知道“逃”的困境,她急道:“逃不出去,那也是命!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起码带孩子们,带小飞二狗他们逃出去!最好逃出关中去!以你和少侠的本事,一定可以!”

“如花。”苏九喊住她:“二十年前,有人带你这个孩子逃吗?而这样下去,二十年后,关中还会有孩子吗?”

“…那还能怎么办?”如花凄凄说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是,如果这个世界讲道理真的有用,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说完,如花意识到自己并不该迁怒苏九,她颓然地捂住脸:“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棚户地。”苏九放轻了声音。曾几何时,他也觉得前路渺茫,关中更是无可救药。但少侠的到来…让他知道还有人在坚定地拯救关中,还有人相信这片腐土下仍有希望。

这次,他不想等,他不想犹豫,他不想失去——他要亲手让棚户地的人看到希望。

“这次的庆典,我不打算让少侠犯险。比起枯荣经,有个人他们会更加在意——,已经死在隐窟,的苏九。到那时,恶虺帮和北镇抚司忙着处理苏九这个危险人物,不会顾得上枯荣经和棚户地。”

如花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这些事…你刚才就想好了?那你怎么办?你根本没想过…不,你一定想过。”

苏九默默看向窗外,如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是小飞用弹弓打回来的小鸟;那边,是老贾从采石场偷拿回来的材料;那边,是王婶准备的过冬的棉絮…

关中的日子很苦,但大家也还是努力活着,活得有滋有味。

良久,苏九才说道:“你们不会想杀人的,不会想背着这样的良心债活下去。”

如花眼中有泪,有些哽咽说道:“你见识过那么多恶意…还相信良心吗?”

苏九想,他见识过恶意,亲身参与过,更感同身受过。可短短数日,他收到的善意,却足够软化过往的所有伤口,让人想要相信,世界上存在纯粹的善良。此时他才知道,若非别无选择,若非进退无路,绝大部分人不会想去作恶。

他道:“你们不是能毫不在意杀人的怪物。”

“可我如果眼睁睁看着你和少侠,为了我们、为了棚户地去送死,那我就是一个怪物——”

“不。”苏九再次摇头:“我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东西。要说是为了什么,大概也是为了…为了我自己。”

“那你要怎么对付恶虺帮和北镇抚司?”如花追问。

苏九摆了摆手,并不回答她。他只是说道:“无论如何,今年的庆典,棚户地可以像往年一样平安度过。还有…帮我照顾好少侠,他可能没有参加过庆典。”

如果是遇到少侠之前,如花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一定会答应。他想要离开关中,只是缺少一个借口。他想要在杀人或救人的途中死去,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现在,他也想活下去,想这里的人能活下去。哪怕只活一刻,只要真正活过——

为此,当然可以坦然地走向死亡。

三日后,入夜时分,庆典前夕。

无灯无火的黑暗里,众人挤在院子中。不少人小声念叨着祈求上天,希望恶虺帮不来棚户地抓人。少侠在傍晚时就离开了棚户地,埋伏在了通向棚户地的一条大道上。临走时,他拎着一把生锈的短剑,那是棚户地唯数不多能算作“武器”的东西,他拍了拍苏九的肩膀,说道:“如果情况不对,就带大家离开棚户地,到天坑去。”

那时苏九无言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很快就要食言、背叛少侠的“计划”了。现在,他已经能听到庆典开始后关中各处的躁动与狂乱,还有其中——恶虺帮嘈杂的声音正离棚户地越来越近。他向如花递了个眼神,在众人回房等待命运宣判后,自己提着刀与火把,向另一条也可以到达棚户地附近的小路奔去。

黑暗中的火光格外醒目,恶虺帮的小队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在棚户地附近燃起的火把。领队的头目喜出望外,对随行的姚倦说道:“师爷果然料事如神。加开庆典的消息传出去,棚户地果然为了自保,将,那个人,拱手相送了。”

姚倦讪笑:“嘿嘿,过奖、过奖。”

头目也知少侠武功高强,就算被推出来,也未必甘愿当个善茬。他喊道:“小的们!给我听好了!若那贱民胆敢反抗,不必留手!除了那贱民之外,棚户地的人和东西,想抢就抢,谁抢到了就算谁的!”

帮众一时群情振奋,振臂高呼,都向那星点火光冲去。

苏九举着火把而来。头目到了他面前,才发现这人并不是会枯荣经的那个,只是那天被救走的同伙。

恶虺帮头目推开前面的喽啰,问道:“让棚户地交出来的人呢?!那人在哪!”

“就在这。“苏九答道。

“放屁!我记得他长什么样!根本就不是你!”

苏九冷哼:“只有我,爱要不要。”

姚倦闻言,在一边偷偷忍笑。而恶虺帮头目被苏九激怒,姚倦赶忙出来打圆场:“老大息怒、息怒——他的意思,恐怕是他知道那位少侠的下落行踪。”

头目上下打量一番苏九:“当真?快说!那小子到底在哪?”

“你们真是有眼无珠。”苏九不耐烦地说道:“你以前在关中干什么的?连我都不认识。”

苏九走近两步:“不认得我,总该认得阎王债吧!”

他运转阎王债,骤然发难,一掌拍向旁边的喽啰,那喽啰顿时枯荣真气缠身,惨叫起来,奔向头目,反被头目一刀砍掉了脑袋。

头目刀指苏九,吼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阎王债!明明——明明只有我们恶虺帮的人能学会!”

苏九身上也缠绕上枯荣真气,并不正眼瞧他:“世上第一个习得阎王债之人——关中苏九。”

头目听到“苏九”这个名字,顿时大骇:“不可能!苏九已经死在天坑下面了!”

苏九看那头目惊恐万分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起来:“我在天坑下参透了阎王债,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得到了隐窟中的一切宝藏,你们主子门达当宝贝的连生枝,只是被我随手扔下的破树枝。就连你们自以为发现的枯荣经,也不过是我的障眼法!”

“胡说八道!”头目惊疑不定。

姚倦立刻查看起那具尸体:“老大,这个苏九的枯荣真气,跟连生枝上一模一样!甚至比连生枝上都要纯粹…他真的参透了阎王债!”

跟随而来的喽啰们一听,议论纷纷起来:他说他是苏九,只要把他交给北镇抚司,门大人就会赐下连生枝…他还找到了无尽的宝藏…

连那头目的目光也变得贪婪起来,他看苏九,分明是一块助他称霸关中的肥肉!

苏九仰天大笑:“都来啊!谁能抓到我,全凭本事!”

他随即挥刀而出,身法之快速,让一众恶虺帮的喽啰根本分不清他在哪,众人顿时乱作一团,都被他牵着鼻子走,随着他上山。苏九且战且退,回头看去,身后已是棚户地,他无路可退。前方是恶虺帮的围阵,阵型完整,进退有据。

“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头目对他喊道。

苏九平静说道:“是啊,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头目威胁他立刻交出宝藏和阎王债心法。苏九摊手:“我没有。”

连那头目也懵了:“你没有?”

苏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你说的这些东西。”

“不,你说你是苏九…”

“我说你就信?”苏九嗤笑一声。

这下众人被彻底激怒,与他厮杀在一起。即便有少侠帮他疏脉调息,他的功力也不比往日,很快便力竭倒下,近乎完全脱力。头目的刀架在他颈边,他才想到,原来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是这种感觉,这种受胁迫的感觉…亏那家伙能忍得下去毫不反抗,自己当时好像太咄咄逼人了。

苏九道:“你想要的,我都没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看你的手,都提不动刀了!”头目举刀,扎穿了苏九的手掌:“你不说,就切下来!还是说,你想留着这双手,在棚户地锄地啊——”

痛,确实很痛。苏九咬牙。但如果不能拥抱他想拥抱的人,这双手,他宁愿不要。

“你的腿,现在也站不住了!”

紧接着,他的小腿也被一刀扎穿。他痛苦喘息。但如果他的双腿不是向着希望和光明而奔的,他也宁愿不要。

这下,就连对方也有些相信他真的不是苏九。对方讥讽道:“你为什么为了棚户地来和我们作对?哦——你们这些贱民是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生来贱命一条…”

苏九轻笑。是啊,喜欢,他们喜欢这里。为了这点喜欢,他们可以忍耐欺压和不公。只要有一处地方能容忍他们忍耐着活下去,他也不会这么愤怒。

“我以为我也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艰难地拄着刀站起来,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迅雷之势出刀,将眼前的头目捅了个对穿:“我还是更喜欢血——”

“和火。”苏九将掌心藏着的火药扔向身后。干草堆一点即燃,火焰瞬成燎原之势。

恶虺帮的人见大火蔓延,焚烧不绝,火势冲天,全被吓傻,顾不上什么阵型阵法,全喊着要休战。苏九挥着刀步步紧逼,终于将他们逼到了陷阱中间的位置。

“就到这里了。”只要他抛下火石,点燃地下埋着的木灰干草,所有人都会死——

火石离手的那一刻,山坡上飞出一柄短剑,将那枚火石弹远。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那一刻,苏九以为自己其实已经被轰烈大火烧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临死前的幻觉。

直到那些不远处的喽啰也劫后余生的开始鬼吼鬼叫,他才意识到,站在他身边扶住他的少侠,不是他寂寥的幻想。

棚户地的众人也紧跟如花跑来,拿着石子农具,与恶虺帮的人拼在一起。

“你们…怎么都来了?”苏九怔愣地问道。

“老大!你再乱来,我们就不要你了!”小飞拿着弹弓喊道。

如花擦下眼角的泪花:“对,你再乱来,我们棚户地真的不要你了。”

苏九哑笑,身上的大小伤口后知后觉地剧痛起来。血泊泊向外流着,他没把握自己一定能活过今晚,但他要承认他刚才又说了谎——

比起血和火,他更喜欢棚户地。

“他的伤太重了,我带他回去…”少侠背起他,运气轻功,向不远处的棚户地飞去。

少侠不忘告诉他:“这里交给大家,恶虺帮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知道…”苏九说道。感觉是眨眼间,他就回到了棚屋。原来少侠的轻功那么好,难怪他看见剑光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少侠。

“我会死吗。”苏九觉得身体发冷,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棚户地没什么像样的药材,只有普通疮药。少侠撕了他第一天穿来的那件考究的衣服,用布料帮他包扎伤口。

“不会。”少侠语气有点冷,嗓音里却带着哽咽。他说:“你忘了我们是未来认识的吗。”

是啊,未来——苏九想起来了。原来他能看到的余生,还有一个名字,未来。

少侠找来一小坛酒,淋在苏九小腿上的伤口,对方倒吸一口凉气。少侠问道:“疼?”

他又道:“你现在知道疼了。为什么自作主张?明明武功还没恢复,还自己拿主意逞强…”

苏九就着模糊的视线看了少侠一眼:“为了棚户地…还为了你…你能救关中。”

少侠突然站直身子,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苏九,我告诉你——关中的救世主不是我。”

“而是你。”

“领着大家走下去、乃至战斗的,一直都是你。”

苏九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能和棚户地一起走下去…走到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的、美好的日子。

不知为何,苏九觉得少侠的眼睛比以往都亮。待到少侠来处理他被扎穿的手掌,他才看清楚,那是泪光。他气若游丝,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哭。”

少侠猛地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独独盯着他的手:“为什么?而且,更正一下,本少侠没哭。”

“我不想你心疼。”

苏九感觉掌心一热,就听见少侠说:“本少侠没有心疼你。

很快,少侠转移话题:“你到底受了多少伤,连脸上都…”

苏九装着没看到他脸颊上的湿痕。少侠凑过来看他的脸,其实这里的伤口可能是最不疼的伤口,微凉的指尖从他的伤口边上拂过,少侠的面容近在咫尺。

太近了。

苏九吻上去时,是这样想的。

不过两息,少侠立刻推开了他,闪出一步远,轻声嚷他:“苏九!我在给你处理伤口呢!”

他很快又找补上一句:“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苏九问道:“我就是…苏星文…对吧?未来的我…”

“而且…未来的我们也不止是朋友…”苏九道,他突然又感觉身体有点发烫。

“…什么苏星文,你别胡言乱语了。”

“你说梦话,你一直念…这个名字。”苏九头有点昏沉,但他觉得自己还能思考。一切都是从这个名字开始的,他急切地想要少侠承认:“我知道…我们是…恋人…对不对?”

少侠也看出他不对劲,又回到他身边,手放在他额头上:“苏九,你别说了,你好像有点发烧了!伤口感染了…”

苏九用刚裹上布料的手握住少侠的手腕,他问:“如果我要死了…你也会爱还没有到达未来的我吗?”

少侠一滞,旋即反手虚握住苏九的手。他轻声却郑重地说道:“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你。”

他俯下身,在苏九眉心印下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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