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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侠】惊鸿5、(1 / 1)

寡淡的月光落在少侠面颊,竟也生出一分怦然心动。

他不过才认识少侠不到十日,相处竟已有刻骨铭心之感,似乎往后余生都一眼看穿。苏九心如擂鼓,忍不住低下头,凑的近时能感受到少侠微凉的气息拂过。

他想吻他。

少侠却突然捂住了脸,和他说:“打人不打脸啊。”

在苏九看来有些旖旎的氛围被瞬间一扫而空,他理智回笼,心想应该没人会亲吻自己的朋友。他松开了钳制少侠的手,起身,然后把少侠也拉起来。他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应该先道歉。

“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冲你发火。”苏九干巴巴地说道。歉意总是让人不自在,更难以剖白。他记得自己好像很少说过对不起,那时他只想不与人相欠。

少侠掸掸身上的尘土碎石,报以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苏九霎时耳根发热,他不知道自己是羞于自己的心绪,还是少侠的坦率。他欲言又止:“那你…”

少侠摇头:“我不去了。”

反正彼是方生没长腿,跑不了。苏九和棚户地更需要他。他们要面对的未来,是晦暗无明的未来,所有人都要摸黑行过,少侠想多与他并肩一段,让他别跌的太惨、伤的太重、痛的太深。

“恶虺帮肯定在棚户地蹲点呢。”少侠又道:“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天亮了再回去。”

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山洞猫了一夜。至于那支巡逻队,把他们都绑了太明显,丢了那么多人恶虺帮不可能发现不了。二人干脆把他们拖到一起扔在树林里,他们醒来找不到人影,没准会觉得是他们做梦了。如果明天恶虺帮还要在棚户地挨个查人,少侠决定,不仅要扑上胭脂装胎记,还要自己去雨后未干的泥地里滚一圈,搞成和苏九同款的蓬头垢面。

“我又没有满身是泥。”苏九对此略有微词。

少侠半梦半醒:“都差不多啦。”

晌午日头正烈时,苏九和少侠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棚户地。他们迎面撞上了如花,把对方吓了一跳。

“九哥、少侠,不好了…”如花似乎跑回棚户地的,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恶虺帮要在三日后加开庆典,将棚户地也纳入其中。”

少侠心头一跳。关中庆典的时间本是在中原七月半。显然,昨晚的巡逻队将他的踪影上报给了那个帮主,对方迫不及待了,想用棚户地的居民逼他和苏九现身。

他以为他的到来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结果这一切反而还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了。苏星文并没有向他透露太多过去的事,尤其是“苏九”的事。即使少侠屡屡追问,得到的回复也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知道,苏星文不说的原因是不想让他为过眼云烟而担心,但眼下…他真的很需要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帮助棚户地。

这个消息已经被恶虺帮广而告之,采石场的人最先得知。一些轮休在棚户地的居民正连声抱怨,为什么他们已经在给采石场做工了,却还要参加庆典。

苏九也听到了那些怨怼。可采石场并不是免死金牌,说到底,无足轻重。他说道:“仅靠棚户地以外的游民,债奴有限,恶虺帮迟早会将手伸向棚户地。”

“他们不是为了债奴。”少侠说道:“他们在找人。”

如花想起师爷告诉她的话。她犹疑地问道:“恶虺帮在找你…和九哥?”

“找会枯荣经的人,”少侠回答:“就是我。他嘛,也就算个添头吧。”

“那现在怎么办…”如花焦急地问道。她观少侠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有了办法。

“他们加开庆典,无非是想以棚户地的居民逼我主动就范。我偏不顺他们的意。恶虺帮到时候肯定会来这里提人,我可以在路上伏击他们,苏九留在棚户地保护大家。”少侠轻松说道。恶虺帮的盘算,他心如明镜。这个主意大概也是姚倦出的,果真还是应该早些下手把姚倦绑回来…

苏九立刻瞄向少侠。庆典上人将不人,恶虺帮的帮众是一群发疯的野兽,就算提前备下埋伏,又如何能敌。

“那岂不是很危险?!”如花说道:“不行,少侠,你不能去!”

“实在不行,打不过就投降,我身负枯荣经,想必他们不会伤我,最多把我送给北镇抚司罢了。”少侠打断了她。

“可北镇抚司也…”

少侠何尝不知北镇抚司的手段。门达想要奴役关中,阎王债不仅是天机的工具,也是门达的利刃。一个身负枯荣经之人出现,注定不会被阎王债控制,则是门达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但仅凭他和苏九,既不能彻底除掉恶虺帮,也无法与北镇抚司对峙。他们有武功,但没强到天下无敌;他们有人心,却无翻云覆雨的权势。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棚户地受牵连,为今之局,只需他一人即可破解。少侠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工具——在他眼里,任何人都不该是被人随意拿起放下的工具。他已感受到自己应该倾尽所能,如果自己能是破局的一道利刃,他则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刺出去。

苏九则想问:你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向绝路?

他见过很多人,贪生怕死,关中尤甚。少侠身上却有一种被温和包裹的炽烈,把手伸进透明的胶质,方知内核的温度会灼伤人。这问句几经辗转,苏九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太像质问,他不想再与少侠对峙。

少侠知晓肯定会引得苏九担心,他安慰道:“别担心。要知道我行走江湖,这种事遇到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哪次不是全身而退。江湖流传我的事迹可是,先有少侠后有天,…”

出乎意料的是,苏九没有多加阻拦。他说:“我相信你。我会保护棚户地。”

连少侠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毕竟他腹稿准备了好几套说辞要说服苏九。难道昨夜后,苏九心里认可了他的实力?

“真的?你答应了?”少侠问道。

苏九敛起眉目,也转过头不再看少侠:“嗯。”

“那我去找找趁手的武器!”少侠说完,就出门到干草堆旁翻找农具去了。

如花看着老神在在的苏九:“这个计划…你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你有别的主意?”

苏九摇头,说道:“大喜大悲一惊一乍,阎王债容易发作。”他确实没什么好主意,但唯独一个信念不会改变,他想保护棚户地,现在再加上…少侠。

“…也是。”如花叹气:“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又道:“这几日倒是见你精神愈发好了,你的阎王债好转了?”

“你想知道我武功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你回来的时候,我们盼着你不再动武、不再惹麻烦…”如花抬起头,殷切说道:“如果我现在请求你拿起刀…”

苏九肯定道:“你有主意了。你想怎么做?”

“恶虺帮将棚户地纳入庆典,是为了绝世武功。问题的根源在于身怀神功之人,所以——”

苏九却打断了她:“所以,只要将这个人送给恶虺帮,他们就没有必要继续庆典。”

他反问道:“少侠会枯荣经,恶虺帮的师爷已经告诉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如花颇为惊讶,但苏九仿佛早有预料。

他说道:“这不难猜。你有很多消息,都是从那个师爷那里打听的,还有你方才的反应,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谁是恶虺帮要找的人。”

“但那个师爷说得不对。”

如花不明白他为何否定,便问:“哪里不对?”

苏九沉声道:“恶虺帮将棚户地纳入庆典的原因不只是枯荣经,而是因为——”

“他们可以。因为他们这样做,得到的只有好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没有找到枯荣经,他们还可以从棚户地掳人作为债奴。他们之前不这样做,是一种偶然。他们有一天会这么做,却是必然。枯荣经不过激发了他们欲望,就算让少侠离开关中,或者把他交出去,也改变不了。”

如花沉默了一晌:“你以为我想让你把少侠交出去,以求他们对棚户地高抬贵手?“

苏九摇头,说道:“不,我以为是那个师爷让你说服我们,舍弃少侠,别来蹚这趟浑水。”

“而你,你想让我阻拦少侠不要自投罗网,带着大家逃出棚户地、逃过庆典。而后一种,需要我拿起刀。”

但是,这样逃,能逃走几个人?老幼妇孺又该如何?逃不出去的又怎么办?

如花也知道“逃”的困境,她急道:“逃不出去,那也是命!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起码带孩子们,带小飞二狗他们逃出去!最好逃出关中去!以你和少侠的本事,一定可以!”

“如花。”苏九喊住她:“二十年前,有人带你这个孩子逃吗?而这样下去,二十年后,关中还会有孩子吗?”

“…那还能怎么办?”如花凄凄说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是,如果这个世界讲道理真的有用,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说完,如花意识到自己并不该迁怒苏九,她颓然地捂住脸:“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棚户地。”苏九放轻了声音。曾几何时,他也觉得前路渺茫,关中更是无可救药。但少侠的到来…让他知道还有人在坚定地拯救关中,还有人相信这片腐土下仍有希望。

这次,他不想等,他不想犹豫,他不想失去——他要亲手让棚户地的人看到希望。

“这次的庆典,我不打算让少侠犯险。比起枯荣经,有个人他们会更加在意——,已经死在隐窟,的苏九。到那时,恶虺帮和北镇抚司忙着处理苏九这个危险人物,不会顾得上枯荣经和棚户地。”

如花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这些事…你刚才就想好了?那你怎么办?你根本没想过…不,你一定想过。”

苏九默默看向窗外,如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是小飞用弹弓打回来的小鸟;那边,是老贾从采石场偷拿回来的材料;那边,是王婶准备的过冬的棉絮…

关中的日子很苦,但大家也还是努力活着,活得有滋有味。

良久,苏九才说道:“你们不会想杀人的,不会想背着这样的良心债活下去。”

如花眼中有泪,有些哽咽说道:“你见识过那么多恶意…还相信良心吗?”

苏九想,他见识过恶意,亲身参与过,更感同身受过。可短短数日,他收到的善意,却足够软化过往的所有伤口,让人想要相信,世界上存在纯粹的善良。此时他才知道,若非别无选择,若非进退无路,绝大部分人不会想去作恶。

他道:“你们不是能毫不在意杀人的怪物。”

“可我如果眼睁睁看着你和少侠,为了我们、为了棚户地去送死,那我就是一个怪物——”

“不。”苏九再次摇头:“我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东西。要说是为了什么,大概也是为了…为了我自己。”

“那你要怎么对付恶虺帮和北镇抚司?”如花追问。

苏九摆了摆手,并不回答她。他只是说道:“无论如何,今年的庆典,棚户地可以像往年一样平安度过。还有…帮我照顾好少侠,他可能没有参加过庆典。”

如果是遇到少侠之前,如花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一定会答应。他想要离开关中,只是缺少一个借口。他想要在杀人或救人的途中死去,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现在,他也想活下去,想这里的人能活下去。哪怕只活一刻,只要真正活过——

为此,当然可以坦然地走向死亡。

三日后,入夜时分,庆典前夕。

无灯无火的黑暗里,众人挤在院子中。不少人小声念叨着祈求上天,希望恶虺帮不来棚户地抓人。少侠在傍晚时就离开了棚户地,埋伏在了通向棚户地的一条大道上。临走时,他拎着一把生锈的短剑,那是棚户地唯数不多能算作“武器”的东西,他拍了拍苏九的肩膀,说道:“如果情况不对,就带大家离开棚户地,到天坑去。”

那时苏九无言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很快就要食言、背叛少侠的“计划”了。现在,他已经能听到庆典开始后关中各处的躁动与狂乱,还有其中——恶虺帮嘈杂的声音正离棚户地越来越近。他向如花递了个眼神,在众人回房等待命运宣判后,自己提着刀与火把,向另一条也可以到达棚户地附近的小路奔去。

黑暗中的火光格外醒目,恶虺帮的小队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在棚户地附近燃起的火把。领队的头目喜出望外,对随行的姚倦说道:“师爷果然料事如神。加开庆典的消息传出去,棚户地果然为了自保,将,那个人,拱手相送了。”

姚倦讪笑:“嘿嘿,过奖、过奖。”

头目也知少侠武功高强,就算被推出来,也未必甘愿当个善茬。他喊道:“小的们!给我听好了!若那贱民胆敢反抗,不必留手!除了那贱民之外,棚户地的人和东西,想抢就抢,谁抢到了就算谁的!”

帮众一时群情振奋,振臂高呼,都向那星点火光冲去。

苏九举着火把而来。头目到了他面前,才发现这人并不是会枯荣经的那个,只是那天被救走的同伙。

恶虺帮头目推开前面的喽啰,问道:“让棚户地交出来的人呢?!那人在哪!”

“就在这。“苏九答道。

“放屁!我记得他长什么样!根本就不是你!”

苏九冷哼:“只有我,爱要不要。”

姚倦闻言,在一边偷偷忍笑。而恶虺帮头目被苏九激怒,姚倦赶忙出来打圆场:“老大息怒、息怒——他的意思,恐怕是他知道那位少侠的下落行踪。”

头目上下打量一番苏九:“当真?快说!那小子到底在哪?”

“你们真是有眼无珠。”苏九不耐烦地说道:“你以前在关中干什么的?连我都不认识。”

苏九走近两步:“不认得我,总该认得阎王债吧!”

他运转阎王债,骤然发难,一掌拍向旁边的喽啰,那喽啰顿时枯荣真气缠身,惨叫起来,奔向头目,反被头目一刀砍掉了脑袋。

头目刀指苏九,吼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阎王债!明明——明明只有我们恶虺帮的人能学会!”

苏九身上也缠绕上枯荣真气,并不正眼瞧他:“世上第一个习得阎王债之人——关中苏九。”

头目听到“苏九”这个名字,顿时大骇:“不可能!苏九已经死在天坑下面了!”

苏九看那头目惊恐万分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起来:“我在天坑下参透了阎王债,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得到了隐窟中的一切宝藏,你们主子门达当宝贝的连生枝,只是被我随手扔下的破树枝。就连你们自以为发现的枯荣经,也不过是我的障眼法!”

“胡说八道!”头目惊疑不定。

姚倦立刻查看起那具尸体:“老大,这个苏九的枯荣真气,跟连生枝上一模一样!甚至比连生枝上都要纯粹…他真的参透了阎王债!”

跟随而来的喽啰们一听,议论纷纷起来:他说他是苏九,只要把他交给北镇抚司,门大人就会赐下连生枝…他还找到了无尽的宝藏…

连那头目的目光也变得贪婪起来,他看苏九,分明是一块助他称霸关中的肥肉!

苏九仰天大笑:“都来啊!谁能抓到我,全凭本事!”

他随即挥刀而出,身法之快速,让一众恶虺帮的喽啰根本分不清他在哪,众人顿时乱作一团,都被他牵着鼻子走,随着他上山。苏九且战且退,回头看去,身后已是棚户地,他无路可退。前方是恶虺帮的围阵,阵型完整,进退有据。

“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头目对他喊道。

苏九平静说道:“是啊,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头目威胁他立刻交出宝藏和阎王债心法。苏九摊手:“我没有。”

连那头目也懵了:“你没有?”

苏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你说的这些东西。”

“不,你说你是苏九…”

“我说你就信?”苏九嗤笑一声。

这下众人被彻底激怒,与他厮杀在一起。即便有少侠帮他疏脉调息,他的功力也不比往日,很快便力竭倒下,近乎完全脱力。头目的刀架在他颈边,他才想到,原来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是这种感觉,这种受胁迫的感觉…亏那家伙能忍得下去毫不反抗,自己当时好像太咄咄逼人了。

苏九道:“你想要的,我都没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看你的手,都提不动刀了!”头目举刀,扎穿了苏九的手掌:“你不说,就切下来!还是说,你想留着这双手,在棚户地锄地啊——”

痛,确实很痛。苏九咬牙。但如果不能拥抱他想拥抱的人,这双手,他宁愿不要。

“你的腿,现在也站不住了!”

紧接着,他的小腿也被一刀扎穿。他痛苦喘息。但如果他的双腿不是向着希望和光明而奔的,他也宁愿不要。

这下,就连对方也有些相信他真的不是苏九。对方讥讽道:“你为什么为了棚户地来和我们作对?哦——你们这些贱民是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生来贱命一条…”

苏九轻笑。是啊,喜欢,他们喜欢这里。为了这点喜欢,他们可以忍耐欺压和不公。只要有一处地方能容忍他们忍耐着活下去,他也不会这么愤怒。

“我以为我也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艰难地拄着刀站起来,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迅雷之势出刀,将眼前的头目捅了个对穿:“我还是更喜欢血——”

“和火。”苏九将掌心藏着的火药扔向身后。干草堆一点即燃,火焰瞬成燎原之势。

恶虺帮的人见大火蔓延,焚烧不绝,火势冲天,全被吓傻,顾不上什么阵型阵法,全喊着要休战。苏九挥着刀步步紧逼,终于将他们逼到了陷阱中间的位置。

“就到这里了。”只要他抛下火石,点燃地下埋着的木灰干草,所有人都会死——

火石离手的那一刻,山坡上飞出一柄短剑,将那枚火石弹远。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那一刻,苏九以为自己其实已经被轰烈大火烧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临死前的幻觉。

直到那些不远处的喽啰也劫后余生的开始鬼吼鬼叫,他才意识到,站在他身边扶住他的少侠,不是他寂寥的幻想。

棚户地的众人也紧跟如花跑来,拿着石子农具,与恶虺帮的人拼在一起。

“你们…怎么都来了?”苏九怔愣地问道。

“老大!你再乱来,我们就不要你了!”小飞拿着弹弓喊道。

如花擦下眼角的泪花:“对,你再乱来,我们棚户地真的不要你了。”

苏九哑笑,身上的大小伤口后知后觉地剧痛起来。血泊泊向外流着,他没把握自己一定能活过今晚,但他要承认他刚才又说了谎——

比起血和火,他更喜欢棚户地。

“他的伤太重了,我带他回去…”少侠背起他,运气轻功,向不远处的棚户地飞去。

少侠不忘告诉他:“这里交给大家,恶虺帮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知道…”苏九说道。感觉是眨眼间,他就回到了棚屋。原来少侠的轻功那么好,难怪他看见剑光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少侠。

“我会死吗。”苏九觉得身体发冷,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棚户地没什么像样的药材,只有普通疮药。少侠撕了他第一天穿来的那件考究的衣服,用布料帮他包扎伤口。

“不会。”少侠语气有点冷,嗓音里却带着哽咽。他说:“你忘了我们是未来认识的吗。”

是啊,未来——苏九想起来了。原来他能看到的余生,还有一个名字,未来。

少侠找来一小坛酒,淋在苏九小腿上的伤口,对方倒吸一口凉气。少侠问道:“疼?”

他又道:“你现在知道疼了。为什么自作主张?明明武功还没恢复,还自己拿主意逞强…”

苏九就着模糊的视线看了少侠一眼:“为了棚户地…还为了你…你能救关中。”

少侠突然站直身子,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苏九,我告诉你——关中的救世主不是我。”

“而是你。”

“领着大家走下去、乃至战斗的,一直都是你。”

苏九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能和棚户地一起走下去…走到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的、美好的日子。

不知为何,苏九觉得少侠的眼睛比以往都亮。待到少侠来处理他被扎穿的手掌,他才看清楚,那是泪光。他气若游丝,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哭。”

少侠猛地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独独盯着他的手:“为什么?而且,更正一下,本少侠没哭。”

“我不想你心疼。”

苏九感觉掌心一热,就听见少侠说:“本少侠没有心疼你。

很快,少侠转移话题:“你到底受了多少伤,连脸上都…”

苏九装着没看到他脸颊上的湿痕。少侠凑过来看他的脸,其实这里的伤口可能是最不疼的伤口,微凉的指尖从他的伤口边上拂过,少侠的面容近在咫尺。

太近了。

苏九吻上去时,是这样想的。

不过两息,少侠立刻推开了他,闪出一步远,轻声嚷他:“苏九!我在给你处理伤口呢!”

他很快又找补上一句:“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苏九问道:“我就是…苏星文…对吧?未来的我…”

“而且…未来的我们也不止是朋友…”苏九道,他突然又感觉身体有点发烫。

“…什么苏星文,你别胡言乱语了。”

“你说梦话,你一直念…这个名字。”苏九头有点昏沉,但他觉得自己还能思考。一切都是从这个名字开始的,他急切地想要少侠承认:“我知道…我们是…恋人…对不对?”

少侠也看出他不对劲,又回到他身边,手放在他额头上:“苏九,你别说了,你好像有点发烧了!伤口感染了…”

苏九用刚裹上布料的手握住少侠的手腕,他问:“如果我要死了…你也会爱还没有到达未来的我吗?”

少侠一滞,旋即反手虚握住苏九的手。他轻声却郑重地说道:“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你。”

他俯下身,在苏九眉心印下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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