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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侠】惊鸿7、(1 / 1)

关中的守护神,叫苏星文。

少侠看着苏九,无声地笑了笑。

苏星文也好,苏九也罢。关中的守护神,永远是为这片土地战斗的人。也许无数生命会在这场战火中焚烧殆尽,但活着的意义,并不会因此消亡。此时,前路已经被火照亮。

唯余,逐光而行。

又何惧,焚身以火。

“你应该离开…你应该回去…你不属于这里…”少侠眼前蓦然一黑,他微微后撤了一步,稳住身型。是彼是方生召唤他的声音!但他分明距离天坑很远,难道…这快要到达他停留在“过去”的极限了吗?

可他还…

送走了棚户地前来帮衬的众人,少侠向姚倦伸手。姚倦立刻抱住自己:“师爷我只出卖头脑不出卖…”

“纸笔。”少侠嫌弃地看着他:“师爷,你作为这里最有学识、最会舞文弄墨之人,肯定带着纸笺墨笔,借我一用。”

“哎,说话可不好阴阳怪气。”姚倦咋舌。他身上确实有本册子,不过已经记了大半,现在只好让给少侠。

“我突然想起来点事,要记下来。你们继续聊。”少侠的借口很敷衍。他从姚倦手中抄走行囊笔和册子,急匆匆地走了,看来是要找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安心记录。

殊不知,他刚才晃神的短暂一瞬,被旁观的姚倦全然收入眼底。姚倦把棚户地大家带来拜神的酒递向苏九,问道:“聊聊?“

苏九痛饮一口,就听姚倦问道:“那位身怀枯荣经的少侠,到底是何来头?”

姚倦记得自己在恶虺帮之前从未见过少侠,而且他来关中已有一段时间,按理说,对方不应该认得他才是。

苏九道:“天上掉下来的。”

姚倦被他一噎,又听苏九悠悠说道:“没胡说。他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据他自己说,他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糊弄傻子吧!姚倦无言以对,他都不知道该说想出这番说辞的少侠是,天才,,还是相信这番说辞的苏九是,天才,。但对于苏九而言,少侠的神秘来历已不甚重要,他并不在乎,只要是少侠——他人生中有一抹光阴,是少侠的痕迹。

“哎,我到底是怎么落到你俩手里的…”姚倦长叹,转而问道:“那你们是想搞大的,还是想搞小的?”

“什么是大?什么是小?”

姚倦朗声道:“在棚户地建个帮派,和恶虺帮打擂台,这是往小了搞;以棚户地为根基招兵买马,将恶虺帮取而代之,这是往大了搞——”

苏九摇头:“都不是。”

他说:“我要关中再没有和恶虺帮一样的东西。”

关中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奴役。

姚倦嘿嘿一笑:“这是往死里搞。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已经彻底得罪了恶虺帮,相当于得罪了北镇抚司。他们不会放过你。”

姚倦一想起来就来气,他说道:“那是你们替我得罪的!倘若在关中待不下去,我自会去外面逍遥!”

“你是被流放至此的朝廷官员。这么想去外面当通缉犯?”苏九说道。少侠先前提出绑架姚倦时,就已经告诉过他,姚倦的底细。

“你倒有点见识。”姚倦先是惊讶,后又开始胡言乱语:“怎么发现的?被我这一身官威折服了?“

“你还是被沐夜,流放,来的。”苏九又道。两年前阎王债刚刚现世时,关中就不再是流放地,门达不许任何朝廷官员进入“他的“关中。要是沐夜出手,姚倦出现在关中就合理起来了。

姚倦本想编瞎话,也糊弄一下苏九,不想被人一下子掀了老底。他心想,难道“关中双剑”的传闻是真的?沐夜与“已死”的苏九还有联络?

“你、你是怎么——”

苏九摊手:“我方才就说了。少侠是从未来穿越而来,自然无所不知。”

“他…你…”姚倦有些怀疑他是被沐夜、苏九和少侠三人联手坑骗了。但苏九说的没错,沐夜的敕书还在他怀里揣着。姚倦掏出文书,摊在苏九面前,说道:“本官是沐夜亲自陷害到此地来给你们这些刁民当父母官的!以后可别拿恶虺帮和阉党来污人清白!你自己看吧!”

这一封敕书确是任书的样式,但没有官印,字迹凌乱,措辞随意,一眼便知是胡闹之作。落款也不是吏部,而是沐夜的名字。

苏九端详那薄薄纸页片刻,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是他得罪我!”

“别废话,不然我去北镇抚司告发你勾结我。”苏九深谙,与姚倦打机锋无用,只有切实地“威胁“他,他才肯老实。

“你…你神经病啊!”姚倦暗道少侠怎么还没记完?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彼时,他作为状元郎,在琼林宴上,当着文武百官面,直言圣上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以致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天下不治,民生困苦。他这番话,是自毁前程,人也随即被打入天牢。

这些正理,他早该说,最后却是白说,连他遍访民生所作的《万民策》也被一把火烧了。

沐夜在大牢内见他,却说烧得好:若非皇帝一把火烧了他写的《万民策》,成全了他直言敢谏之名;否则,真拿他这“迂腐书生”的狂言去治国,岂不暴露了他纸上谈兵、满腹草包之实?

横竖是非曲直,自然由得当权者肆意篡改。歪曲他姚倦一人名声容易,可天下万民之志岂能被操控?二人互不相让,一个讽对方不曾作过一日白身,另一个还嘲对方贯是金枝玉叶。

“唯有那些衍生自《道余录》的章节,有几分意思。”沐夜一转话锋,如此说道。

姚倦怔住:“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那些是未经发表…”

“未经发表的残本。”沐夜替他说了,又道:“我还知道,你是《道余录》的作者姚广孝,也就是发动靖难之役的黑衣宰相道衍的后人。”

姚倦自嘲是养子之后,算不得正经后人。但他确实视道衍为榜样,年少游历江湖之时,也曾寻找过他的师门。沐夜以道衍之师门利诱,只要姚倦能解答他的疑问。

依沐夜所言,道衍有一师一兄,师为余海生,兄为道衡。他们三人,共属于同一个组织——天机。姚倦亦知,道衍一生成就,离不开天机。

“朝堂风起云涌,更离不开天机。然,道衍之后,天机却无处可寻。世上只剩零星几个狂人相信天机曾经存在过,更试图一窥其真实面目。这狂人,就包括你。”

姚倦反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找到天机?”

沐夜“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我找天机是因为道衍,你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天机有没有踏足过一个地方。”沐夜答道。

“哪里?”

“关中。”

回忆至此,苏九沉吟道:“天机…”

他又皱眉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姚倦双手叉腰:“我说我不知道!天机去过哪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早讹他一笔大的了!”

苏九舒了口气:“但他放了你,他人还是很好的。”

姚倦狐疑道:“传闻里你俩不是有仇吗?你不是他杀的吗?对了,你怎么亡者归来的?少侠是站哪一边的?他也认识沐夜吗?…”

他越问越多,开始喋喋不休。苏九觉得有点烦,问道:“你是想知道这些,还是想知道天机?”

“怎么,你也知道天机?”姚倦问。

“比你们知道的多得多。”托少侠的福和他的亲身经历,苏九现在有一大截的优势。

姚倦冷笑:“你骗鬼呢。我找了小半辈子没一点线索,怎么这短短两年时间就能遇到两个?你骗人能不能有点诚意?”

“是三个。”苏九更正他,又说道:“天机有一棋局名为,天局,,谁解开,天局,,谁便能取得加入天机的资格。”

此话一出,姚倦惊讶:“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亲眼见过。”

姚倦低声问他:“在哪?”

苏九挑眉:“想知道?那就和我一起干掉北镇抚司。”

姚倦内心十分挣扎:“你…你这是逼人造反啊?”

“天局就在天坑下的隐窟。除了我、门达和他的亲信,没人从隐窟活着回来。而除了我,没人真正走到过隐窟的最深处。”当然,这是苏九把少侠拎出来算的,毕竟少侠不仅到达了彼是方生,还把那颗树彻底解决了。但于私心,他觉得姚倦对少侠有些关注过头了。

“入伙吗?你和我一起干掉北镇抚司,我带你去找天机。”苏九问道。

“找到天机之后呢?你是要加入他们,还是想也干掉他们?”姚倦打量他一番。

“是敌是友,取决于他们能否给我想要的。”

姚倦再次愣住:“你想要什么?”

“阎王债的解法。”枯荣经不是阎王债的解药,苏九已经听余海生说过了。即便少侠也告诉他,阎王债或许是无解的,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既然天机把这种东西创造出来,就肯定有破解之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姚倦突然狂笑起来:“天机在传说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说他们能通天彻地、改朝换代也不为过。是敌是友?你可知道你在谈论的是何等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吗?”

苏九瞥了一眼姚倦:“比命运本身还不可撼动吗?它大或者小,高还是低,对于我们来说,无非是敌人,或是朋友。”

如果他们连这关中世代悲剧的命运都可以撼动——那撼动天机,又有何不可呢?

姚倦被他的话打动,慨然道:“江湖相逢处,不过敌与友。好!说得好!”

“那这个人呢?”姚倦点了点沐夜的名字:“究竟是敌,还是友?”

“算是…终手。”苏九思索一下,坦然答道。

不到终局,不见终手。终手出,则胜负定。少侠说过,沐夜终会回到关中。苏九对昔日故友有信心,更对少侠的每一句话都有信心。

“那…少侠呢?”姚倦又问。

少侠是…苏九一时竟真的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少侠。未来,少侠和他们一起挽救了关中,少侠净化了彼是方生,少侠同未来的他夺下了连生枝,少侠退了压城大军,少侠…少侠是破局一子,是大势,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倾倒在关中上的变数。

于苏九而言,少侠是…大雨中从天而降的最特别的雨滴,是余生所及。

苏九皱眉道:“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

姚倦边笑边拍着苏九的肩膀,说道:“从前都是别人笑我痴人说梦,今日见你,才知道别人看我是什么感受——好笑,实在是好笑!”

苏九不爽地瞪他一眼。姚倦拍了下手,道:“太有意思了!好!我入伙!”

“…你决定了?”

姚倦拍拍苏九的刀:“这个,阎王债,咱手上有刀。”

他又指指自己手上的公文:“这个,沐大人,咱朝里有人。”

他指指少侠离去的方向:“还有这个,未来之人,外加枯荣经,咱身边有天运。”

姚倦眉飞色舞:“有搞头,有搞头!咱们往死里搞!”

“就是…”姚倦说完,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是不是去了太久了点?那册子应该早就写满了…”

苏九顿感不妙,他起身就向少侠离开的方向冲去,姚倦也在他身后紧赶慢赶地追。四处不见少侠踪影,苏九眼尖,看到了背风处压在碎石下的册子和墨笔。

他拾起册子,封皮上的五个大字温和而不失锋利——枯荣经心得。

苏九的脑海中“嗡”一下就炸了。少侠是打算好的,他要离开了,还特意留下了枯荣经抄本。

少侠会去哪?他离开关中了吗——不,苏九想起,那晚月色下少侠在天坑边…

姚倦还没追上苏九,就见他又开始玩命狂奔,连轻功都运上了。苏九赶到天坑时,果然见到封坑巨石之间有松动,他想都不想,跳下了天坑。

然而,隐窟中的景象已与他初来时大不相同。隐河下游的水变得清澈透亮,继续深入,隐窟的花草已恢复“荣”态,瘴气业已消失。直到苏九能看见彼是方生——那颗枯萎的巨树,现在满树蓝白繁花,美得不可方物。

树下——是少侠。

苏九到他面前三四步远时还在跑,看见少侠闭目倚在树根上,他分不清自己是怕打扰少侠还是胆怯面对现实,反而放轻了脚步。

待走到少侠面前,少侠方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无血色,头发已经彻底变成灰白,唯独眼睛还是亮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镜湖的水光,抬头看向苏九:“…苏九?你怎么来了?”

苏九梗着没说半句话。他不想责备少侠自作主张,但少侠却弃他不顾自己跑来净化彼是方生;他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软弱,但他也不敢问少侠现在怎么样了。

少侠观他神情,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刚运转完功力,有点累。而且余海生他在我的脑子里说个没完…”

“为什么…”苏九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又要冒险。”

为何你总是独身去向绝路?

是为了路上经过的苍生百态,还是为了将不曾受伤的背影留给守候的人?

“还不是想在离开之前给你们做点贡献嘛。这下子天机打开天坑时肯定傻眼了。而且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少侠顿了一下,才说道:“苏九,我差不多得走了。我已经不能在错误的时间继续停留了…”

“我不打算不告而别的,但是…”少侠又狡辩道。

“我也不想你担心。”

一阵微风拂过,彼是方生上洋洋洒洒落下许多花瓣来。少侠向苏九伸出手:“以后还会再见。想见的人,都能见到。”

“你拉钩保证。”苏九也伸出手,握住了少侠的手。

少侠靠在他怀里,听到他说要拉钩,忍不住笑:“好,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又一阵风吹过,花瓣纷扬之后,又只有苏九一个人蹲在树下。

但他从未再觉得孤独。

苏九将怀中的抄本拿出,粗略翻过后,上面实实在在都是功法秘诀。苏九刚想合上册子,一张字条就顺着纸页滑出,掉进花瓣中。苏九将那张纸条捡起,上面留着一行小字: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一直到——

苏星文站在崖壁上,看姚倦滑稽地为那人在前面开路,大喊“宗主驾到!闲杂人等避让!”。本意当然是为了引红老六上钩,他出行可没有这么大张旗鼓。

多年经许,苏星文才从浩瀚众生中觅到了那人闯出的名号。各色话本中或真或假杜撰的经历,只在纸上供人谈笑,苏星文却从那整齐划一的墨迹中找到了答案。

为何他总独身去向绝路。

姚倦先看到了他的位置,嘀咕:“宗主还是这么没耐性。”

他都已经和沐夜按照计划把人带进关中了,何不多等一下再露面,还能保持点仪式感。

那人也顺着姚倦的目光望向他,四目相对时,当初的约定才算兑现——

重逢。

七姐?

或者…叫她白水芝更合适。苏星文叹口气。

苏星文知道白七现在在为万圣阁做事,想来她是演了出戏故作无辜以筹谋接近少侠,难怪少侠刚来关中时就好像和她有过节。只是看她假装柔弱的模样,再想起关中那个雷厉风行的白七,苏星文内心五味杂陈,同时又担心这个初入江湖的少侠上了七姐的套、被万圣阁给坑害了。

少侠见女子无事,安慰两句后,转头又去询问镖队情况如何。护镖的镖师们虽然性命无虞,但护送的琅轩玉盆景价值不菲,现在他们一队人马重伤,无力再去追逐贼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盆景被劫走,镖头不禁唉声叹气道“全完了”。少侠也在城门口听应天府的捕头大哥提到金陵的琅轩玉频频失窃,没想到贼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城门前强抢,他既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怎可袖手旁观?少侠说道:“镖头莫急。在下遇上了这桩事,就定会一管到底。”

镖头感激道:“少侠高义啊!之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会推辞!”

少侠一想那柔弱的姑娘还在后面,赶忙说道:“倒是正有一桩事要拜托镖头,方才我救下的那位姑娘…”

他转头望去,竟不见人影:“咦?那位姑娘人呢?”

“或许她已经走了,算了,还是先替镖头去找琅轩玉盆景吧。”少侠自言自语道。

镖头纳闷:“玉盆景既贵且重,寻常人抱着都走不动路,那伙歹人劫了盆景后却转眼就不见了。”

“这倒是条线索!”少侠想,既然如此,贼人必定没有走远,会不会已经出城了?先去城门口探查一番!然而问过城门把守的捕头后,贼人也并未直接出城,也许是就地躲起来了。少侠也只好折返回城,打算去人迹罕至处找找贼人和盆景藏在了哪里。

苏星文在茶摊坐看少侠奔到城门又返回,思虑再三,他在桌上搁下数枚铜钱,自己提起刀,顺着七姐离开的方向,追去了乌衣巷。

他追上白七的时候,对方早已发现自己被人尾随,在小巷里七拐八拐试图把他甩掉。苏星文三两步蹬上墙,在白七面前落地。

白水芝当即亮出一爪,直取不速之客的面门。她跑,是给身后的尾巴一点面子,没想到对方还敢跳到她面前找死…

“七姐。”苏星文不闪不躲,等白七错愕地收手。

“苏九?!”白水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可不,这不是见了鬼是见了什么?苏九不是在百里之外的关中吗!怎么突然出现在金陵了?

她很快敛了面上的惊讶,换上惯常带刺的语调,说道:“哟,难得你舍得离开关中。怎么,你终于醒悟了?”

醒悟关中是个没救的死地。

苏星文摇头,且不说关中并非无救,现在还有个“苏星文”在关中呢,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他懒得解释。更何况“穿越”任谁听都不会相信,他不想被白七拎着耳朵骂他阎王债伤脑。他开门见山,问道:“万圣阁要对少侠做什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若是劝我向善就免了罢。”白水芝抬起眼皮凉凉地撩了一眼:“你别来坏本姑奶奶的事!”

“少侠对关中很重要。”

白水芝皱眉,心想,难不成苏九还认识那个小少侠?不可能,关中压根就没有这号人。而且,她也掌握了少侠的底细,少侠虽无父无母,但在误闯玄沙舵之前有自己的家和师门,和苏九是八杆子打不着。她断言,苏九被阎王债伤到脑袋了,要不怎么会在这嘴一张就开始说些莫须有的胡话。

白水芝问:“你认识他?他对关中能有多重要?”

“他能救关中。”苏星文肯定地答道。不过,他不是暗示少侠是救世主,这样的责任对于少侠而言太过负担,他并非想让少侠重演居庸关前不顾性命焚符破玺之举。可仔细想来,他当初对少侠的所作所为既不讲理也不厚道,实在太过分了。幸好少侠说:好吧,我原谅你了——其实他知道,少侠根本没在意。少侠或许忍耐了他一小会儿,但当少侠见到关中实景后,即使没人胁迫他他也会去做,一如既往。

他想起来那些细枝末节,眼底有一点由冰化成的水。白水芝看着,觉得眼前的苏九和她认识的苏九不一样。真是见鬼了,白水芝又在心里说了一遍,而后冷笑两声:“就算我信了。你爱去哪去哪,别在我面前发癫。”

想劝好七姐一时半会还有些困难。不过也很正常,虽然他常觉得撼动命运不过覆手之间,只要够强在这世上便可战无不胜,但少侠和他说过,那些话本里很多角色往往还是重蹈覆辙,生活的轨迹会使人变成一个小球,自动骨碌碌往里滚。七姐是在受伤里长大的人,甚至她在长大前就成了大家的姐姐,她只学了伤害别人来不让自己受伤。

这时一只乌鸫落在了小巷的房檐上,黑色的眼珠盯着二人看。二人都看到了这只乌鸫,接着白水芝说:“你关心他,不如亲自看着他。他现在应该在城西的凤池精舍附近。”

说完,白水芝绕过苏星文,款款离去了,乌鸫也跟着她飞走。苏星文心知她甩不开万圣阁,也许这是她给自己的暗示,便越上附近人家的屋顶,轻功三两步落在大街上。附近有几个人看他跳下来,纷纷围拢过来夸他好身手好功夫。这莫名其妙的场面一度让苏星文都觉得尴尬,好在围观的人夸了两句也就走了,旁边在叫卖西瓜的妇人看他面生不像本地人,邀请他来尝尝西瓜,包甜,金陵城内无瓜出其右。

苏星文谢却妇人的盛情,赶往城西。金陵城的人都太热情了,他一想少侠平日里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便明白少侠怎么会被那种小伎俩引到居庸关和关中,可以说屡次三番自愿上套。

苏星文赶到时,破招正和应天府捕快对峙,两方加起来有十几号人,他立刻闪身躲上了一棵树。草地上横陈着刚才那些杀手的尸体,看来破招是被误会成凶手了。少侠被捕快的一句“应天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给挡了回去,不许他插手。

破招也让少侠别打岔,他全破招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定得和应天府掰扯清楚。他方才就分析过这些杀手身上的刀伤,皆是自戕而亡,更别提他还亲眼看到了,那个捕头刀镇恶凭什么污蔑他!

“听我一言!”少侠喊道:“我与你二人皆不相识,但也为调查这琅轩玉盆景的下落而来,既然你们各有各的道理,不如让我从中调停,先当着诸位的面调查一下这尸体,看看是不是真如这位破招小哥所说吧?”

刀镇恶迟疑不定,但破招先放话道:“查便查!正好我也怕这群应天府的捕头假借调查尸体,栽赃嫁祸于我,倒不如然后你查个明白,看这位大捕头还有什么话可说!”

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少侠查验一番,发现果真如破招所说,刀势是从斜侧面砍来,收刀处生硬滞涩,是自戕之状。只是尸体里还有很多古怪的虫子!

苏星文就匿在不远处,他默默想,少侠初入江湖,胆子却不小。他看到尸体内翻涌的肉虫,似是虫蛊,疑心这是某位“南疆蛊母”的“杰作”。

少侠如实相告。刀镇恶反问道:“那么少侠要找的琅轩玉盆景呢?”

“这…倒是不曾寻得。”少侠答道。

刀镇恶闻言冷笑:“果然。我们赶到时,现场只有一个活人,琅轩玉盆景既然不在死人身上,那也只能从活人身上去找了。”

刀镇恶这么一说,便是将偷盗盆景的嫌疑推回到了破招身上。二人又对此争论起来,少侠听着破招喋喋不休地反说刀捕头包庇歹徒,一个头两个大。刀镇恶气得青筋暴起,高声让破招不要信口雌黄。原来,他怀疑破招与盗玉案有关,是因为破招在金陵无家可归无所事事,但身上却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银钱,日日逍遥,加之破招这次真的出现在了凶案现场,使他觉得破招不是偷盗之人也会是验货销赃者。

破招“哼”一声,又开始说起他路上安葬一个可怜老人,那老人给他留下了古董酒器…

刀镇恶打断了他:“琅轩玉盆景本在这些贼人身上,而如今他们死了,只有你在现场,你便是万般抵赖也无用!给我拿下!”

少侠虽然听了几摞几摞的话,头脑却还清醒。刀镇恶有理由怀疑破招,可却没有实在证据给破招定罪,而破招不会武功,不见得与那些歹徒一伙。他说道:“捕头大哥!这人虽然口中无德,却不像是那等杀人越货的大恶之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们将其缉拿回去后自有定夺!”刀镇恶断然道。

“等——”气氛剑拔弩张起来,捕快们纷纷亮刀。

少侠话音未落,刀镇恶彻底被这一番推三阻四惹怒:“胆敢阻挠应天府办案!哼,说不得这人也是全破招的同伙!上!统统给我拿下!”

“啊?”少侠喃喃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破招也叫道:“嘿,我说…”

少侠见刀镇恶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一把捂住破招的嘴:“你别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捕快迅速围了上来,其身后却飞来数颗小石子,将捕快们的刀都打歪了。虽不知何人暗中相助,但情势已乱,正是好时机,少侠拉着破招,轻功飞起,顺着周围的树木和房顶开逃。

刀镇恶气急:“集结所有人马,一定要把他们捉拿归案!”

四下虽然有很多落脚点,但却毫无遮掩,少侠四下寻找出路,心道:这可没处躲啊…

破招叹气道:“这先生讲的《三字经》真有道理,那位刀捕头就是少读了书才会如此蛮横。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

应天府的捕快已经发现了他们:“这边!人往这边跑了!等等!那边也有!”

不知发生了什么,捕快们之间又是一阵骚乱,全乱了阵脚,还有人喊着去追同伙。少侠不明就里,不会还有流窜的歹徒吧?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趁机快跑!

“哎!你又扯我后衣领!”破招叫道,被少侠拎着带到另一处小楼的顶上。

“不行不行,这里紧邻大街,太显眼了…”少侠摇了摇头。

破招东张西望,又说起来:“最近金陵城的游人可比往日少多了,上回我来这儿,还是人来人往…哎!你别老拽我衣领!”

终于来到一处巷子附近,这里安安静静,似乎没什么人,捕快们也没追上来。少侠摸摸后颈,这里很适合藏身,就是从刚才起便感觉还有人跟着自己,他回头看去,房顶上半个人也没有,别说房顶了,方圆百米也是一点人影不见。

哎,被追得都产生错觉了…少侠想。

“你扯着我一直飞来飞去,小爷都快吐了…屋顶的风太大,我受不了了,这儿小爷熟的很,你别拦我,我要下去!”破招抱怨道。

少侠也只好顺水推舟:“好吧好吧,我们先下去,顺着小巷走,应该可以脱身!”

在小巷来去穿梭,少侠晕头转向:“这是哪儿啊?我的天,我是第一次到金陵啊…”

忽而听得一女子惊喜的声音:“少侠!”

在一棵树后假装望天的苏星文循声看去,又扶额摇了摇头。

少侠转头看去,见白衣女子亭亭而立,认出这是方才的姑娘:“你是…方才那位女子…”

女子道:“小女子姓白,家中人唤我水芝。方才若不是少侠出手相助,水芝可能就要…”

她说到动情处,掩袖拭泪。少侠安慰她已经没事了,还说之前本想托人送她回家,结果不见她人,可巧又在此处相逢。

“这都是水芝的不是…因牵挂家中急事,没与少侠说一声便走了。”白水芝说道:“还未谢过少侠的大恩大德,少侠,请受小女子一拜!”

少侠赶忙拦住她:“白姑娘千万别这么客气!”

突然,远处又有刀镇恶的声音,好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少侠拉着破招,带着白水芝躲进暗处:“白姑娘,这是全破招。我们…不小心惹上了些麻烦事,所以暂时需要躲一下…”

“难道是那伙贼人?少侠侠义之心,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危呀。”白水芝说道。

而破招见了白水芝,连连赞叹她好一位佳人,说想不到少侠平平无奇,认识的人却不俗。现在还有闲心搭讪人家姑娘,少侠怒视破招:“你还有闲心在这里啰嗦,不如想想你惹下的麻烦!哎,那刀捕头真是软硬不吃,窃玉一案分明蹊跷,他就是不肯听…”

说完,少侠也思忖那几个疑点:“那些贼人为何会忽而自戕?而且他们尸体中的虫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尸体…?虫子…?”白水芝惊讶地捂住嘴。

“抱歉抱歉,吓到白姑娘了吧?”意识到自己失言,少侠道:“这件事可真是说来话长…”

没想到白水芝也知道失窃的琅轩玉盆景,二人又讨论起来,还是破招打断了他们:“哎呀,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可没心思再听了。小爷我昨天在爽味斋定了一桌上好宴席,现下肚子饿的慌,先去吃了再说!”

少侠抓狂,这家伙怎么还有心情吃饭?!

破招满不在乎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马上都要进去吃牢饭,还不得趁现在把能吃到的好吃的都吃一遍。所谓…”

少侠火气上涌:“我看不揍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

还是白水芝从中柔声劝慰,愿意与他们同行,略尽绵薄之力。

少侠叹口气,看来破招这个德行是不会改变主意了。他决定先跟着破招,免得这家伙又作妖!他忍耐道:“白姑娘,麻烦你在此地稍候,我们去去就来。”

二人告别白水芝,从暗处闪身出来,刀镇恶和捕快们已经不在此地,迎面却撞上一个黑衣劲装、腰后佩刀的男人。一眼看上去,少侠觉得对方的面孔熟悉,对方目视前方,并不看他,随即与他擦肩而过。

好像那夜在羡鱼港救了自己的人…少侠转头又去看,结果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少侠揉揉眼睛,许是他看岔了。不过…他的心跳怎么变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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