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旻又做了同一个梦。那个梦里,他一个人漂荡在湖里的小船上,湖心的小洲被浓雾包围,里面有一个人影,他无法看真切,却清楚知道那是谁,她黑色的长发飘在空中,也在看着在小船上的他。他奋力往湖心划去,却怎么也达不到她,于是他低头去看湖水,不知何时,本来清净如冰的湖面,竟变成沸腾的血红!
他总是在看到血的那一刻惊醒,赵立说:“皇上,时辰还早,今日不需早朝。”
如今早朝改成了叁日一次,他却还总是在同个时辰独自一人醒来。
“今日是什么日子?“
”皇上,今日是小满。晚上是否要去美人那里?”
赵立日日问,日日盼望皇上能回答个是,不然太后问起来,他又要扯谎了。
男女欢爱帝王宠幸,天经地义啊,竟然难倒了他这个掌管皇上身边事的内官。
”你给朕备一块木料,晚上朕要做物件。“
做!做!做!做了又怎么样?不还是送不出去?!
赵立在心里翻眼儿,嘴上却只能应着。
她的兔子丝帕终于绣好了,秋瑛帮她收了边角,由她贴身带着。
“娘娘还想绣什么?”
筱柔想了想:“我还想绣兔子。”
秋瑛抿嘴笑了:“娘娘这么喜欢兔子,赵内官啊,又要来送兔子了。”她是如此灵巧缜密,就连每一次的故意失言,都是对昭阳宫主人心思的试探。见筱柔不答,她呸呸了两声:“好!我们就接着再绣兔子,这次绣个雪地上的灰兔可好?”
筱柔立刻说:“两个......我要绣两个兔子。”
两只兔子,秋瑛低头:“好,我来帮娘娘画。”
不消片刻,她又抬头笑着说:“日日陪娘娘绣丝帕,感觉眼睛越来越花了,今日不如秋瑛陪娘娘出去走走?”
筱柔点点头,便有宫人帮她梳妆换衣。那个为她画眉的宫人细细看了她说:“还是我们的娘娘最美,怎么画都是美的。”她活泼话多,很像小霜,竟把筱柔逗笑了。
秋瑛陪她出了昭阳宫,一路上的宫人见了她纷纷行礼。
“娘娘不认识她们,宫里却没有不识得娘娘的。”
时至初夏,那荷花池里已经有了许多嫩荷,还有一些水鸟。天气一旦更热起来,这些荷花便会疯狂地填满这个池子。她坐在水榭边,一呆就是许久。召旻曾经告诉她的那个赵皇后,她是怎么在这个笼子一样的宫里,过了一辈子?
忽然听到不远处女子的嬉笑喧哗声,正在昭阳宫外。
秋瑛说:“是美人们在放风筝,现今风小,放不上去,正在想办法呢。“
那两个美人跟她们的宫人们见了她都收了笑,钱美人欠身:“娘娘的荷花池真美,我们放风筝,想来想去就只有这里。没想到娘娘今日在,我们这就走。”
筱柔却拦住了她们,她看着钱美人手里的雀鸟风筝说:“我能跟你们一起放吗?”那两个美人对视一眼点头,钱美人把手里的风筝递给她。
小小的雀鸟风筝,纸上的描画也是别具一格。秋瑛看了也不禁朱唇微启,连连称赞。
秦美人嘴快:“这是皇上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做的。”
秋瑛点头:“难怪看着眼熟,这是太后宫里的那只?”
钱美人羞红了脸,低声嗫嚅:“是我喜爱极了,向太后要来的。”
听风,辩风,感风,那个风筝在筱柔的手上很快就飞了起来。
”娘娘真是厉害!“
她果然也还是个孩子,哪有孩子不喜欢玩儿的。叁个少女放了好一会儿,忽然一阵东风吹来,筱柔手慢了半分,那个风筝终于被钩在了一棵树的枝桠上。
她们先是扯了一会儿,想把那风筝拉扯下来,钱美人急了:“不会扯坏了吧!”
筱柔手上的伤疤开始痒,下意识地去摸弓,背后只有丝滑的锦袍。
两个美人渐渐焦急了起来,这时秋瑛低呼一声:“美人,你们看!”
一个男子蹬着树干,很快就爬到了那个枝桠,取了风筝,又从树上跳了下来。长身玉立,却因为玉冠上粘了几片老树上的枯叶而显得有一分滑稽。
秋瑛跟她们耳语:“这就是皇上!”
两位美人齐齐下跪,竟再不敢把头抬起来。
召旻看了看那风筝,皱眉问:“这个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