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善后局一员的骆阳明最清楚目前梧州的状况,粮食短缺还在其次,关键问题是贸易中断――在没有拿下广西之前,这是个死结。
梧州的发家立身全靠贸易,没了贸易,很多城市居民便陷入了失业的状态。解迩仁为了稳定局面,不许店家关门,亦不许裁剪伙计,还强令店铺作坊每日都得开门营业,说是为了“维持市面”。
骆阳明自然明白解元老的苦衷――这是为了维持稳定。但是这种稳定十分勉强,全靠元老院和善后局的不断输血维持。
城内商家被熊文灿折腾过一回,解迩仁进城之后的一善后的系列举措又花了不少钱粮,加上百物腾贵,梧州城里城外,除了无家可归靠救济养活的,市井百姓无不有怨言。骆阳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然而元老院在梧州,纵然有千般本事,万条妙计,也解不开这个根本性问题。眼下除了尽量维持,等待局面好转之外,别无他法。
俩人又谈了些细节。朱福元这才告辞。
“……是这就回三水,还是……”
“我还要在梧州待几天。”朱福元说,“就住在城西的茂元客栈里。”
骆阳明知道朱福元十之八九还有其他任务,他不便多问,便送他出去。
易浩然在账房盘账,心里却在盘算着大昌米行的客人来此何为。抛去这家米行的髡贼背景不说,既然是米行,做得自然是粮食生意,这个朱老板到本地来,大约也是为了粮食。
说到粮食,易浩然是知晓的,眼下梧州的粮食短缺,市井人心不稳。这个朱福元的到来多半于此有关。
莫非是广西方面髡贼有大的进展?易浩然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熊文灿眼下已到了绝地,哪怕他能立刻收服梧州,朝廷大约也难饶他师失地之过,不会在这种绝望的态势下熊督降了吧?!
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易浩然熟读兵地要志,深知梧州不但是广东门户,还是广西的要害之一。西江流域与内地的交通主要靠得就是梧州一漓江一灵渠一湖南这条水运线。伏波军占领梧州之后,实际上已经把内地明军与广西明军的交通大动脉直接断了,虽然从内陆往广西的道路还有几条,论及便捷廉价远不如这条水运线。广西明军若不能收复梧州,纵然有十万大军,也只能被困在广西,动弹不得。
熊文灿在个人和广西都无前途的绝望处境下,若不肯自杀殉国,的确便只有投降的一条路可走了。
易浩然的心一下就揪紧了。若是如此,两广便是万劫不复了!
然而熊文灿的动向和两广的大局,他都无能为力。易浩然此时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纵然自己神机妙算,能杀死一个真髡,对大局又有何补?
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烦躁。忽然他起了一个念头。他早就听常青云说过,真髡的身份尊贵无比,较之大明的亲王还要显赫――毕竟亲王不得干政,而澳洲真髡却是实打实的可以理政议政的。若能将梧州的真髡生擒活拿,带到广西。髡贼必然投鼠忌器。不论朝廷是战是和,手上都有了筹码。
想生擒活捉真髡,换作第二人,大约都会认为他是在异想天开。解迩仁虽说并不深居简出,但是护卫严密。因为当初蔡兰行刺,他也知道自己并非是那么受人爱戴,不但外出次数大幅度减少,每次外出也必配备多名警卫。
易浩然却觉得有机会。因为他已经通过蒋秋婵掌握了蔡兰这条线。
虽然蒋秋婵对自己的意图一无所知,他也不清楚蔡兰眼下的真实想法。但是有这条线在,他等于古有了可以直达解迩仁身边的耳目。
只是这么做,就必须让秋婵“入伙”。他自己无法到蔡兰身边,也无从探听她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冒极大风险的事情,不论事情成败如何,澳洲人时候必然会追查,自己和蒋锁等人可以一走了之,秋婵可跑不掉,十之八九会送掉性命。
思索再三,易浩然抬起了头。
也罢!秋婵虽然可怜,但是她丈夫已死,且已为夫家延嗣。她原本就是失节之人,如今有机会为朝廷尽忠,将来少不了旌表之荣……这身后的哀荣足以抵偿了。
想到这里,易浩然一下觉得松快起来。蒋秋婵是个很适合的人:她念过书,是个明事理,知廉耻的女人;不论是几乎被辱还是夫君被杀,都是髡贼围城造成的;最后,当初斩杀溃兵沉着冷静,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更不用说当初自己还救过她――对了,常青云也救过她。
只要晓以大义,为报国仇家恨,便能说服与她。
“老友,今日要劳烦你了。”易浩然照旧是账房先生下乡收账的打扮。
常青云苦笑道:“还老友,我快成老鬼了。”他看着易浩然花白的胡子和“凛然”的正气,心中不由暗暗咒骂,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么个疯子!自己想寻死不算,非拉人垫背!
“老友,这话你说得可就忘本了。”易浩然不以为意,“当初在城里我若见死不救,你早就死在狼兵手下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当个太太平平的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