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去了陈留。”
“……”雍王弘誉的脸庞顿时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眼神亦变得锐利了几分,但是一眨眼之后,他又恢复到了之前那颓废的模样,苦涩问道:“是去了陈留施氏么?”
“应该是。”张启功平静地说道。
雍王弘誉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那日之后,陈留施氏……有何反应?”
“大爷(施融)这几日隔三差五便来府上求见,至于二爷(施奋)与三爷(施亮),对殿下似乎有些意见……”
“是嘛。”雍王弘誉自嘲道:“是因为我不曾出席母妃的丧事?”
『母……妃?』
张启功微微一愣,随即迅速接话道:“多半是了。”
雍王弘誉眼中闪过阵阵痛苦之色。
他哪里是不想出席施贵妃的丧事,他只是依旧无法释怀,在施贵妃过世之前的那一幕,每每回想到‘母亲’捧着长皇子赵弘礼的脸庞,一边咳血一边哭求「对不住、我的儿」,他就感到心口阵阵紧缩,浑身冒汗,让他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陈留施氏……近几日的处境不好过吧?”雍王弘誉低声喃喃询问道。
张启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殿下也知道,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宫内的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事发之后,陈留施氏的处境难免就变得有些微妙,想来大爷(施融)这些日子频繁拜访府邸,也是希望能尽量弥补……”
“……”
雍王弘誉沉默着,一言不发。
陈留施氏,在过去是他的鼎力支持者,亦是雍王党的绝对核心世族,其次才是雍王弘誉的妻族「酸枣崔氏」,但前些日子因为襄王赵弘璟揭穿雍王弘誉其实是王皇后所生之子后,陈留施氏在雍王党的地位便变得有些微妙,虽然不能说是一落千丈,但也不像以往那样声誉兴隆。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相当看重「亲份」的。
想了想,雍王弘誉沉声说道:“叫周悦派人将大舅请来府上吃酒,我看谁敢再嚼舌根!”
张启功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并不着急,当务之急在于,殿下您对那个位置,是否还心存念想。”
雍王弘誉闻言面色一滞,随即脸上露出几许茫然之色。
在他的记忆中,自记事之后,施贵妃便开始对他灌输着「取代东宫太子」、「成为大魏君王」的想法,不可否认他也雄心壮志,但归根到底,他「想要成为大魏的君王」的想法,却是受到施贵妃的熏陶,并且其本质,是为了让母亲成为「整个大魏最贵不可言的女人」。
可如今发生了这种变故,雍王弘誉心中也颇为迷茫,就仿佛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见雍王弘誉不说话,张启功也不催促。
足足等了有一炷香工夫,就见雍王弘誉幽幽说道:“除了那个位子,我还剩下什么?”说罢,他舔了舔嘴唇,低沉地说道:“待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想来就再没有人,能阻止我将赵弘璟大卸八块了吧?”
听着雍王弘誉那杀机深沉的话语,张启功低了低头,轻声说道:“只要您成为……制定「规矩」的人”
“很好、很好。”
手扶着墙壁,雍王弘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眼睛发直,喃喃说道:“成为制定规矩的人……今后,由我来制定规矩!”
“……”瞥了一眼雍王弘誉,瞧见那双冷漠而毫无波动的目光,纵使张启功都微微感觉后脊一寒,下意识地低下头。
但随即,他心底便又泛起阵阵莫名的兴奋。
相比较以往,张启功感觉今日的自家殿下,终于具备了作为君王的威势,叫人不敢直视。
当日,陈留施氏的大爷施融,受邀来到了雍王府。
当看到是雍王弘誉亲自接见他时,施融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毕竟,虽然当年他们乃是舅舅与外甥的亲份,关系极为亲近,但如今发生了那样的事,谁还能保证陈留施氏仍然能够得到雍王弘誉的重用呢?
但没想到的是,雍王弘誉却坦率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母妃依旧是母妃,你依旧是我的舅舅,只要本王还在,陈留施氏就不会衰败!……前些日子,我痛心疾首,不敢面对母妃的过世,故而不曾出面,还请舅舅莫要见怪,日后,我会日日供奉母亲的灵位,向她乞求原谅。”
施融感动地无以复加——雍王弘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夫复何求?
“舅舅且在府上稍歇,待我入宫一趟,回来与舅舅喝酒。”拉着施融的手,雍王弘誉笑着说道。
“入宫?”施融微微一愣,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古怪,但没敢细问。
正如施融所猜测的那样,雍王弘誉今日入宫的目的,就是前往凤仪殿,见一见那位王皇后。
那位,他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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