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楚水君乃是楚国的邑君后,相鱳设宴款待了前者。
在筵席间,楚水君见识到了巴人对于「美金(黄金)」的喜爱,这不,碗筷、菜盆、烛台等等,楚水君见到了太多太多的黄金制物,简直比他楚国最殷富的贵族还要奢华。
甚至于,就连相氏一族首领相鱳的手上,亦带满了金物。
话说回来,看着一个身上仍穿着兽皮制衣,且脸上、手臂等地方还纹着纹身(图腾)的西僻之夷身上带满了金物,说实话感觉挺违和的。
不过事实上,蜀国也好、巴国也罢,巴蜀之地的人并没有中原人想象的那般荒蛮落后,甚至于还因此传出什么食人的传说,其实这大多都是谣传而已。
食人的部落不是没有,但那并非是真的喜好食人,除了缺少粮食外,只要还有因为某些习俗所致。
比如在某些部落,他们将会将死去的勇士的心脏,赐予年轻人,认为这名年轻人在食用了那名勇士的心脏后,亦会向后者那般勇猛;再比如年老的巫,他们会在死前留下叮嘱,让继承者吞下他的脑子,表示智慧的传承。
至于那名勇士以及那名巫其余的身体,其族人还会恭恭顺顺地将其厚葬。
所以说,这并非是真正的喜好食人,只是某些习俗文化而已,只是这些习俗文化,中原那边无法接受。
就拿相氏一族的首领相鱳来说,他就会楚国、羯族、蜀国三方的语言与文字,绝非是落后荒蛮之地的土著。
而这,也方便了他与楚水君的交流。
在款待楚水君的期间,相鱳终于询问楚水君道:“来自楚国的上使,不知有何贵干。”
对待楚水君,相鱳还是比较客气的,毕竟巴人在数百年前,就是被楚人从巫山东边赶到巫山西边的,并且在后来鲜见的几场楚巴战争中,巴人只能凭借巫山、大江等天然屏障对抗强盛的楚国。
“听说贵国,并没有战胜一个叫魏国的国家?”相鱳随口又说了一句。
楚水君愣了愣,旋即镇定地说道:“这只是暂时,我泱泱大楚,日后终将战胜魏国。”
“唔。”相鱳点点头,端起金杯饮了一口酒。
他并未质疑楚水君的回答,因为巴国地处西辟、消息闭塞,他们并不清楚如今的中原乃是魏国称霸,仍以为是楚国强盛的年代。
这也难怪,毕竟魏国是不会与巴国互通有无的,两者唯一的联系,就是南阳羯族那些如今充当着魏国爪牙的「巴郡侵入者」,而楚国虽与巴国有一定的贸易来往,但相信平舆君熊琥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刻意将中原的消息透露给巴国——难道说他们楚国被魏国打地落花流水?
而在巴人的印象中,楚国是非常强盛且不可战胜的。
就像「上党战役」后的魏人那样,谈韩色变,直到魏国几次三番击败韩国,魏人们这才逐渐摆脱对韩国的畏惧。
见相鱳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楚水君就知道这帮人偏安一隅,并不清楚中原的变化。
他正色说道:“在下此番是奉我大楚国君之命,前来与首领谈论要事。”
“要事?”相鱳微微皱了皱眉。
“是的。”楚水君正色说道:“我大楚君主希望贵方能支持我大楚,战胜魏国。”
听了这话,相鱳不禁有些惊讶,问道:“那个叫做「魏」的国家,当真这般强大么,连你们楚人都无法战胜?”
『事实上,自魏公子润出现起,我大楚就没赢过……』
楚水君暗自吐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并非魏国太过强盛,而是因为我大楚缺少粮食……”
“哦哦。”相鱳恍然地点点头,举着金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水君问道:“原来贵国希望与我巴国交易粮食?”
“是的,大量的粮食。”楚水君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能养活两百万兵卒一年的粮食!”
“咳、咳咳。”
正喝着酒的相鱳听闻此言,被呛地连连咳嗽。
他抹了抹嘴,惊骇地看着楚水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方要多少粮食?足够养活两百万兵卒一年的粮食?
就算倾尽巴蜀之地所有的存粮,也未必拿得出来吧?
看着相鱳惊骇的表情,楚水君心中暗笑。
他当然知道巴国未必拿得出这巨额的粮草,他只是为了借机示威而已,以此证明他楚国仍然有可出动至少两百万士卒的实力,免得眼前的巴人产生别的心思。
良久,相鱳张了张嘴,惊愕地问道:“贵、贵国需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与那个叫做魏的国家开战?”
楚水君并没有直接回答相鱳,而是开始抹黑魏国,直将魏王赵润说得荒淫暴虐无道,甚至于,还点明了「南阳羯族」的事,即魏国授意南阳羯人进攻巴国,成功地让相鱳对魏国的印象变得极差。
这也难怪,毕竟南阳羯族人攻入巴国,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相氏一族。
别看羯族人比相氏一族人少,但前者通过川雒联盟与川北联盟,亦能得到魏国淘汰下来的武器与甲胄,这让相氏一族在跟南阳羯族的战争中讨不到丝毫便宜,日复一日地承受着后者的抢掠。
“这场仗,虽事关我大楚的存亡,实则亦关乎巴蜀,若我大楚战败,以魏王的贪婪,魏国必将顺势侵入巴蜀,介时,恐巴蜀合力亦无法战胜魏国。”楚水君危言耸听地说道。
相鱳闻言沉思了片刻。
说实话,他并不是太乐意介入中原的战争,魏国与楚国打生打死,也与他相氏一族无关。
但南阳羯族这个隐患,却让他不得不思考魏国的威胁。
想了想,他皱着眉头说道:“我可以帮助贵方打败魏国,但如今我巴国内部亦征战不断,其他几方的决定,我却无法左右……”说到这里,他眼珠微转,笑着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尊使意下如何。”
楚水君岂会猜不到相鱳心中所想,毕竟这正是他前来垫江的目的。
不过他还是故作不知地问道:“请首领示下。”
只见相鱳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巴氏一族如今的首领巴鷿,只是一个贪图享乐的懦夫,他不配作为我巴地的王,若是贵方能支持我相氏一族击败「樊氏」、「瞫氏」、「郑氏」,取代巴氏一族,我必定鼎力相助贵国与魏国的战争。”
『正合我意!』
楚水君闻言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皱着眉头思忖了许久,这才勉强答应。
当日,楚水君与相氏一族的相鱳达成协议,且相鱳亦按照楚水君的要求,写下了契约,由楚水君的人日夜兼程送往楚国的王都寿郢,交给楚王熊拓。
在达成协议之后,楚水君故意对相鱳说道:“首领,事实上,我大楚并非只派了在下前来巴地,我的政敌,亦有一支队伍进入了巴地,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会选择与巴氏一族交涉……为了相氏一族,这支人,还是让他消失为妙,您说呢?”
相鱳深深看了一眼楚水君,最终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上使放心,我相氏一族的战士,会替你我除掉那些隐患。”
得到了相鱳的承诺,楚水君心下暗暗冷笑。
虽然他不便出手除掉平舆君熊琥与芈芮等人,但若是由相氏一族的人动手,那就与他无关了。
纵使日后楚王熊拓得知了此事,难道会因为熊琥、芈芮等人,而放弃与相氏一族合作?
哦,不对,不能说是合作,因为相氏一族,也不过是他楚水君棋盘中的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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