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如正与众士子围坐在桌旁谈天说地,听见有人在喊,顿时如梦方醒,又跌回现实。
在畅想中,他已经是劝谏君上,对抗阉党的东林义士。
他英勇不屈的事迹,已为世人所铭记,震铄古今,彪炳史册,是当真的大丈夫。
而现实,他不过还是一个穷困潦倒,靠苏州推官周顺昌的帮助下,才某得一国子监监生之位的落魄书生。
今日是苏州府推官周顺昌的四十二岁生辰,借迎春诗酒集会为名,参与暴动的其余四人及一干士子,还有颜家的不少子弟,都被召来侑酒。
一来,是为庆贺周顺昌的生辰之日。
二来,也是为庆祝此番战胜阉党,还了天下间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说所谓的吟诗作赋,这向来都不过是士子们商量见不到光之事的托词而已。
周顺昌生辰,众人都要给面子,应召并无怨言,只是那些文人士子及商贾子弟,都是互相的知根知底,看不起对方。
在商贾子弟眼中,这些看起来洒脱高义的文人士子,不过是些自命清高的追名逐利之辈。
而在文人士子眼里,商贾子弟们同样不过是一些自命情种的好色之徒罢了。
相比商贾子弟们对文人士子的轻视和不齿,文人士子们实际上更看不起眼前的这些颜家子弟。
可是文人士子在民间大把大把的花钱,上等人一般的衣食住行,甚至于曾经朝堂上那些东林高官仕途的一帆风顺,都要倚靠这些商贾子弟。
文人士子并不敢得罪这些人,一旦被断了衣食,他们在外便成了真正的穷困潦倒。
那个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会也消费不起这等高档场所,人前毫无面子不说,更是只得在夹缝中求生存。
不冷不热,落落寡合。
而今这般与商贾、权贵子弟混迹在一起,反而抬高了他们的身价,使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贫穷百姓整日都要担忧的柴米油盐,活得真正潇洒。
杨念如,已经因为这次“挺身而出”对抗东厂旗尉的事,被周顺昌帮着谋了个国子监的监生资格。
现在的他,脸色丰润了,服饰鲜明了,就连先前腐儒一般的样子,也变得洒脱。
眼前的杨念如,再没有两个月前那种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寒酸气了。
身份不同,连呼吸都觉得比常人高贵。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文人士子对东林文官趋之若鹜,视冠以东林之名为荣的原因。
杨念如跟颜佩韦笑呵呵的说话,心中却腻得厉害。
现在的他,已经是国子监生,身份地位与从前的秀才截然不同,自然更加看不起眼前这些商贾子弟了。
他和其余参与此次暴动的颜佩韦、周文元、马杰、沈扬四人围着一小桌随意而坐,举杯说道:
“诸位,我等为周老爷四十二岁生辰庆贺!”
“周老高寿无疆!”
“周老之高义,举世无双!”
“周老劝谏君上,为民请命,不惧阉奴,堪称本朝的无双国士!”
桌上摆着精致菜肴,众人纷纷举杯,正兴致勃勃地位周顺昌庆贺生辰。
而周顺昌,看起来也并非像是在外如声名那般的清心寡欲,他涨红了老脸,显然十分受用。
“老夫何德何能啊,竟如此受众位的抬爱…”
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周顺昌垂下头,泣不成声又道:
“老夫也不想抗旨不遵,可是眼下阉贼乱国,鹰犬遍地,老夫只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