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海瑞抱棺批鳞,万历年雒于仁“酒色财气”四疏,皆是臣子不惧天威,冒死上奏,流传史册的美谈。
尧王治天下,应天而顺人。
所谓言官,便是要求为君的要言皆听信于文官,计从于武将,只作为天下子民的精神偶像。
在臣子们看来,皇帝不需要雄才大略,否则难受的便是他们。
甚至于朱由校满心想的开疆拓土、励精维新,紧跟世界大航海的脚步,开辟中兴之世,在臣子们看来,不过是皇帝自己的满腔热血罢了。
文臣理想中的皇帝,只需要在现有的规则中,做一名庸碌无为的守成之君,无施展天威,更不必依法作则,宽而治世,便是一名合格的明君、圣主了。
历代皇帝,稍有锐兴之治的,便会被文臣前仆后继的攻击,直至变得平庸,变得麻木。
若是借用皇权满足半点私心,都将满朝文武及天下士子,冠以昏庸罪怠的名头,生前身后都不得翻身了。
真正文治武功者,如朱棣那般,可以跳出文臣的怪圈,手握大权,雄才伟略的,才可压制群臣,真正达到文治武功。
然而即便是朱棣,这些依靠直谏搏名的口舌之徒们,也不过是嘴上高唱圣明,四肢顶礼膜拜,心中却从未把他们当做真正的明君圣主。
朱由校愠怒半晌,心思已经专为平静,作为后世穿越者,这些道理,自然了然于胸。
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朱由校早学会控制情绪。
朱由校决定不中这大理寺少卿的下怀,当堂宽恕了他这一番妄言之罪,以此显现自己身为帝王的胸襟。
朱由校淡然笑道:“常言道,君如腹心,臣似手足,如大理寺卿所言,乃是朕不正,以致手足歪斜。”
“此皆朕之过,以致众朝臣文武,朕之手足,尽皆歪斜,全无廉耻。”
“朕信任阉人,朝政阴虚过阳,以致众朝臣文武,皆为阴虚之象,全无阳刚之气。”
朱由校说完,面色平淡,并无任何要发怒的征兆,可这一番话,却是如同一块石头,落在了平静的湖面,荡出层层波纹。
一众看戏似的朝臣文武,此刻纷纷议论出声,个个交头接耳,有的转头望向站在殿上的惠世扬,面露不满之色。
“陛下,您……”本以为就要借此而名留青史的惠世扬,被朱由校呛得脸色惨白。
谁也不曾想到,天启一朝两年的经筵、日讲,本为教导天启幼帝为人君的德行,这时却被朱由校拿来当做讽刺反驳臣子的兵器了。
不待他说话,朱由校蓦然转首:
“温体仁,你是今岁入阁,山东赈灾,你有大功,今日寺卿朝堂上所言,你可认同?”
温体仁实际上心中早就忍俊不禁了。
朝堂局势变得太快,谁也没料到,方才还在被步步紧逼,借以搏名的天启皇帝,三两话间,不止打开局面,还令这大言不惭的惠世扬,真正成了群臣之敌。
群臣此刻全然明白,这位皇帝,乃是真正的天子,心性早不比七年前,曾经潜龙在渊,尚且能制,而今已是翱翔九天了。
温体仁说道:“回陛下,恕臣不能苟同。”
“你…”惠世扬看向温体仁,身体一颤。
温体仁没有管他,继续说道:
“熊廷弼镇辽十载,收复全辽,虽唯有拓土之业,却保全封疆,乃百年来边帅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