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二月底。
凌晨四点,山林还在夜色笼罩中,风吹着密林,飒飒作响,鬼影幢幢,只有远处天际隐约露出些灰白来。
梁进锡拿望远镜眺望着远处一处一处的山脉和村庄。
陆旅长走到他身后,等他看完放下望远镜,才道:“你不能一直这么不睡觉,就算你身体好,也要尽可能的保存体力。”
“我有分寸。”
陆旅长叹气,他低声道:“进锡,你这些天都绷得很厉害,明天我们就要分头,你注意分寸,不要太激进,保存自己和部队将士最重要。”
当然在战场上,每个人都绷得很厉害。
但他就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警惕性强是好事,但在战场上不是一天两天,不能保存体力尽可能的休息也是绝对不可行的。
梁进锡笑了一下。
陆旅长转身回营,梁进锡却又回头唤住了他。
“立民,”
他道,“如果这次我没能回去的话,你跟她说,是亲眼看到我死在战场上的,让她不要再等我了。”
他叫的是他的名字,不是职衔,那就是说的是私事。
陆旅长面色大变。
他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在战场上死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战争持续了半个月,每经过一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们身边都会有曾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笑的战友倒下去。
梁进锡却很冷静,并不像是交代遗言的样子,只是垂眼,按了按腰间的枪,道:“只是以防万一,你知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家属来说,可能比直接死亡的消息更难熬。”
“那就活着回来!”
陆旅长看着他……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会在战场上先说“死”字,他以前从来就不在意这个。
“她有孩子了,”
陆旅长盯着他,声音紧厉,道,“算着时间现在应该应该快五个月了,梁进锡,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要给我记住,给我活着回来……你以为,她怀着孩子,听了你死了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梁进锡面上原先淡漠坚硬的表情终于慢慢裂出了裂缝。
闪过原本隐藏得很深的挣扎和痛楚。
从他踏上战场开始,每一个夜晚,密林和野外或者村庄中。
他都会梦到一些片段。
可以是下一场战役,也可以是行军途中下一场征途。
……还有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他为了迷惑对方主力部队,和主力部队分开,带军往北路进攻,正面迎上了对方的主力部队,结果全军覆没,他战亡在战场上的片段。